第三十九回 许绍大破水陆两军 李靖阵斩冉邓二将
却说李渊令人送书信到峡州要许绍除掉李靖,许绍读了书信,大惊道:“李靖滞留峡州,乃是被我请到军中御敌。且此人国士无双,杀掉岂非自毁长城!”
便立即上表力保李靖天性忠纯,必不会做出不利于国家之事;且将才难得,杀之可惜。其实,此时李渊对许绍也是鞭长莫及,他既然不愿害李靖,李渊也毫无办法,只得暂且作罢。
列位读者,你可知许绍为何力保李靖?原来李靖奉命到夔州赴任,一路上屡遇山水险阻和梁兵阻遏,历经两个月方才到了峡州。却不料此时,萧铣正大举发兵侵犯唐境。他一面派出自己的堂弟东平王萧阇提联络开州蛮酋冉肇则、邓世洛等侵犯夔州辖区,一面以主力进攻峡州。寇峡州的陆路军由大将宋王杨道生统兵五万直逼峡州城,水路由猛将陈普环率水师五万来攻西陵寨。而许绍麾下兵马不过三万人,可谓众寡悬殊,形势严峻。就在许绍一筹莫展之际,李靖却来到了峡州。许绍素闻李靖威名,得知他到了峡州,大喜过望,连忙派人拦住了李靖,请他为自己设计破敌。
二人相见后,许绍将当前形势对李靖做出详细介绍,然后道:“今敌众我寡,河间王又被冉肇则困在夔州,无法来援。不知先生可有破敌之策?”
李靖沉思一阵后,道:“敌我虽众寡悬殊,然贼军分水陆两路而来,殿下若分兵拒之,我军必无胜算。依李靖之见,莫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之。今西陵我寨地势险要,非旦夕可下,刺史可以偏师据守;贼军陆军路远来疲敝,刺史可先以主力破之,然后再并力破其水军。”
此时许绍也别无良策,只得依从李靖,令李大亮率水师三千扼守西陵峡口之西陵寨。随即让李靖帮助自己排兵布阵,专待杨道生率军前来决战。
次日,萧梁军马果然率军来到峡州城下,主将杨道生并不急于攻城,只是将主力大军在城下布列成阵,却令一万人去安扎营寨,以便休息一日,明日再来攻城。此时,峡州城上偃旗息鼓、鸦雀无声。营寨安扎已毕,杨道生便下令撤军回寨。眼见得梁军撤了阵势,陆续退向营寨,却忽听城上战鼓动天,杀声四起,继而城门大开。杨道生急令众将重新布阵,准备迎战。却见城门又徐徐关上。杨道生见唐军未出城,只好再下令撤军,却又见城东门大开,一支人马杀出城门。杨道生急令人率领一万人马奔过去交战,却见这支军马又急速撤回城去。杨道生大怒,便令人到城下叫骂,城上却无人应答。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梁军未免懈怠,正在杨道生又想撤军回寨之际,却见城西门洞开,一支军马杀了出来,直奔梁军而来。杨道生连忙再派出一万人马迎击,却见唐军又迅速撤回城内。直把杨道生气的暴跳如雷,下令三军立即攻城。由于尚未准备好攻城器具,梁军只得蚁附而上,向城上攀爬。但见城上一阵矢石如雨点般射下城来,梁军将士纷纷坠落城下。这时,城上忽又响起战鼓之声,随即城门大开,一支军马杀出城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字排开的百余铁骑,但见他们纵马奔驰,便如同一阵旋风横扫而来。人马未到,却早已将手中弓拉开,便见有百余支箭矢一齐射出,就如同一道箭线齐齐横飞向敌阵。箭矢到处,萧梁阵前早有百余名将士跌落马下。没等杨道生做出任何反应,早见第二条箭线飞将过来,梁军中便又有百来人落马。杨道生见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支铁骑正是李靖的三原子弟兵。
在第三条箭线射过之后,唐军已杀到梁军阵前,为首三员大将,中间一位胯下枣红马,手持一杆长枪,肩上斜挎一副箭囊,正是李客师,左边一将胯下白马,手舞双锤,右边一将手持长枪,正是公孙武达和李忠。骑兵之后又有二万人马紧随而至。
梁军犹自惊魂未定,却见李客师已飞马闯入阵中,长枪起处,又有三五人跌落马下。公孙武达与李忠随后挥军赶到,众人在敌军一阵中冲突,立即又有数百敌军成为他们的枪下之鬼。此时的梁军原本便初到力乏,加之刚刚攻城受阻,益发士气衰竭,此时又见客师等势若猛虎,哪还有半点斗志,登时大乱。客师乘势挥军直奔杨道生杀去,梁军将士纷纷退避,整个梁阵被搅得益发如翻江倒海一般。杨道生急欲挥军阻击,却见李客师已然逼近。刚要上前迎战,早有三支箭矢一齐射到,躲闪不及,右臂中了一箭,手中枪登时坠落地下。恰在此时,李客师已杀到面前,吓得杨道生拨马便逃。客师等三人一齐扑上来要生擒杨道生。杨道生身边卫士连忙上前拦阻,却被三人一阵枪锤乱舞,登时便有数十人落马身亡。正危急时,忽见唐军一阵大乱,一员梁将杀了过来,但见此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相貌堂堂。手中一杆大刀,足有七十斤重。上下翻飞,直取李客师。在他身后,还紧跟着十几位少年将领一涌而上,围住武达与李忠。原来这梁将乃是萧梁第一猛将文士弘,身后的十几位少年将领乃是他的弟子兼贴身卫士。这文士弘与李客师战了二三十合,未分胜负。可他的弟子却有四人被斩。文士弘见形势不妙,立即率着几位徒弟且战且走。客师等无心追赶这师徒众人,只是四望寻找杨道生,却早已踪迹皆无。便一同杀到梁军主帅大旗之下。客师与李忠先冲上前去各自挑了一员护旗将领,公孙武达后发先至,抢上去一连三锤将大旗砸倒,梁军顿时军阵混乱。许绍在阵外见敌军大旗已倒,敌阵已乱。立即挥军奋勇冲杀,梁军顿时溃不成军。这时,又见城中四门大开,各自杀出一支军马,将战鼓击得震天般响,梁军闻之益发丧胆,不禁斗志全无,只顾四散逃命去了。见此情景,李靖与许绍挥军直追杀出二十余里,方才收兵。清点战果,方知杀俘敌君二万余人,缴获战马五百余匹,甲兵军资不计其数。杨道生不敢再在夔州逗留,率着残兵败将仓惶逃回江陵。
得知杨道生已逃回江陵,许绍与李靖立即率二万将士乘舟舰前去驰援西陵寨。大军将近西陵寨,发现梁军大寨旌旗招展,舰船蔽江,早将西陵寨困住。只得暂时在下游扎下水寨。当晚,许绍又与李靖商议道:“今虽已破萧梁陆军,但其水军依旧势大,且占据上游之利,当如何破之?”
李靖道:“刺史不必担忧,李靖已有破敌之计。李靖仰观天象,三日后必有西风大起,刺史便可如此如此。”
许绍大喜:“先生真乃胜人也!”
当日,李靖便率二千将士离开大寨,先动身由陆上前往李大亮的西陵寨。许绍却派人到敌寨下了战书,约定三日后出兵决战。
三日后,许绍按约定率军在远离敌寨处摆开战舰,却并不向前拒敌。陈普环率大军摆开阵势,但见舟舰千艘,旌旗乱舞,遮天蔽江,好不雄壮。陈普环见唐军并不向前,不由得冷笑道:“敌军空列阵势,不敢来战,此未战而先怯也,今日我军必胜无疑了。”
说罢,传令队伍立即进攻。但见战舰千艘,顺流直下。水疾舟轻,霎时逼近唐军。不料正行之间,忽见最前面的十几艘舟舰蓦然停止,便听到一阵阵咔咔作响。随即又见这些舟舰在水面猛烈摇晃起来,站在船头的将士纷纷落水。有两艘舟舰甚至断裂沉没,船上将士跌落江中,乱纷纷游向其他舟船,一时间江面大乱。原来是唐军早在这里设下了几道铁锁拦在水下,舟船顺流疾行,猛然撞到铁锁,才出现如此乱象。梁军将领急令人砍断铁锁,只是急切之际如何砍得断。只得报知陈普环。陈普环立即令人带着长杆及膏油易燃之物来到军前,用长杆将铁锁挑出水面,绑上膏油易燃之物,放火烧铁锁。原来这铁锁虽坚硬无比,但一旦长时间被火烧烤,即会变软,极容易被砍断。不一时,梁军点起火来,那膏油等物自然流淌到江面。不料恰在此时,忽见西风大作,卷江而下。霎时间旌旗乱刮,天地变色。梁军舟舰本是顺流直下,陈普环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舰队,停泊在江面。此时狂风忽来,吹动舟舰,舰队越发停止不住。一时顺江而动,你冲我撞,乱纷纷挤作一团,成群连片。拥挤冲撞之际,不免火遇膏油,便在江面燃起火来。舟舰遇火,顿时燃烧,前舟燃起,波及后舰,霎时最前面的百十艘舟舰便烧了起来。陈普环见势不妙,一面急传令前面的将士急速砍断铁锁冲向敌舰,一面令后面的战舰死命逆流而上,脱离已烧起的火船。然而,唐军布下的铁锁不只一条,一时难以全部砍断。后面的战舰想要脱离火船,也并不容易。正混乱之际,却又听得上游西陵寨处传来阵阵战鼓之声。抬头看时,却见有四五十艘轻舟火腾烟绕,直闯过来。原来是李靖与李大亮率西陵寨水师杀出寨来,先将这数十艘无人驾驶的火船顺流放下,借着风势,霎时闯入梁军之中,萧梁舰队顿时又乱。燃烧的火船与舰队交杂错乱,一船燃起,十舰连及,顿时烈焰腾空。一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直把梁军水师烧得舟舟起火,处处冒烟。整个江面烧得一片通红,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形成一片火海,仿佛整个大江都在燃烧。梁军将士顿时大乱,有的架着小舟靠岸逃命,有的干脆跳到水中逃生。却不料此时江水早被大火烧得滚烫,有些将士入水即被烫死。结果只有少数将士逃上岸去,却见岸上早已埋伏下唐军,一拥而上,冲上前来,十人中倒有八九人被砍杀或俘虏,逃走的不过十之一二。陈普见状,不觉万念俱灰,暗道:“我命休矣!”可没想到正在此时,军中忽然震天般响起一阵欢呼之声,随即便见前方舟舰一涌齐动,冲向下游。原来唐军的最后一条横江铁锁已被砍断。陈普环大喜,忙弃了燃烧的大船,驾驶着一艘小舟与残兵败将冒烟突火,闯向唐军。此时,许绍为防惹火烧身,早已传令舰队一字排开,移泊于岸边。敌舰冲过来时,只是发箭齐射,却不阻拦,因而陈普环得以顺利逃生。众人逃出四五十里,眼见得水面渐趋平阔,陈普环这才心定了些。却不料又有一队舟舰迎面而来。陈普环大吃一惊,来到近处,只见船头大旗上写着“许”字,船上站立一位少年将军,身高八尺,金甲锦袍,面如冠玉,手持长枪,正是许绍的次子许智仁。旁边又有一条战船,船头站立一将,正是录事参军李弘节。在他们身后还有百十艘小舟紧紧跟随。
许智仁见陈普环等奔逃过来,忙下令上前团团围住。然后纵船出列,高声喊道:“陈将军,还不早早束身来降?”
此时,陈普环虽知自己在劫难逃,便抱定必死之心,摘弓取箭,向唐军舰船连连射出,早有三五位唐军将士应箭落水。李弘节见状大怒,立即令人驾船向陈普环撞去。看看已到陈普环舟前,却见陈普环将手中大刀在船头一点,忽然纵身飞上李弘节大船,举刀照李弘节便砍。李弘节来不及招架,急跃身跳入水中。陈普环也不去管李弘节,舞动大刀又一连砍倒几名船上将士。许智仁在远处望见陈普环船上逞凶,大怒,弯弓搭箭对准陈普环就是一箭,正中陈普环肩窝,登时翻身跌倒。船上唐军将士一涌而上,将他擒住。这时,后面的梁军船只也陆续逃至。双方混战之际,许绍与李靖、李大亮也率唐军赶到。梁军见大势已去,只好纷纷投降。此一战,梁军水师从陆地和水上逃走的不过万人,其余都被唐军斩杀或俘虏,唐军大获全胜。
许绍回到峡州,喜不自胜,忍不住对李靖道:“先生真乃神算无遗,在下定当禀明皇上,请朝廷厚加封赏。”
李靖忙道:“此皆刺史指挥有方,与李靖何干?”
许绍忙摆手道:“若非先生妙计,只怕许绍此刻只能坐守孤城,一筹莫展了。”
李靖道:“还望刺史休提此事。”
许绍忽然变色道:“许绍并非卑鄙小人,岂能抢你之功!”
李靖忙摆手道:“刺史差矣!萧铣有兼并天下之志,其麾下军马数十万。若不能威慑其胆,必定屡来侵扰。今日之战,足以使其丧胆。然他若得知破敌之谋出自李靖,则李靖一旦离去,萧铣必来复仇。如此,夔州百姓,难免频遭兵戈之患。故此还望刺史莫要让人得知真相。”
其实,李靖所以不想令人得知此次破敌之谋皆出于自己,只是担心功高招忌而已,但此话怎好明言?这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许绍虽不知李靖真实想法,但却觉得他所言有理,只好违心接受了这份好意。故此,李靖的这份功劳便被记在了许绍头上。但许绍是位至诚君子,怎肯受了李靖好处,却又加害他?所以当他接到李渊要他加害李靖的密令后,便竭力保护李靖。同时让李靖火速赶往夔州,这才使得李靖又躲过了一劫。临行前,李靖又对许绍道:“李靖在西陵寨与李大亮共事数日,深觉此人忠厚严谨,才略过人,危急之时可委以重任。还望日后多加提携。”
许绍道:“许绍谨记于心。”
于是,李靖便辞别了许绍,赶往夔州。
通州城内,四门紧闭,整个城池笼罩在临战前的紧张气氛之中。城外,是萧梁东平王萧阇提率领的五万梁军及冉肇则的三万蛮兵。
原来,萧铣这一次出兵侵犯唐境,虽分兵两路,但主攻方向却是夔州。杨道生之军不过是为了牵制许绍,使之无法救援夔州。而陈普环的水师更不过是在夔州虚晃一招,便溯流而上,去支援进攻夔州的萧阇提。这萧阇提乃是萧铣叔叔之子,此人深晓兵机,善会用兵,在梁军之中与晋王大司马董景珍、齐王大司徒张绣并称伪梁三智囊,萧铣能在一年多时间内所向披靡,多是此三人之功。此次萧铣本想一举攻克夔州,进而占据山南之地,故此以萧阇提为主将,以心腹大臣中书侍郎岑文本为军师,率兵七万,并下了大本钱招揽了蛮酋冉肇则,令他率领三万蛮兵一同进犯唐境。大军一出,便攻取了开州,随即便来进攻通州。
此时,通州守将张镇州与副将张镇全正厉兵秣马,准备死守通州。这兄弟二人原本都是隋军名将,在平定江淮贼盗过程中,曾屡立战功,威震江淮。其后隋炀帝遇弑,兄弟二人方才投了唐朝,成为李孝恭麾下爱将。此番萧阇提率兵侵犯唐境,数日便攻下了开州,随即又来攻通州。但连续攻城十几日,却未能攻陷,这全靠张氏兄弟舍命拼杀。然而,毕竟敌我双方众寡悬殊,城池一时危如累卵。正在张氏兄弟一筹莫展之际,萧阇提却率大军离开了通州,仅留下约二万人马围困通州。这让张镇州兄弟大喜过望。他们立即派人前去打探是谁负责围困通州,军中是否有冉肇则、邓世洛。原来萧梁军马虽多,但张氏兄弟却只对这两位蛮酋心存忌惮。因为这两位蛮酋武艺实在惊人。开州之战,邓世洛一人独战五员唐军大将,结果五人都死在了他的刀下。冉肇则武艺更是远在邓世洛之上。此人本开州蛮酋长,手使一柄长杆大锤,重有百斤,当年隋军征南疆,损兵折将,后以重金求得此人后,三日内,助隋军连破三关,斩猛将三十六员,遂定南疆。其后随杨广讨平吐谷浑,又功第一。由此威震天下,故军中素有北贺鲁,南肇则之说。纵是一流名将,闻他姓名无不丧胆。开州之战,他竟然一人独闯唐阵,于万马军中取下开州刺史人头,一举拿下了开州。故此,当梁军兵临通州之际,张氏兄弟根本未敢出战,只是据城固守,方才勉强坚守了十几日。
当晚,斥候来报,说冉肇则、邓世洛所率蛮军都跟随萧阇提前往夔州了,只有梁将董景宝率军留在通州。张镇州闻言大喜道:“萧阇提太小瞧我兄弟了,董景宝不过一勇匹夫,岂是我等对手!当先破之,然后在驰援夔州。”
次日夜间,张镇州只留下两千老弱士卒守城,亲自率领一万精兵前去劫寨。兵马来到梁军寨前,却见敌寨全无防备。张镇州喜道:“董景宝果然是酒囊饭袋,今日必取其首级献给河间王。”
一声令下,冲入敌寨,却见寨中空无一人。张镇州这才知道中了敌人之计,急令撤军,却听得四面响起阵阵号炮之声,无数敌军呐喊着围杀过来。张镇州只得率军迎战。战不多时,却见通州城头火起。张镇州料知城池失守,急忙率军突围,想赶去夺回城池。刚刚临近城门,却见一彪军马杀出,为首一员大将,身高不足六尺,横向里倒有四尺,圆滚滚恰似一个肉球,面色黧黑,胯下一匹乌骓马,手中一杆长柄大锤,重约百斤,正是蛮酋冉肇则。只见他口中高喊:“张镇州,你中了我东平王之计了。”
原来,萧阇见通州久攻不下,只恐误了大事,便决定率大军赶往夔州。他知道张镇州所惧怕的只有自己和冉肇则,一旦二人离开通州,张镇州必来劫寨。所以他临行前,故意扬言冉肇则与自己同往夔州了。但暗中却令冉肇则在通州不远处设下埋伏,只待唐军前来劫寨,便乘虚袭取通州城。此时,冉肇则已经攻陷了通州,见张氏兄弟杀回,便率军冲出城来。张氏兄弟一见冉肇则,不觉肝胆俱裂,登时没了斗志。冉肇则却早纵马直取张镇全,挥锤当头便砸。张镇全急举枪招架,只听得“咔嚓”一声响,手中枪早断成两截,那大锤顺势直落而下,正中张镇全头颅,立时被砸得粉碎。张镇州情知自己上前不过是送死,只得落荒逃亡夔州。冉肇则占了通州,清点战果,得知此战杀俘唐军近万人,缴获军资器械无数。便让董景宝守住通州,自己率领蛮军开赴夔州与萧阇提会合去了。
话说萧阇提率领八万大军来到夔州城下,先安下营寨。次日,便来到城下叫阵。此时,河间王李孝恭早已聚集了辖区各路兵马五万余人。见萧阇提前来挑战,便率军出城应战。两阵对圆,梁军中先杀出一员大将,骑一匹黑马,手持双刀,各三十斤重,正是蛮酋邓世洛。来到阵前高声叫骂:“唐军快快出降!”
只见唐阵中一将挺矟杀出,正是蜀中名将赵洋。二马相交,邓世洛手起刀落,将赵洋砍落马下。随后,一勒马缰,对着唐阵高声叫道:“唐军中还有敢来送死的吗?”
骂声未落,早见唐阵中又杀出一员将军,年纪不过二十二三,身高八尺,猿臂狼腰,面如冠玉,英姿勃勃。胯下一匹白马,手中一杆马矟,直奔邓世洛。原来此人姓卢名祖尚,光州乐安人士,世代豪富,颇有人望。隋末贼盗蜂起,卢祖尚聚众保境安民,贼盗无敢来犯者。宇文化及弑逆,当地百父老推戴他为光州刺史,时年十九岁。后闻李孝恭经略山南,便举城来降。得知萧阇提来犯夔州,便率一千骑兵来援。此时见邓世洛猖狂,便挺身出马,前来应战。二人便在阵前大战了七八十个回合,未分胜负。梁军阵中,冉肇则早已按捺不住,舞锤便来助阵。唐军阵中张镇州见到冉肇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舞手中枪便杀出阵来。邓世洛与卢祖尚见二人杀到,便各自拨马回阵。唐阵中李孝恭知道冉肇则厉害,张镇州必定不是对手,急令大将周法明、田世康上前助战。冉肇则力敌三将,全然不惧,直将手中大锤抡得风雨不透。大战了二三十合,忽地买了个破绽,张镇州等三人各挺枪刺向冉肇则,却被他先用锤逼住三杆枪,反手将锤扫向张镇州。张镇州躲闪略慢,被大锤擦中肩头,险些栽落马下,只好伏在马上逃归本阵。剩下周田二将怎敢再战,也败下阵去。冉肇则随后直闯入唐阵,一阵大锤乱舞,唐军登时倒地一片。冉肇则乘势冲入阵内,望着唐军大旗杀去。唐军将士触锤者非死即伤,转眼被他杀到旗下。李孝恭麾下数十名卫士急上前护卫主将,却被冉肇则一阵大锤狂舞,便如风扫云散。李孝恭见状大惊,正要逃命,却早被冉肇则飞马抢来,一锤砸下。李孝恭只得举枪招架。两般兵器相交,李孝恭只觉得两臂陡然一软,大锤已逼着枪杆压下。吓得他,急忙将身子一滚,跌下马来。那锤落势不减,直接将李孝恭的坐骑砸趴在地。冉肇则正要再抢上去擒拿李孝恭,忽见斜刺里杀出卢祖尚,口中高喊:“休伤我主将!”挺枪敌住冉肇则。李孝恭乘势脱身,又向人讨了匹战马,正要指挥军队再战。却见梁军早已从三面杀将过来,唐军阵势已乱。李孝恭唯恐夔州有失,只得率军逃向夔州城内。这边卢祖尚与冉肇则大战了二三十合,渐感不支,料知李孝恭等已逃回城内,便撇下冉肇则,也逃回城内。李孝恭待卢祖尚等都已回城。急令人拉起吊桥,将城门紧闭,坚守不出。萧阇提立即下令攻城,但一连组织了三轮进攻,却无法攻破夔州,只好暂且撤军回寨。
傍晚,在峡州通往夔州的山路上,一支队伍正疾速前行。为首的一人正是李靖,在他身后跟随着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其中除了与他从长安同来的一百多三原子弟兵外,还有许绍拨给他的二百精锐。在李靖身边,簇拥着李客师、公孙武达和李忠等几位将领,而其中有一位女将显得特别引人注目。只见她身穿一身红锦战袍,胯下一匹胭脂马,手提日月双刀,英姿勃勃,不怒而威,紧随李靖而行,正是李靖的爱妻张氏夫人。行走之际,却见一位斥候疾驰而来,对李靖讲了几句。李靖点了点头,随即对众人道:“且停止前行,歇息用饭。”
于是,便见有两小队人马离开大队前去警戒,整个队伍队列不散,将士们各自解下干粮饮水,开始用餐。李靖也下了战马,席地而坐。他缓缓解下身上水袋,打开喝了一口,又将一块干粮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方才斥候来报,说夔州城已被梁军重重围困,这也就意味着夔州形势危机,自己已不可能轻易进城了。可若自己不及时进城,那恐怕又是死罪难逃。如何解决目前的危机,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但是他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焦躁,依旧与平常一般气定神闲。部队休息了约一个时辰,李靖将李客师、公孙武达唤到身边,吩咐了几句。二人领命,便率着一百余子弟兵先行离去。随后,李靖又率领着其余人马整装前行。
深夜,梁军大寨寂静无声。各处的值夜将士也都进入到半睡半醒的迷离状态,偶尔会有一队游哨经过,暂时打破这漫漫寂静,但即便是他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没有人觉得唐军真的会来劫寨,也没有人认为会有什么战斗发生。真正的战斗,只会发生在天亮后的攻城战期间。然而,就在此时,远处却有一支骑兵,悄悄地向梁军储粮营寨逼近,他们的每一匹战马都裹足衔枚而行。这支队伍正是前来劫寨的三原子弟兵,为首大将就是李客师、公孙武达。眼见得离大寨只有二三里路,才听到梁军寨内蓦然响起一阵报警之声,随即寨内一阵喧闹。见此情景,李客师一声令下,唐军立即如离弦之箭射向敌寨。直到离敌寨一里多远的地方,梁寨中才稀稀落落地射出一支支箭矢,唐军立即百箭齐发,一波又一波地射向梁寨,梁军的箭矢立即被压制下去。转瞬之间,唐军已来到寨前,公孙武达一顿乱锤砸倒一片营栅,其余将士也都刀枪齐下,一处数丈宽的缺口立即出现在他们眼前。将士们立即从这道缺口冲入敌寨,杀向敌军。此时的梁军寨内依旧一片凌乱,根本无法组织抵御,唐军犹如一阵疾风扫向敌军粮仓,将一道道火把扔了过去,一座座粮仓登时烧了起来。这时,各营梁军也纷纷赶来护粮。李客师见敌军越来越多,便立即率军弃了粮仓,向夔州城杀去。梁军只顾护粮救火,无心追杀唐军,故此被客师等顺利杀出营寨。
就在敌寨一片混乱之际,却见又有一支军马乘乱袭入梁寨。正是李靖率领的唐军。杀在最前面的是张氏夫人,只见她双刀飞舞,瞬间砍倒几名敌将。李忠等随后抢上前来护住夫人,奋勇杀敌。在他们的冲击下,凌乱的的梁军顿时四散奔逃,李靖乘势率军向夔州城杀去。转眼之间,众人已闯过敌寨。这时,却见李客师等也突围而出,两军会合一处,来到城下叫门。城上见是李靖等来到,立即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入城内。此时,梁军正忙着救护粮仓,并未派出重兵追杀。所幸李靖此番劫寨,只为安全进入夔州城内,并非真要烧粮,故此待梁军赶来护粮,便很快撤离了,所以粮仓火势未盛,梁军很快便将火灭掉,粮草损失并不严重。萧阇提这才放下心来,便传令众将各回本营,严加把守,以防唐军再来偷袭。
却说李靖会同客师,刚刚进入夔州城内,便见一支数十骑的队伍疾速而来,转眼来到李靖等面前,为首一人翻身下马,口中道:“药师先生何在?”
李靖定睛看时,但见此人二十七八年纪,身高几近八尺,浓眉虎目,金甲锦袍,仪表堂堂,料知必是李孝恭,忙迎上去拜道:“李靖来迟,万望殿下恕罪。”
李孝恭忙扶住李靖道:“先生千里而来,一路鞍马劳顿,小王有失远迎。快快回官衙一叙。”
于是,与李靖携手上马,同到官衙。也不待天明,便令人备办酒席,为李靖接风,随即便屏退左右,将近日战况及夔州形势告知李靖。原来,萧阇提来到夔州后,每日攻城,唐军虽奋力坚守,却渐感力不能支。尤其是这夔州地面屡经贼盗,百姓贫乏,城内本无多少粮草储备,为抵御梁军,李孝恭又从治下各地调来数万人马,如此一来,粮草愈发不足,故此难以久守。有心拼死一搏,以求速胜,可梁军又有冉肇则、邓世洛这样的猛将和三万无比凶悍的蛮兵,出城决战,几乎等于找死。所幸他已得知李靖将到夔州,且素闻李靖威名,故此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李靖身上了。可萧阇提又将夔州围得水泄不通,李孝恭深恐李靖到来时无法入城,因而这几日着实是寝食难安。此刻见李靖顺利进得城来,真是如见救星,恨不能一时将一切告知李靖,让他想出破敌之计。
李靖听了李孝恭所言,沉思片刻,道:“殿下勿忧。李靖入城之前,观望敌寨形势,料知破之不难。”
李孝恭大喜:“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李靖道:“殿下今夜天亮之前,可去劫寨,必获全胜”
李孝恭闻言,顿觉迷惑不解:“先生方才劫了他大寨,萧贼焉能不有所提防?”
李靖笑道:“兵法云:战胜不复。贼军见我方才劫了他寨,必以为我今夜必不会再去劫寨,我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此乃形复而神不复也,亦是出奇制胜之法也,必可破贼。愿殿下休疑。”
李孝恭闻言,依旧云里雾里没个了然,只是连连点头道:“小王全凭先生调度。”
李靖道:“既如此,李靖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唤过李客师、李忠道:“你二人待五更时分可率一百三原子弟兵去袭敌营。倘若得手,便可点起篝火报信。”
李客师领命而去。李靖又唤过卢祖尚、公孙武达吩咐道:“你二人各率一万兵马埋伏于敌寨附近。若见敌寨点起篝火,便可从东西两门杀入敌寨”
二人退下。李靖又将黄君汉唤到身边道:“你可率三千人马多带火器埋伏于敌寨之外。若见敌寨东西两门大乱,便可杀入敌寨,放火烧粮。”
黄君汉领命离去,李靖又转向李孝恭道:“开战之后,李靖需率军接应各部,殿下可率其余人马守城。”
李孝恭虽见李靖指挥若定,内心却依旧忐忑,忍不住问道:“万一萧贼有备,该当如何?”
李靖笑道:“殿下放心,今夜必破贼军。”
李孝恭见李靖如此自信,自己又别无破敌之计,只好道:“如此,先生只管前去杀敌,小王必舍命保城池无虞。”
当晚天近五更,东方刚蒙蒙放亮,萧梁大营一片寂静。夜间李靖的袭寨,让寨内将士折腾了一夜未曾入眠,此时已是困乏难耐,眼见天色放亮,料知唐军断然不会再来,因而不觉放下警惕之心,那些把守寨门的将士一个个依着寨栅昏昏欲睡。却不料就在此时,李客师却率着一百三原子弟兵悄悄袭来。直到他们来到寨前,寨内仍无人发现。李客师一声令下,唐军同时抽刀砍倒一片寨栅,呐声喊,一百三原子弟兵如同一百只猛虎冲入敌寨,横冲直撞。直到此时,守寨将士才从半梦中醒来,乱纷纷一面报警,一面冲上来阻击唐军。守寨梁军闻听报警之声,方才睁开朦胧睡眼,滚滚扑向唐军。李客师见了,立即一声唿哨。一百三原子弟兵霎时聚拢一处,各执弓箭分作前后两排,前一排刚刚射出箭矢,后一排马上越过前排发箭。两排铁骑交替前进,轮番进攻,互为掩护,但见一条条箭线不断飞出,冲在最面前敌兵便一片片倒下。待与敌军相遇,又一齐插弓入囊,摘取长枪,同时后排将士已冲向前来,一百人一字排开,向敌军平推过去。只见百来杆长枪霎时舞得漫天寒光,最前面的敌兵登时一排排落马身亡,余者胆裂,没命般四散奔逃。客师便令人寨内点起篝火,便听到东西两面战鼓动天,公孙武达与卢祖尚也挥军杀入敌寨。随后又见粮草营处大火冲天,烟雾蔽日,原来是黄君汉袭了粮草营。各路唐军在梁军大寨横冲直撞,直把整个大寨搅得天翻地覆。李客师眼见敌军大乱,便率着麾下三原子弟兵直向梁军主将大营杀去。
却说梁军主帅萧阇提在梦中忽听到帐外一片喊杀之声,蓦然惊醒。他做梦也没想到唐军会在一夜之间接连两次且是在此时前来劫营。故此心中慌乱,急奔出营帐,但见寨内一片人喊马嘶,人头乱串。想要招聚兵众御敌,却只有百来名亲卫赶到。抬头四望,只见喊杀之声从四面八方逼将过来。萧阇提眼见大势不妙,只好率着这百来名卫士直奔蛮兵大营逃去。
列位,你道这萧阇提为何偏要逃往蛮兵营?原来这些蛮兵虽无纪律,但却各个悍勇异常,尤善各自为战,每遇此混乱局面,反倒能临危不乱,沉着应敌。更兼冉肇则神勇无敌,足可倚恃。故此萧阇提在此危难之时,直接便向蛮兵营逃去。不想逃离主营不足二里远,便见斜刺里杀出一支人马,直扑过来。萧阇提正欲令卫士们上前阻击,却早见一轮轮箭矢射到,身边百来名卫士霎时只剩下了八九人。随后便见二马当先,挺枪杀到。正是李客师与李忠。萧阇提见了,直吓得魂飞魄散。有心逃去,却觉得两腿软得如一滩烂泥一般,根本驾驭不了战马。正待束手就擒,却忽听得一阵喊杀之声冲天而起,一队蛮兵手持蛮刀,口中发出阵阵呐喊,也不知喊些什么,只觉得杀气弥漫,瘆人心胆。紧接着,便见一马飞来,马上还载着一个黑乎乎的肉球。客师不觉一愕,定睛看时,方知竟是一人,手使一杆长柄大锤,料知必是冉肇则。
只见冉肇则当先杀到,手起锤落,将两名唐军砸落马下。李客师见冉肇则来势凶猛,忙摘取弓箭一连两个连珠三射,看时,倒有四支箭被冉肇则拨开躲过,其余两枝,一枝射在护心镜上,一枝射在左肩铠甲上。但冉肇则这身铠甲乃是护身宝甲,坚韧无比,若是寻常之人即使是举刀猛砍,也无法将它砍透。只因客师这连珠三射穿透力极强,方才能挂在甲上,却也不能伤到冉肇则。李客师见竟然有人躲过自己的连珠三射,不由得心头大怒,插弓摘枪,直取冉肇则。那边冉肇则也没想到竟有人一连几箭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禁勃然大怒,舞锤便冲上前来要取客师性命。二人便在阵前大战了二三十合,未分胜负。李忠见客师落了下风,恐他有失,也纵马上前助战。却见蛮兵中一人高声叫道:“唐将休要猖狂,爷爷在此!”舞双刀来战李忠,正是蛮酋邓世洛。此时李忠只要来助客师,无心与邓世洛缠斗。数合之后,见一时赢不得邓世洛,便冒险买个破绽,诱使邓世洛双刀齐落,砍向李忠。李忠却急将长枪逼住邓世洛双刀,右手拔出腰间宝剑,劈头砍下。但见一道血光飞溅,邓世洛人头早已滚落在地。李忠斩了邓世洛,急来助战客师。那冉肇则力敌二将,反益发精神抖擞。三人大战二十合未分胜负。萧阇提一旁见了,一声令下,蛮兵一拥而上,将客师与三原子弟兵团团围住。唐军虽勇,毕竟众寡悬殊,一时难以脱身。正危急之际,忽听到乱军中响起一片哭爹喊娘之声,一支军马恰似分波开浪而来,所到之处,梁军莫不人仰马翻。便见数十铁骑簇拥着一员五十岁上下的大将,胯下火麒麟,手中精钢枪,器宇轩昂,神威凛凛,正是李靖。原来李靖挥军接应各处,见唐军各部无不所向披靡,唯有这里对战最烈,便亲自赶来了。
这边冉肇则虽然从未见过李靖,可他看到李靖时,却不由得心头一颤,脱口道:“李靖!”
话音未落,火麒麟已如离弦之箭,飞到近前,二人登时杀作一处。此时李靖明知两军众寡悬殊,一旦敌军有了喘息之机,必定大举反扑。果真如此,唐军恐难免覆亡之祸。又见冉肇则勇武绝伦,难以速胜,故此也不与他久战纠缠,便直接将手中大枪一抖,便有漫天枪影罩向冉肇则——正是李靖生平绝技“幻影追魂枪”。冉肇则忽见千百枪头铺天刺来,却不知刺向何处,不觉略一迟疑,那枪早已刺到,躲闪不及,只听得“噗”地一声,透甲刺入胸膛。李靖顺势将大枪一甩,冉肇则身体已飞出两丈开外,跌落在地。只听得他狂吼一声,突然翻身站起,拖着大锤冲向李靖,客师、李忠一见大惊,急待上前拦阻,却见冉肇则忽又一头栽倒在地。可怜与阿史德贺鲁齐名的南方雄杰,就此在李靖枪下作鬼。李靖又将大枪向前一指,身后唐军立即蜂拥而上,要擒萧阇提。
不知萧阇提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