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莲子心中苦
第221章 莲子心中苦(大章)
车厢内,正是土国宝一直宠幸的女子,被缚在厢中榻上,动弹不得。
曹虎顿时心中一颤,土国宝竟然将他的女人送了过来,这唱的是哪一出?
女子楚楚动人的眼神中,满是哀求之色。
外面,明军士气高亢,战事正激烈,曹虎哪里有心思在这云雨之事上。
他轻轻退出了车厢,返身坐回了车辕之上。
清军已经迂回到了明军的后方,现在戚承志部就像是海中的孤岛,被围在了主街之上。
仓州全城,已经被清军全部控制,四处城门水门也都被重兵把守。
曹虎也不着急,歼灭眼前的明军只是时间问题。
戚承志在阵中,见夜色深沉,只觉得心头肉被剜了去,痛的难以呼吸。
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
痛哉他戚氏郎正是青春年华,便在这阵前把血泪尽洒!
清军稍作轮换,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明军只余三十队,结阵相依。
凯歌一曲,唤起了他们藏在心中的那股志气。
白发老卒满脸追思,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浑河血战的那一天。
“我辈不能救沈,来此三年何为?”
那一战,存者屈指可数,而他,从死人堆里爬回了江南乡梓地,孤独终老。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记得自己姓戚。
闻戚耀宗战死,老卒的喉咙里,发出了低吟。
戚承志见清兵涌上,冲着次子戚光祖伤感道:“今夜已无法破敌,光祖你且率队杀向东门,为父为你开路!”
“父亲!我乃戚家儿郎,此刻唯有死战。”
后方堵截的清军人数并不多,还有冲破的可能,戚承志想让次子率队杀出,可戚光祖却是不愿。
这时,阵中白发老卒所领之队,忽然转向,向后杀去。
戚光祖一惊,急呼道:“叔公,不可!”
可那老者充耳不闻,直直杀入了后方清军阵中,左右亦有三队协同,突击之下,在清军之中破开了一条血路。
戚承志抓住机会,火速命戚光祖后撤,自己也率队且战且退。
清军堵截不利,叫明军一鼓作气,向后退出了包围之中。
那白发老卒为了掩护各队,独自率队留下断后,被淹没在了清军人海之中,力战而死。
撤到东门跟前时,守门的清军压根没想到这股明军还能活到现在,猝不及防之下,叫戚光祖一个冲锋,便给打散了。
“夺门!夺门!”戚承志大喊道。
戚光祖得令,火速率队抢占城门,这时,在城墙上值守的清军闻风而动,鸣锣示警。
但明军动作迅速,顺利打开了城门。
围追的清军见状,已经有些泄气,脚步开始放慢,不愿再追击。
这时,负责把守东城门的清军守将带着人马慌慌张张赶来,见明军已经打开城门,面如土色。
再看曹虎部士卒,已经停滞不前,士气衰竭。
那守将无奈,只能督所部兵马追杀,不然他的脑袋恐怕是保不住了。
戚承志夺了城门,再看身边,只剩二十队人,心中凄凉不已。
清军骑兵追杀冲来,明军不敢再跑,只能在城门洞中结阵迎战。
风月同天抚太仓,河山共枕生娄江。
就在两军步骑即将碰撞之时,忽闻有鼓点声传来。
戚承志还以为是幻听,可是这鼓声却越发响亮,自背后阵阵不歇。
回头看去,云开月明,东门之外的平野之上,出现了无数人影。
“援军到了......”
戚承志红着眼睛喃喃道,可他的心中,并无半分喜悦。
门洞前,戚光祖正带着十个队呈横排封死洞口,狼筅成排,清军骑兵冲来,纷纷被扫下马去。
那虏将气急,喝令士卒再冲,城上,已经发现了城外来袭的明军。
若是再不将城门夺回,那可就事情大发了。
“光祖,城门不能丢!
“爹,孩儿明白!”
戚光祖长得英武有力,虽年少,却也勇力十足,比起大哥戚耀宗更加善武。
城外,马步军两万,分数路向仓州城奔来。
大军之首,一将策马,身后左右,跟着两骑。
来援兵马,正是定海总兵王之仁所部。
夜不收事先已经探知了城门处正在激斗,只是不知是哪一部兵马。
王之仁得知仓州还有兵马在抵抗,下令强行军急进支援。
“定海,大柱,率中军三千骑,速去援手!”
“末将领命!”
参将齐定海与石大柱拱手应是,两人当即点了中军的骑兵,朝着东门疾驰。
正在苦苦支撑的戚承志听到马蹄声,令各队缓缓后撤,准备为骑兵让路。
城内的虏将已经急的满头大汗,这两百明军就像是膏药一般,黏在了门洞中,死活难以逼退。
城上传来了明军骑兵杀来的讯息,那虏将顿时色变,来不及了,骑兵飞快,转眼便到。
曹虎的残兵已经撤退,东城处,只有守军三千。
得知明军势大,这虏将已经慌了神,没想到竟然叫这两百明军给坏了大事。
来不及咒骂曹虎办事不力,这虏将果断带着麾下人马向城西奔去。
城上的清军见主将离去,已经没了抵抗之心。
明军参将石大柱领千骑自东门杀入,直奔西城。
参将齐定国率部去夺北门,戚承志见终于拖延到了友军赶来,率部退到了东门外休息。
靠坐在城墙根,无尽的疲惫袭来。
王之仁亲率步卒开始入城,大军入东门之时,士卒纷纷扭头看向了排坐在城墙脚下的戚承志部。
东城之上的清军果断向明军投降,因为他们已经不想再逃了。
西城,驻扎在城外的于永绂部收到了明军主力已经打进城中的消息,正准备休息的他瞬间睡意全无。
大帐之中,于永绂来回踱步,一脸沉思之情。
帐中左右,麾下的将校分列,静静等待着于永绂的军令。
与此同时,土国宝被从卧房中叫醒。
“都堂,不好了,明军自东门杀进来了!”
“娘的,这群饭桶,狗日的吕三刀误我大事。”
“都堂,吕三刀已经率部出西门跑了。”
“什么???气煞我也!!”
土国宝一脚踹开了房门,气的胸口发疼,脸色铁青。
他一边命人备马,准备撤离,一边派人去给城外于永绂传令,命他入城接应。
这时,曹虎带着人冲了进来,见土国宝正在披甲,急忙说道:“都堂,快走,明军骑兵已经杀来了!”
“吕三刀呢?”土国宝火冒三丈,气冲冲问道。
“已出城西去,不知踪迹。”曹虎答道。
土国宝眼中杀意沸腾,他当即点了麾下亲兵五十,每人发银五十两,命他们追杀吕三刀。
“尔等定要将此贼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杀了此人,尔等便自行散去逃命,不必归来。”
五十名亲兵都是跟随土国宝许久的心腹,对其忠心耿耿,赴汤蹈火,无有不从。
一旁的曹虎见状,心中不免泛起了阵阵恶寒。
眼下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追杀吕三刀,还真是睚眦必报,狠辣至极。
披甲上马,土国宝在曹虎的护卫下,开始向西门逃窜。
这时,石大柱衔尾赶到,见数十骑西去,当即眼中一亮,猜是贼首,便引兵急追。
曹虎见明军尾随不休,于是便向土国宝说道:“都堂先走,末将拦住追兵!”
“虎子,多谢了!”土国宝头也不回地说道。
石大柱被曹虎拦住了去路,二话不说,直接杀伤,两人斗了起来。
西城门已经远在眼前,土国宝见城门处已经有兵马在等候,心中稍安。
石大柱与曹虎交手几招,见敌首远去,心中急迫。
曹虎自知今日死路一条,于是便以命搏命,与石大柱战了个平手。
西门处,土国宝催马赶到,于永绂亲自领兵马接应。
“关键时候,还得是于参领!”
“怎不见曹将军?”
“曹虎为某断后,咱们先走便是。”
土国宝一边出城,一边不以为意,曹虎,不过是帐下走狗,用来为自己赚取功名利禄的工具罢了,死了再换一个便是。
于永绂没有再说话,招了招手,领着兵马随行。
“都堂,咱们往何处去?”
“常熟吧,李国翰那厮攻常熟去了,咱们去还能分一杯羹。”
土国宝心中盘算着,眼下自己的兵马都弃在了城中,只有于永绂这两万人,只有与李国翰合兵一处,才安全一些。
于永绂点点头,看了看四周,放缓了马速。
土国宝说话间,忽然发现于永绂的亲兵似乎将他们围在了中间,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了一丝丝异样的感觉。
前方有一片树林,于永绂的兵马驻扎在这片树林以北三里开外。
途径树林,土国宝摆手,队伍停止前进。
“都堂,有何吩咐?”
“尿急。”
于永绂上前询问,土国宝翻下马去,捂着裤裆朝着路旁的林子跑去。
望着钻进林子的土国宝,于永绂向远处两个士卒使了个眼色,两人急忙跟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见两名士卒跑了回来,战战兢兢的请罪道:“将军,小的无能,跟丢了。”
“唉,也罢,料他光杆一个,也是穷途末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于永绂一叹,驻马思索一阵,便令队伍调头,返回仓州城中。
此时,王之仁部兵马已经全部顺利入城,逼降了城中没有防备的清兵四万。
西门处,拼命阻截的曹虎死缠烂打,令石大柱十分难受。
这时,齐定海率部拍马赶来,见石大柱还在打斗,上前助战。
“城中兵马皆降,汝一人又能如何?”齐定海呵斥道。
“为吾主殿后,有死而已。”曹虎扶正头盔,气喘吁吁地说道。
“土国宝生性残暴,禽兽不如,竟有汝这般忠勇之将,真是老天瞎了眼。”
“为将,但求始终。”
“汝既说始终,为何降清?”
“我生于辽地,长于建州,虽为汉人,却不知有明,何言投降?”
曹虎的话,令齐定海无言以对,当年虏廷掠关内人口甚众,或许,这其中就有他的爹娘吧。
从小便成了鞑子的奴隶,乃不知有大明,这还真不能说他是降清贰臣。
这种悲剧,错不在他。
石大柱实力远在曹虎之上,只是曹虎搏命,这才堪堪留手。
“来,再战!”曹虎举刀大声道。
石大柱看了一眼齐定海,眼中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可齐定海却是摇了摇头,此人不知受了土国宝何等恩惠,竟愚忠至此,既然一心求死,便如其所愿。
两人正要再战,忽然身后走来数百骑。
齐定海与石大柱当即警惕起来,向后退却几步,招呼部下准备战斗。
这是,王之仁率步卒赶来,欲夺西门,正巧路过此地。
曹虎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竟然是于永绂。
“都堂可安全?”
于永绂没有回答,场面有些怪异,王之仁打马上前,静静观察着。
曹虎单骑在中,西是于永绂,东是明军,三方对立。
“于参将,你这是何意?”曹虎皱眉问道。
于永绂打马上前,来到了曹虎身边,与其并辔而立。
“曹将军想家吗?”
“???”
曹虎被于永绂搞懵了,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王之仁三人也有些茫然不解,弄不清这清将耍的什么把戏。
于永绂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曹将军有所不知,在下的故乡在台州府松门卫石塘村。”
“爹娘死在了倭寇之手,是戚家军将我救下。”
“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楚,那位将军姓胡。”
曹虎听得虎躯一震,他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推测的果然没错,于永绂移军城外,果然是不愿与那支明军交手。
不好!莫非......
王之仁三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一头雾水,但是隐约感觉到了一点什么。
“你莫不是想投降?”
“土都堂到底如何?”
曹虎与于永绂拉开了距离,警惕起来,怒目问道。
忽然,王之仁身后几骑飞来。
“报~将军,焦总兵率踏羽营赶来。”
“知道了,去将方才守门的那位将军请来!”
王之仁小声吩咐道,他现在十分好奇,在他们赶到之前,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永绂轻轻一叹,打马来到了王之仁面前。
“在下参将于永绂,愿率部反正!”
“于参将弃暗投明,乃一时俊杰,本将定海总兵王之仁。”
“我部人马两万,俱在城西外驻扎,麾下将官,尽在此处,请总兵官处置。”
“诶,处置之事,还需我军主将来定夺。”
“哦?将军不就是总兵吗?”
“哈哈哈,于参将尚不知我军军情,日后自会知晓,焦总兵已经前来,请于参将随我前去拜见。”
“王总兵请!”
于永绂临阵倒戈,曹虎并没有多少惊讶。
“这位曹将军,汝若愿降,本将保你参将之位。”
王之仁看向了孤零零的曹虎,劝说道。
曹虎却是摇摇头,拒绝了好意。
这时,奉命而来的戚承志领着次子戚光祖赶到。
“末将平波堡千户戚承志,参见总兵。”
王之仁一听到戚承志的名字,瞬间心中云开雾散,面带惊讶的打量着面前的父子二人。
“这位是?”
“这是犬子戚光祖。”
戚氏父子!
王之仁扭头看向了于永绂,只见于永绂翻身下马,走到了戚承志面前。
戚承志见这清将与王之仁并辔,大概猜到是投降了。
此前两人有过照面,这清将后来离开了,也没有怎么交手。
在戚承志悲伤的目光中,于永绂脱去了清军盔甲,将自己的辫子揪到了前面,一刀削断。
随后他郑重地向着戚氏父子躬身行了一礼。
戚承志不解,但未动分毫。
戚光祖的目光却是在远处的曹虎身上游走,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爹!”
“去吧。”
儿子所想,戚承志一眼便知。
戚光祖抽刀上前,朝着曹虎走去。
石大柱与齐定海驱马让路,王之仁也是目光灼灼。
于永绂回头望了一眼曹虎,便重新上马,跟着王之仁一同去拜见焦琏。
石大柱与齐定海被留下善后。
戚承志只觉得心力交瘁,颤颤巍巍地来到了路边,坐在了墙边,怅然若失。
曹虎见戚光祖来战,心中知晓,定与那死去的明军队官有关。
“尔是前来报仇?”
戚光祖可不废话,一声怒吼,挥刀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