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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朝会

第277章 大朝会

宣城大捷的消息传回了杭州,随后便像是插了翅膀一般,飞向了全浙各处。

而战死的苏克萨哈也成了朝野民间热议的人物。

杭州城内,有许多商户放起了爆竹,来庆祝宣城大捷。

内阁几位阁臣碰头之后,以朝廷名义,发户部银十万两,解往宣城犒赏张名振部。

朱常淓得知消息,当即在王府召集朝臣议事。

未时初,在杭州的朝臣在潞王府汇聚一堂。

王府之外,马车轿子停的满满当当。

这是朱常淓班师回朝后,第一次召集大朝会。

诸臣不敢怠慢,但心中都知道,潞王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情。

王府议事堂中,朝臣满座,朱常淓坐在主位,李宝侍立在身侧。

在另一边,还站着一个人,堂中的诸臣都时不时向其投去审视的目光。

坐在前方的是几位阁臣,面对突然召集的朝会,他们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潞王要做什么。

工部尚书夏允彝转头,轻轻拍了拍在他身后打着瞌睡的韩霖。

刑部尚书万元吉眼圈发青,坐在那里不断揉捏着眉心,看上去十分劳累。

吏部右侍郎章正宸端坐在椅子上,心中猜想着这次朝会的议题。

兵部右侍郎陈子龙的目光在堂中扫视。

朱常淓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今日将诸位爱卿叫来,是有件大事,需要商议一番。”

众臣瞬间将目光汇聚而来,等待着朱常淓的下文。

“这两日,本王收到了一封奏疏,看完感触良多。”

“所以也想请诸位看一看,听听诸位的想法。”

“李宝,把誊本发下去给诸位大人看一看。”

李宝点点头,迅速将誊本给堂中的每个人都发了一份。

首辅姜曰广与黄道周和高弘图对视一番,三人都不知道这封奏疏的存在,觉得有些奇怪。

诸臣默默开始看起了这封奏疏的内容,朱常淓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视,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很快,首辅姜曰广最先合上了奏疏誊本,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身边的黄道周眨了眨眼睛,沉思起来。

一向直言快语的高弘图,也罕见的沉默了。

众人脸上,神情各异,朱常淓一一看在眼中。

“阁老们先说说吧。”

朱常淓看向了首辅姜曰广,姜曰广微微叹息一声,拱手道:“启禀殿下,臣以为,此事操之过急了。”

“靖海水师尚在长江,江西形势又正处危急。”

“嘉兴一案,刚刚结束,后劲未显,尚不知会掀起多大风浪。”

“若是现在开海,实在是有些仓促了,还请殿下三思。”

姜曰广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重磅的事情,手中的奏疏,题为《开海十策》,署名是翰林院检讨陈潜夫。

正是立在潞王身边的那个男子,诸臣不知道其来头,只知道潞王亲征回来时,身边带着此人。

只看这奏疏,写的着实不错,有理有据,也的确引人深思。

可是现在时机不对,嘉兴盐政一案,拿下了嘉兴四大家族,在江南世族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件事的的影响还在发酵之中,现在开海,那岂不是火上浇油,彻底与世家豪族翻脸。

朝廷推行清丈新政,收回了土地的利益。

现在施行开海,强行收回海贸之利,这会逼的这些世族彻底跳脚。

一旦后院失火,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朝廷,就会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姜曰广不想再看到这种情况了,崇祯与弘光的前车之鉴,令人肝肠寸断。

“首辅所言,臣赞同。”

“开海宜缓不宜急,当徐徐图之。”

“如今宣城大捷,南直隶十府彻底光复,正是梳理地方,恢复治理之时。”

“再行开海,朝廷恐分身乏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高弘图也赞同姜曰广的话,附和道。

其实海禁是个什么情况吗,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需要看看福建郑家,就能猜到一二。

面对暴利,那些世族豪绅谁又能忍得住呢?

支持朝廷海禁的是这些人,偷偷走私犯禁的也是这些人。

为什么?因为他们想要独吞海贸之利,胆子甚至大到连朝廷都敢糊弄。

开海之阻力,尤甚盐政清田。

朱常淓看向了没有说话的黄道周,想听听黄道周的想法。

“臣以为,开海是必行之事,长期以来,地方世族巨贾垄断海贸,使白银尽藏于宅邸之中。”

“而域内百姓,却白银短缺,甚至无银可用,钱财如流水,动则活,滞则死。”

“世族豪商,勋戚贵族外得海贸之银,内敛百姓之银,于是上下枯竭,金银不通,乃致国无库银,民无分文。”

“国之命脉淤塞,有存亡之险。”

黄道周一番尖锐的话语,将问题说的十分透彻。

在座的诸臣皆不断点头,被黄道周的话说的沉思起来。

陈潜夫更是满眼钦佩的看向了黄道周,这位阁老是真的敢说话啊。

这种话,放在崇祯朝堂上说,你且看看是什么后果。

而且黄道周更是一针见血的点出了朝廷财政匮乏的症结所在。

就是有一群人在用各种手段从海外和域内敛聚金银,而往往这些金银却不需要纳税,或者是纳很少的税。

金银全部集中到了一部分人手中,长期不流通,这才是最致命的。

当年发行的宝钞为何最后成了废纸,正是因为国库没有足够的白银兜底。

太祖主张藏富于民,可是这个“民”,却不是最广大的那一群“民”。

陈潜夫主张迅速开海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迅速和海外沟通,用货物换回白银,增加朝廷白银储蓄。

其次也是为了给中小商人一个与世族大家竞争的机会,这样一来,他们便无法垄断,朝廷只需要给这些中小商贾甜头与便利,他们就会和朝廷一条心。

同样,也能带动百姓生产,增加百姓的收入,使整个商贸的齿轮转动起来。

朝廷以货物类目厘定关税标准,俱折白银征收,适时增降调整,将海贸之利,尽数收归朝廷。

陈潜夫的《开海十策》中,将这些全都写了进去,大小事项,无不详陈。

黄道周的话,引起了朝臣的议论。

就连姜曰广也没想到黄道周如此直接干脆,扒去了地方世族的遮羞布。

朱常淓神情自若,端起茶杯润了润口舌,茶虽苦,可却十分提神。

就和黄道周的话一样,对于家的处置,显然已经触动了某些人那敏感的神经。

此前为于家通气的老鼠,也已经被黑冰台查到了。

之所以还没有处理,是因为朱常淓在等于柏谷的到来。

“其他人可有想法?畅所欲言,畅所欲言!”

朱常淓看向了后面的其他朝臣,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毕竟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工部尚书夏允彝本想回头看看一直没动静的韩霖是不是睡着了,可刚一回头,就见韩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再看韩霖,一脸精神,哪里还有刚才哈欠连体的模样。

“启禀监国,臣有话想说。”

“雨公啊,尽可说来。”

朱常淓见是韩霖,笑了笑,点点头。

韩霖可是徐光启的弟子,朱常淓想听听他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开海不难,难在维护。”

“前朝海事之败坏,首在上下贪腐,次在朝令夕改,末在地方舞弊徇私。”

“此三件事,乃开海最难。”

“臣以为,当重定制度,新设衙门,使海事直隶中枢,精兵简政,上下通达。”

“臣要补充的就这些,请殿下指正。”

韩霖说完,便坐了下来,等着听其他人说话。

众人听了韩霖的话,都深表认同,前朝市舶司,谁都要在里面捞一点油水,以至于最后萧条衰败。

按照韩霖所说,海事衙门直隶朝廷的话,倒的确可以使地方没有插手的机会。

这样一来,也能更好的监管掌控海运事宜。

朱常淓看向了其他人,刑部尚书万元吉没有发话,因为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夏允彝想说的的问题,韩霖都已经说了,所以他也没有发表意见。

朱常淓见无人再说,便开口道:“诸位爱卿都以为现在开海过于仓促?”

众堂中诸臣皆点头称是,黄道周虽然赞成,但也觉得现在施行有些过于急躁。

首辅姜曰广叹口气,答道:“殿下,臣等坚决支持开海这般利国利民的好事,但眼下未到时机。”

“等江西平定,朝廷抽调出足够的兵马,对两淮形成威胁,靖海水师可以南下之时,时机便到了。”

姜曰广的话,是在提醒朱常淓,别忘了还有福建的郑家。

朝廷开海,与郑家必起争端,届时说不好就要兵戎相见。

没有强大的水师镇压郑家,即便开海,朝廷的商船能安全航行吗?

“首辅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那开海之事,便往后推一推。”

“接下来,咱们说说江西的事情吧。”

“张玉笥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朱常淓说着,就拿起了桌案上的一本奏疏,举起来向着众人晃了晃。

这是张国维最近送来的奏疏,向朝廷汇报了江西的情况。

清军各部齐头并进,稳扎稳打,将明军逼的连连后撤。

最要命的是清军全据袁州府,洪承畴调遣左梦庚部五万兵马西进,已经抵达了袁州府万载县。

在袁州的还有萍乡县的清军副将卢光祖部一万人,草市镇的清军参领张应祥部一万人。

整个袁州,已经汇集了清军七万兵马,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清军的企图。

他们准备从万载县、萍乡县两个方向对湖南发起进攻。

从萍乡过插岭关便可直扑湖南长沙府醴陵县,两地相距五十里,以清军的速度,可以朝发夕至。

而醴陵县西北一百五十里外,便是湖广总督何腾蛟所在的长沙城。

这个距离,几乎已经在清军的威胁之下。

一旦左梦庚部自万载县过渠城界进入湖南浏阳,那整个湖南局势瞬间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到那时,何止江西危急,整个湖广都将陷入危机之中。

洪承畴的部署,令手下没有精兵的张国维几乎束手无策。

强将倒是有不少,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只能带着弱旅勉强维持住战线。

当时留在赣南的大顺军二十万残部,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以及随军家属。

真正能作战的没有多少兵马,张国维倒是不缺粮饷,独独缺兵。

福建的郑芝龙出工不出力,答应支援江西的兵马,现在还在福建南部爬行。

面对这样的局面,朱常淓只能寄希望于焦琏。

如果焦琏所部能迅速杀进江西境内,就能迫使洪承畴调兵回援,减轻张国维的压力。

但焦琏的兵力还是太少了,无法对五十万清军造成压力。

堂中,一直没说话的兵部右侍郎陈子龙拱手答道:“启禀殿下,兵部尚有三万新募的良家子,目前尚在操训之中,待到训练结束,便会补全京营建制。”

“但领军的总兵官人选,尚需殿下亲自定夺。”

朱常淓一听陈子龙这话,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于是问道:“卧子可有备选之人?”

“回殿下,臣这里倒是有几个合适人选。”

“说来听听。”

陈子龙便将自己看中的人选说给了朱常淓与诸臣。

一个是在嘉兴案中表现不错的郑遵谦麾下的把总杜登春,这是陈子龙的学生,也历练了许久,饱读诗书与兵法,算是不错的苗子。

一个是曾樱门下的学生陈泰,这是曾樱给他来信,在信中向他推荐的,说自己这个学生身怀武艺,忠勇非常,所以希望给他谋个好前程。

还有一个,名叫邓文昌,字汝言,这位可不一般。他是宁河王邓愈的十一世孙,同时也是魏国公徐弘基的女婿。

邓文昌在南京城破之时,与自己的老丈人徐弘基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断然拒绝投降,孤身一人离开了魏国公府,只身南下杭州,直到朱常淓宣布监国,他果断的向朝廷报道,希望为国做事。

当时的内阁首辅还是马士英,见邓文昌只有十七岁,认为其是个出身勋贵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真本事,所以对其不屑一顾。

直到姜曰广主政,全面恢复朝政,邓文昌才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对于邓文昌,陈子龙是亲自考校过的,别看他是勋贵出身,又年纪轻轻,可是他熟读兵法,在军事上,见解颇为独到。

而且十分难得的是,邓文昌能文能武,剑法犀利,弓马娴熟,可谓是颇有祖上之风。

对于陈子龙提出的三个总兵官人选,朱常淓都不熟悉,所以他看向了首辅姜曰广。

陈子龙既然心中早有人选,那一定是和阁臣们通过气的,所以姜曰广肯定知道。

“启禀殿下,此三子,皆年轻才俊,胸怀实才,非纸上谈兵之辈。”

“这邓文昌更是本朝开国名将邓愈之后,此子英姿勃发,一身浩然之气,初见之时,恍惚有邓愈之象。”

“邓愈,原名邓友德,十六岁起兵抗元,后投入太祖帐下,太祖赐其名愈,时年十八岁。”

姜曰广着重说了一下邓文昌,朱常淓听后,对其产生了兴趣。

在如今勋贵烂透的大明,竟然还能有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将之后,实在是难能可贵。

三个人选,朱常淓一时难以定夺,于是他令散朝之后,让这三人俱来王府,他要亲自考校一番。

方才姜曰广没有说其他两个人,只说了邓文昌一人,这就说明邓文昌是内阁中意的人选,其他两个都是别的部堂推荐来的。

朱常淓倒是不在意谁是谁的人,现在京营军制完备,总兵、监军、营尉之间互相监督,根本不存在化为私兵的机会。

只要推荐的人选有真才实学,他就会不拘一格,量才录用。

“陈卧子,不知吴甡在遂昌练兵练得如何了,可有消息?”

“回殿下,吴阁部在遂昌选练处州兵两万,正在操训之中。”

“哦?很好,如此一来,定南伯方国安部的兵马就可以调动了。”

“回殿下,京营新兵再训一月,便可调用。”

“一月?等不了了,总兵官选定之后,必须立刻出发,往衢州焦琏处听调。”

“这......”

“到了衢州再练也可,起码可以守城。”

“臣明白了,回去后,就开始准备粮草军资,以备随时出发。”

朱常淓点点头,补充完的京营有两万人马,再加上正在遂昌驻军的方国安部两万,共四万人马,对焦琏也算是不小的支援。

现在宣城大胜,苏克萨哈身死,腹地再无侵扰之忧,杭州只需京营郑遵谦部的一万人马守备便可。

绍兴府的诸暨县,还有京营李长祥部的一万人马可以调动。

这样一来,焦琏手中便有了十五万大军。

再算上徽州府的李长祥部四万人马,池州府陈荩的蓝田营,以及两地义军,部署在江西边境的兵马林林总总将近二十五万人马。

这样庞大的兵力,也足够让洪承畴吓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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