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反目
中秋团圆节,自己和丈夫却在冷静的讨论宰不宰她的问题。
他有千般无奈,她有万分理解,他尽力了,她都知晓。
可他妥协答应了在中秋这日会见吴信等人,兴许多半要放弃她生命。
她挺难受。
都说猫咪有九条性命,从高处坠下多半不会死掉。可人只有一条命,是人都怕死,从凤位沦为阶下死囚,摔的多重,滋味只有当事人知晓。
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怕死的冤枉和不明不白。
造反的不是她啊。为什么她要去死。她为皇门几乎付出了一切,到头来连小命也要奉上吗。
可以感受出来大王舍不得,但他又很认真的在两边权衡,就是这样的理智而认真的权衡,让文瑾的心里像被小刀划开慢慢放血,他一手是朝堂,一手是感情。
文瑾可以很确定他不会为了女人放弃朝堂,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挚爱,她不晓得他是怎样做到一边深爱,一边残忍的。
她相信他爱她,爱到骨子里。但是当她危及到江山社稷,这几乎不是一道选择题。答案就在那里。
但是在生死面前,人都有自保的倾向,文瑾也是正常人,她也不想死,她有阿娘,弟弟,妹妹,她才二十四岁,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受人认可的堂堂正正的人,她还没有看到娄家彻底完蛋,致长林左膝残疾的傅昶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新生儿,老薛把二房的野种养在外宅教养却不花时间陪伴她的嫡子弟弟玉甄,她怎么可以死,她真的不想被义父株连致死,以卖国贼的名义被杀头太冤了。
文瑾低下头来,她是不在乎权势的,可是当皇帝要把象征皇后的凤印拿走时,她才察觉这凤印是代表着对一名女人的认可,对一名皇后的认可,代表着一名皇后的称职与否,拿走凤印代表她不称职,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不是称职的皇后,这是对她人格的否定,会将她击垮。而她却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也不能求求百官认可她,喜欢她。
她卑微够了,不会再求任何人喜欢她。
她苏文瑾,就是文广的义女,蒋怀州的义妹,她苏文瑾就是出身世上最浑浊的烟花地,她是苏文瑾,她不怕这些污名。
她行得正坐得端,她不会让自己死掉,也不再希冀为后,做皇后的标准太高,她够不到。孟婉那样拯救苍生的大功臣才够资格做皇后。不强求了。
她举重若轻道:“我半月前在宫道会见了薛大人和老苏太傅,叫他们保我。君上,谁叫我死,他们也别想好过。我自认没做亏心事,我每一步,都是思考后的决定,我是人,不是傅景桁的玩偶,我有自己的思想和需要感念的人,傅景桁不是唯一对瑾儿有意义的人。君上不好明着保我,就叫老薛和老苏去出面和他们抗衡,君上静观其变就是。”
“嗯。不是唯一。是唯二吗,排在大宝贝长林后面?唯三,在语嫣伯母后面?唯四,在佞蒋后面?唯五,排在老文后面?唯六,在玉甄后面?唯七,在大盈人后面?唯八,排苏浙后面?唯几啊朕?说出来,朕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傅景桁对她是是有激赏的,她一早就给她自己留了后路,也给他一个回环的空间,若由他口去保她,只会加剧群臣对她的愤怒,以及对他的不满。
文瑾望着避雨亭外不言,她都知晓他好重要,这是没办法计算是排在谁后面的,对她来说,他同旁人都不同。
“你说不出来。对朕来说这不是问题。”傅说,“你是朕的唯一。她们都在你之后,我生母,我养母,我亲姊妹皆在你之后。唯有社稷在你之前。”
文瑾眼眶酸了酸,“我只问君上一句,我苏文瑾有没有愧对过皇门和朝廷?有没有愧对你,和你娘,你姊妹兄弟,你手底下的官儿?”
“乖,你没有愧对过皇门,没有愧对过朕。是皇门欠你,是朝廷欠你。一直都是。所以回答嘛,唯几啊朕?”傅景桁将唇弯了弯,“那些有意义的人,唯十轮得到朕吗?”
“君上曾冤枉我,羞辱我,放弃我,致我流产,我都无怨无悔。是否我不帮助君上,也在情理之中?生死面前,咱夫妻俩说话比较现实了。我不欠你们,你们凭什么杀我,就凭我没立功吗?他们家足不出户的女人都立功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不用付出生命?我爱国敬傅,但我不会无私到到旁人要我去死我就去的地步!”
“你纵使要杀朕为一双儿女报仇,你纵使要我母亲付出血的代价,都在情理之中。何况你只是知道贼在漓山而处境为难不告诉我。是军机处,是兵部对你一届弱女子索要太多。朕也曾试着完全左右你的思想,使你论文朕的附属,但朕没能征服你。
反而朕为你一再破例,朕后来会更想设身处地的为你做些什么。甚至于老文,朕也没有叫他速死,他虽是朕的杀父仇人,是社稷的公敌,可他对你有恩,是你幼时的影响,朕舍不得你心死,朕必是疯了,被你左右了思想。苏文瑾!”
“有君上这番话。臣妾就放心了。凤印是吧,我中午准时拿过去,事实证明我不是做皇后的正确人选,我只知道与人为善,和后宫女孩儿也好好相处,我不懂如何为后,也憎恶勾心斗角。
以往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做您妻子,在后庭里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您更需要政治立场一致的女子。现在是应该将凤印交给合适的人了。玉玺我搁在中宫密箱暗格里了。您有时间叫老莫去取吧。”
傅景桁颤声道:“苏文瑾...这是我们的第十九年了...我们怎么反目成这样了...”
文瑾将手死死绞住,嘴唇也颤抖了,“大王,中秋节快乐。晚上记得陪长林吃月饼,看月亮。还有,请不要杀掉长林的阿娘。”
傅景桁肩头猛地一震,意识到她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极度恐惧和不甘。
文瑾说完,不待傅景桁出声,便起身回了中宫,阿嬷叫沈子书捎来了五仁月饼,原来阿嬷也思念着她和皇帝,不知几时还能围着阿嬷一起过节了,可能永远不能,因为皇宫是夏苒霜的家,夏苒霜是主母。而自己又不得势要滚了。
傅景桁对着文瑾离开的方向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微微卷起,握了些秋风,他何曾对她真正动过一丝杀意,他怎么舍得。
傅景桁在她背影叫丫鬟伴着不见在宫道转角,他将龙靴迈入御书房,坐在了他多年来追逐的龙椅上,极寒高处,好孤单。
一夜未眠,他饮了些提神浓茶,桌上摆着一盘五仁月饼,是子书来书房时带过来的,他脑海里回想起来瑾就怕阿嬷叫她吃这个五仁月饼,每次他会捏着她鼻子逼她吃上一二口,把她气得追着他报仇,追上了也逼他用一口两口,最后都被他压在怀里才能结束。
他静待他的信臣过来施压,叫他处死他的妻子,也静待她妻子的生父和外祖即相爷和老太傅同自己的那帮信臣相互厮杀,逼他放过自己的妻子。
他和他妻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日反目成仇的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