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野钓闲趣
第202章 野钓闲趣
万里星河之下,一片旷野之中,两万明军严阵以待。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正是蓝田营在此,恭候清军多时。
提督陈荩坐镇中军,阎应元率江阴诸将在阵前游走。
大军右翼,是明军骑兵,王翦将自己仅剩两千的亲卫骑兵拨出一千,交予胡一青统帅,为蓝田营遮蔽战场,护卫侧翼。
“大将军还真是料事如神,鞑子果然来夜袭了!”
胡一青麾下部将王永祚赞叹道,在他身旁的另一员部将蒲缨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要不然怎么是大将军呢?”
牙门将陶仰笑着对两人说道。
三人都是胡一青的同乡,也都是勇武之辈,颇受胡一青器重。
“不知道来的是鞑子哪一路人马,应当不是王定国了。”
瞧着已经止步的清军,胡一青借着月光,似乎没有看到王定国那十分抢眼的造型。
蓝田营远在五里之外便架设了火炮阵地,而且早已经提前校准好了射击诸元。
面对明军预设的战场,清军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土国宝此人,生性残暴,贪财好色,原本没有发达之前,尚有一身勇武,现在,只剩一身肥肉。
“都堂,明军既已有备,我军夜袭不成,择日再战乃是上策。”
方才,那名前来汇报的将领提议道,己方处在地方选定的战场,十分不利。
土国宝却是揪了揪小胡子,三角吊梢眼一眯,十足像是一只老鲶鱼。
“不战而撤,岂不是让人笑话?”
“敌军今日连番激战,早已经人困马乏,我军马步五万,以逸击劳,有何惧之?”
“曹勇,你领马军三千,且试试敌军深浅!”
土国宝完全不听曹勇之言,一意孤行,要与明军大战。
曹勇无奈,土国宝向来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实在是良言难劝。
可军令既下,他也只能遵从,便不再多言,点了骑兵三千出阵,向着明军杀去。
右翼胡一青部骑兵见状,火速截击。
双反骑兵先战,胡一青迎战曹勇,两人大战三十回合,曹勇不支,差点被胡一青飞戟刺于马下。
清军主将败阵,当即开始撤退,曹勇狼狈窜回。
土国宝倒也没有责备曹勇,因为现在曹勇是他帐下唯一的勇将,他还要依靠其来斩将夺旗,攻城略地。
于是他又遣前军一万,开始发起进攻。
明军提督陈荩见敌军开始进击,于是火速放焰火为号,下令后方炮兵开始射击。
绚烂的红色焰火在夜空中绽开,清军埋头冲锋,没有理会。
土国宝却是抬头望着那焰火,面露惊疑。
就在这时,明军炮兵开火,迅速覆盖了五百步宽的区域。
炮弹全部落在了清军冲锋的路上,将无数清军淹没在其中。
土国宝愣住了,脸上的肥肉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
在他身边的部将曹虎脸色煞白,果不其然,明军既然敢出城列阵迎战,必然有底牌在手。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土都堂竟然都不明白。
曹虎用余光悄悄探视了一下土国宝,见其仍在呆滞,口中一声轻叹,心中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当时叶臣战败的消息传入江北,曹虎便听说了这江南明军不同寻常,其火炮之利前所未有。
这么重要的消息,土国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甚至还觉得是有人为了掩盖叶臣的无能,而故意夸大了明军的战力。
明军火炮持续轰击,炮弹源源不断地在清军身边炸裂。
出战的一万清军哪里扛得住炮弹,没多久,便被炸的哭爹喊娘,纷纷转身逃跑。
清军再溃一阵,土国宝坐不住了,大手一挥,撤!
扔下了几千尸体,清军匆忙撤退。
土国宝跑的的十分果断,跟在他身边的曹虎早已见怪不怪。
要不然土国宝能活到现在,位居都统?
正是因为其十分惜命,狡猾的就像是个泥鳅似的,见势不妙,先跑再说。
见清军撤退,陈荩并未下令追击,在等到斥候回报,清军已经撤回利港之后,他便率军折返常州城。
刚一到利港,土国宝就看见了正站在座船之上看着他的王定国。
土国宝顿时像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一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本想王定国与李国翰两部与明军大战一日,自己趁机捡漏,没想到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了个灰头土脸。
“土都堂,战果如何?”
王定国穿着短衣,负手而立,望着土国宝大笑道。
“不劳王参领操心。”
土国宝咬牙瞪眼地回答道,若非王定国是张存仁的心腹爱将,他区区参领,岂敢如此与自己说话。
王定国闻言一笑,耸耸肩,转身回了船舱。
土国宝将兵马交给了曹勇打理,冷着脸返回了自己座船之上休息。
后半夜,清军渡江总指挥、副将张国勋抵达南岸,闻土国宝擅自出击,损兵五千,气的火冒三丈。
他火速传来了土国宝,用张存仁令箭当场治了土国宝一个不听号令,丧师败绩的罪责,下令将土国宝鞭笞五十,以儆效尤。
清军上下将领,俱往观刑。
张国勋是张存仁的副将,土国宝虽心中愤怒,却也不敢顶撞。
现在朝廷有命,浙闽战事,俱由张存仁总督,所在八旗诸将,须悉听调遣,违者严惩不贷。
虽然现在坐镇在南京勒克德浑依旧挂着平南大将军的号令,但实际上负责浙闽战事的已经变成了张存仁。
毕竟勒克德浑麾下兵马几乎尽失,叶臣身死,图赖亦亡,他这个平南大将军,已经名存实亡。
再加上洪承畴那老贼,先一步溜到了江西,掌控了江西重兵。
勒克德浑已经被架在了空中,成为了吉祥物。
所以土国宝很识时务,对张存仁十分恭敬,尽管他是都统,可地位和张存仁比起来,那可是云泥之别。
再加上他在扬州胡作非为,把柄还握在张存仁手中,对其更是不敢稍有忤逆。
土国宝心中郁闷极了,被褪去了衣裳,坦胸露背,硬生生吃了这五十鞭子。
行刑之人得了张国勋暗示,没有留情,将土国宝打的血肉模糊,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观刑的清军诸将,无不心中凛然,张国勋在军中威望,更深一重。
在张国勋连夜整顿清军之时,明军也没有闲着。
常州城中,蓝田营已经返回,陈荩在四处奔走,布置城防。
朱常淓在一处收拾干净的府邸之中,与王翦商议着对策。
正堂十分豪奢,看上去从前应当是大户人家,实木桌椅,珊瑚海棠,琉璃彩器,陈列其中。
烛台遍布,一片通明,火光映照着朱常淓俊朗的面庞,他正端着茶杯,慢慢品着热茶。
王翦眉头微蹙,面带些许忧愁,站在悬挂起来的舆图前沉思着。
李宝在王翦身侧,为其端着一盏烛火照明。
“君山,实在不行,只有调忠贞营了。”
“不可,忠贞营还需震慑南京之敌,牵一发而动全身。”
“臣估计鞑子在利港登陆的兵马至少十万,光靠蓝田营,恐怕守不住常州城。”
眼下无兵可用,成了致命的问题,朱常淓也不禁皱起眉头,一时没有御敌良策。
王翦虽一代名将,可也不会撒豆成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亦是有些束手无策。
夜风一吹,李宝只觉得身上寒气萦绕,挥之不去,只道天凉好个秋。
他命下人取来了两件大氅,为朱常淓与王翦御寒。
两只乌鹊落在了院中,蹦蹦跳跳,似乎是在觅食。
庭院深深,海棠花盛,时有落花飘零,飞舞回旋。
“或可调香兰山大营之兵?”王翦忽然出声道。
朱常淓稍一权衡,觉得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香兰山大营现在由总参赞官黄公辅坐镇,囤驻兵部选练的新兵,转运粮草,保障后勤。
黄公辅很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现在他手中有多少兵马,想来应当不是很多,毕竟朝廷税收有限,养不起更多的兵马了。
但也聊胜于无,常州城是一座空城,吴又可携民西进,现在就是想征召一些民壮也没有。
“也只能如此了。”
朱常淓一叹,当即便命李宝去发快船,经运河,入太湖,直抵香兰山大营传令。
李宝知道事情紧急,当即便亲自去办了。
“只要能战败此番渡江之敌,我军才算真正在江南扎住脚跟。”
王翦心中有些可惜,失去了水师,就失去了长江天堑,实在是被动至极,日后,秦军也得有自己的水师才行。
朱常淓刚要说话,却见李宝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殿下,殿下,内阁急递!十万火急!”
“送信的骑士猝死在了马上。”
“奴婢刚好在街上撞见。”
李宝知道,一定是朝中发生了大事。
朱常淓面色一沉,迅速开封阅览,只看了几句,他就直接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翦眼角一跳,看君上表情,应当是不好的事情。
朱常淓眉头就像是打了结一般拧在了一起,眼神中,渐起戾气。
“君上?”
王翦轻声呼唤,朱常淓眼中的戾气忽然消散,恢复了深邃与平静。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道:“衢州府,沦陷了!”
王翦迅速看向了舆图,浙江西南门户,衢州府。
那里,与江西的广信府接壤,王翦一看,瞬间明白,这是江西的清军在呼应渡江的清军。
“清军护军统领顾纳岱部精锐八旗五万,三日攻克衢州城,十日便全据了衢州府。”
“浙江心腹,金华已在虎口之下,朝不保夕。”
“大厦摇曳,局势有崩坏之险。”
“唐王兄已经调京营两万人随吴阁部往金华御敌,但敌众我寡,恐难抵挡。”
这封奏疏是内阁几位大学士联名呈奏,浙江腹地空虚,完全无堵御之兵,鞑子若径直闯入,便犹如蛟龙脑海,黑虎掏心。
朱常淓知道,这必然是那老贼洪承畴的手段,虽是叛国之人,却不可小觑。
“台州平靖地方的定南伯部两万人也当速调金华。”
“已经调了,只是来不及,方国安正在海门卫剿贼。”
王翦开始挠起了头,这鞑子竟如此难缠,洪承畴此人,当真是洞若观火,老谋深算!
这时机,抓的实在是太准了,他到江西坐镇已久,早不出兵,晚不出兵,偏偏选在这时,真是老辣。
不过这也让王翦心中忽然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胜欲高涨。
“如今主力在外,后方兵微,只能靠吴阁部力挽狂澜了。”
“镇江兵马需要抗住南京的压力,动弹不得。”
“最主要的,还要看张总理那边能否有所动作,拖延清军东进脚步。”
“只要咱们击溃了渡江的鞑子,就能抽出手来。”
王翦边想边说,朱常淓连连点头,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时间。
君臣二人忧心难免,商议到了天明之时,才稍感困倦。
王翦起身告辞,朱常淓也准备小憩片刻。
明军的夜不收警惕了一夜,清军没有任何动作,屯扎在利港四周。
天大亮时,清军忽然大动,一部兵马拔营启程,朝着江阴杀去。
夜不收将情况传回,刚睡下的王翦又匆匆惊起。
清军转攻江阴,看来是昨夜蓝田营的阵势将鞑子惊了,想去捡个软柿子捏。
王翦当即遣胡一青率千骑向江阴运动,警戒情况。
此时,江阴也已经得到了友军通报,得知了数万清军正在来袭途中。
好在陈明遇早已经坚壁清野,将乡镇百姓全部归拢进了城池之中,所以并无慌乱,井然有序的组织民壮,准备守城。
经历过几十万大军围攻的江阴,什么阵仗没见过,数万清军,小场面而已。
自上次守城之后,知县陈明遇极重城中武备之事,所以储藏的兵器药石十分丰富。
至于粮食,倒也不愁,在熊汝霖调任苏松期间,为江阴拨了许多粮草,以作大军储备。
当胡一青的人马赶到江阴城南时,清军李国翰部、土国宝部合计六万人马抵进葫桥镇。
张国勋领本部五万人马占据了常州城西北的于塘村,指挥各路兵马作战。
王定国整肃残部精锐三千,作为偏师,游走在常州以北,相机行事。
清军各路兵马拉开了阵势,开始窥视整个常州。
李国翰与土国宝的兵马进入江阴界内,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全部坚壁清野,所过村镇,连个鸡毛都没剩下。
原本还想劫掠一番,结果是颗粒未收,这让两部人马都有些恼火。
土国宝这样的扒皮,雁过拔毛,见此情况,誓言要踏破江阴城,三日不封刀。
冲动之下,趴在车架之上,下令所部兵马急攻江阴。
他甚至都没有知会李国翰,再次抢先一步,单独出击。
这让得知消息的李国翰直接无语,别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家伙是伤疤没好就已经忘了。
土国宝军中这回配属了张国勋带过江的火炮,所以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日光正盛,韶光忒好,驻扎在于塘村的张国勋劳累许久,终于完成了渡江重任。
见天气不错,于是便带着两三亲随,往村中池塘休闲垂钓。
野塘妙趣,枯荷黄叶,池中影动,张国勋提着小马扎随便选了个地方,享受起这舒适的午后。
这时,王定国正好寻了过来,笑着上前说道:“大战在即,将军竟还有如此闲趣!”
“呵呵呵,过了江,就安心了。”张国勋见是王定国,笑答道。
两人关系很好,张国勋是很早就跟着张存仁的副将,一直为张存仁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张存仁将其倚为心腹。
王定国到张存仁麾下比张国勋晚些年头,但因为张存仁很器重王定国的勇武,所以两人关系自然很好,属于是张存仁的左膀右臂。
“咱们什么时候进攻常州,大明的监国就在眼前,实在是让人难耐。”
王定国站在了张国勋身边,常州就像是嘴边肉,吊着他的胃口。
突然,张国勋手中的钓竿一动,鱼儿上钩了。
“你这鱼儿,着急吃饵,上钩了吧?”
“太着急,就会挂着嘴巴,白白送了性命。”
张国勋一边拖拽着鱼儿出水,一边笑容满面地说着话。
上钩的是一尾鲤鱼,正在水中拼命的扑腾着,奈何钓钩已经咬死,再挣扎也是徒劳。
张国勋乐呵呵地将鱼儿放入了鱼篓,扭头对王定国说道:“晚餐请你吃鱼!”
王定国还在琢磨刚才张国勋说的话,无心的点点头,又沉思起来。
张国勋却是悠然自得,稳坐钓鱼台。
其实现在全军顺利渡江,反倒是不用着急进攻,只要他们在这里,便已经达成了战略目标。
张存仁遣军南下,本就是为了威胁明军腹背,促使他们自镇江撤军,解南京之围。
至于聚歼明军,张存仁压根就没存过这心思。
临行前,他给张国勋面授机宜,江南军事,宜缓不宜急。
张国勋乃是聪慧之人,瞬间就领会了张存仁的意思。
他们十多万人马登陆常州府,明军必然左支右绌,抽兵来援,这样一来,便会直接打乱明军的部署与计划。
与其主动进攻,不如以逸待劳,反正他们在这里,明军就得应对。
急的不是他张国勋,而是明军。
“我明白了,吃鱼!”
王定国想了半天,大致想通了其中关节,手掌一拍,恍然大悟道。
说话间,张国勋,又连收两尾,心情大好。
这时,忽有王定国手下探马来报,说是土国宝急攻江阴,结果又吃了瘪。
张国勋一愣,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今日大章,梳理一下后面的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