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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谁也别想好

大清顺治三年,潞王监国二年,大西大顺三年,二月二十五日。

汉中,大西平东将军孙可望领本部十九营兵,会同抚南将军刘文秀部十五营兵自南郑出击,向凤县进军。

大西军二十万,出褒谷,马步连绵百里,控弦执剑,涉激流险滩,兵进留坝。

退守柴关的清军总兵贺珍闻讯,胆气顿丧,领兵又自柴关退却至废丘关,同时向驻守在凤县的都统逊塔告急。

贺珍不敢再退,废丘关是据守武都山南最后的关隘,若是失守,大西军便会长驱直入巩昌府。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坚守在废丘关,大西军之强,他早已经领教过,他对自己兵马毫无信心。

更何况此番领兵来征的乃是孙可望,乃是大西军中的翘楚之辈。

贺珍的急报才刚刚送出,大西军的先锋便已经出现在了废丘关前。

西军神速,令贺珍惊慌不已,废丘关年久失修,也没有来得及整备,关上亦无火器,面对如狼似虎的西军,即便是据守险关,贺珍心中的胜算也只有五分。

关外,西军的游骑频繁前来探视,关上的贺珍部兵卒皆心中惶惶。

不久,关口前,来了一队人马,为首者手持旌旄,直奔关城之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文秀。

贺珍令关上士卒不得放箭,且看看来人说些什么。

刘文秀勒马,见城上立有将领,于是大声道:“城上可是贺总兵?”

“正是!”

贺珍见来人雄伟,便知必是西军上将,于是便郑重回答道。

刘文秀心中稍一斟酌,便开口说道:“贺总兵乃明朝旧臣,势穷降清,乃不得已而为之。”

“今我大西举二十万大军,顺天伐清,倡议讨逆,贺总兵深明大义,自当率部反正,以报家国之仇。”

“贺总兵若肯来归,必不失封侯之位。”

“青史之上,亦将载总兵忍辱负重,报仇雪耻之事,贰臣或是忠勇,皆在一念之间。”

贺珍听罢,心志瞬间动摇。

降清,的确是迫不得已,他乃大明总兵,据守汉中,北有清军,南有西军,两面皆敌,当时的汉中已成朝廷飞地。

他心中深有不甘,在降清不久后,又秘密联合各路义军,起兵反清。

可惜,清军势大,何洛会举大军来攻,义军被打的七零八落,先后投降。

而清廷陕西总督孟乔芳又再次发来了招降文书。

贺珍再次势穷,只能再次投降。

他知道,清廷定会拿自己法办治罪,只不过刚好碰上西军进攻汉中,需要用到自己的兵马,所以自己暂时无事。

一旦汉中宁靖,锁拿自己的缇骑或许便会发来。

“贺总兵,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刘文秀再次出言,声音回荡在关城之上。

贺珍闻言,心神一颤,观左右诸将士,皆有所动摇。

沉思片刻,贺珍深深一叹,想了想,一撩战袍,挥手道:“开城门!”

关城前,刘文秀闻言,大喜过望。

“贺总兵此举,无愧于祖宗!”

“他日功成,君取首功!”

刘文秀向城上大呼道,同时,遣身后快马向孙可望报信。

半个时辰后,大西军主力兵不血刃,突破了废丘关,向着凤县开始急行军。

孙可望面见贺珍,对其一番夸赞后,仍以贺珍为总兵,命其领兵往留坝驻守。

废丘关,则由西军把守。

贺珍自无不可,废丘关乃是西军退路险塞,自然是要交给精锐驻守。

西军以刘文秀为前部先锋,孙可望督军随后,披星戴月,倍道兼程。

孙可望了解到贺珍已经向凤县发去了急报,心中急切。

一旦凤县有备,可就不好攻打了。

西军连夜行军,于二十六日午时,抵近凤县西南。

前部,刘文秀接游骑回报,凤县已经城门紧闭,俨然有备。

这时,孙可望也来到了前军,得知消息,无奈一叹,还是来晚一步。

望着凤县城头清兵奔驰,孙可望说道:“贺珍说凤县有鞑子五万,想要强攻,恐怕不易,”

“我军欲求速战,需诱敌出击才行。”

刘文秀观察着凤县城池,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孙可望心中谋算片刻,便调转马头回营。

此刻,凤县城墙之上,都统逊塔也在观望西军。

半个时辰前,贺珍的急报才送到逊塔手中,仅仅一步之差,西军便会突袭成功。

逊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凤县,是锁死汉中西北的要地,西军来攻,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见西军没有急攻,逊塔火速遣人自北出城,往凤翔求援。

同时也向驻军在巩昌府礼县的平西王吴三桂示警,好让其早做准备,以防西军杀入巩昌。

二十六日黄昏,西军在休整了两个时辰后,忽然拔营向西。

清军斥候侦知,速报于都统逊塔,逊塔心中一沉,看来西军是准备直扑巩昌府了。

眼下巩昌府较为空虚,西军数十万,一旦进入巩昌,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巩昌新定不久,闻西军攻来,定会群起响应。

逊塔越想越急,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城头乱转。

天色已晚,西军还在继续出营西进,火把汇成了长河,照亮了山川,盘旋向西。

西军连夜进军,看来是打定了突袭的主意。

逊塔左思右想,若是西军杀入巩昌,自己坚守凤县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西军可以自巩昌府一路向北,杀向平凉府,威胁陕西腹地。

犹豫了许久,直到西军的大营渐渐在夜色中沉寂下来,逊塔方才下定决心,他准备领兵出战,衔尾袭击,以延缓西军的步伐。

亥时,逊塔领军两万自南门出凤县县城,直奔西军大营。

西军的营中,尚有留守兵力,但是应当不多。

方才出营的兵马,逊塔都看在眼里,心中默默计算过大概数量。

他推断,西军断后的兵马,应当也在两万左右。

清军趁夜掩杀袭营,留守大营的西军仓促应战。

逊塔挥兵攻杀甚急,夺下了牙门,守营西军且战且退,清军衔尾急追。

见状,逊塔以为得手,正要下令烧营以竟全功,却不想忽然营中原本黑漆漆的军帐,忽然都亮起了火光,随后,便有无数西军兵卒自帐中杀出。

入营的清军无备,瞬间被西军人海围困。

逊塔大惊,大呼中计!

被围的清兵约有万余,正在营中腹地与西军搏杀。

剩下的一万清兵尚在靠近营门的地方,没有被围,但此刻,正有一支西军向他们抄来。

逊塔见状,急忙分兵据守,心中羞怒不已。

西军竟这般狡诈,以西进假象,诱他出战。

所部被围万人,是走是救,逊塔一时犹豫不决。

正这时,身后的营门之外,传来了马蹄声。

逊塔惊慌回首,只见西军骑兵已经抄了退往凤县的后路。

这一下,逊塔直接心神大乱,留下一部断后,率数千兵卒火速退出营门,准备突围返回凤县。

断绝清军后路的西军骑兵正是刘文秀所领。

见鞑子以步冲骑,刘文秀轻蔑一笑,这鞑子真是急昏了头。

于是他亲率骁骑八百,杀向了逊塔。

骑兵雷厉,转瞬即至,清兵强悍,却也扛不住骑兵的冲击。

西军骑兵一鼓作气,冲垮了清军阵型。

刘文秀瞅准机会,向着逊塔杀去。

逊塔见敌将来攻,大呼迎战,两人皆魁梧,体型不相上下,打的有来有回,一时难分胜负。

就在城外激战之时,凤县守军见主将夜袭中伏,后路被断,不假思索,便发兵出城来救。

殊不知,西军等的就是这一刻。

援军刚刚出城,就听见了马蹄滚滚如雷。

城上,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

“敌袭!敌袭!快关城门!”

正出城的清军顿时大乱,仓惶之间,竟致城门拥堵。

守将见状,差点气晕了过去。

这帮废物包衣,统统该死!

西军骑兵很快杀来,守将情急之下,令城门处兵马向外突击,迎战来敌,好让后队关闭城门。

但谁知西军骑兵英勇无畏,策马直接跃入了人群之中,更有骁勇之辈,弃马飞身,扑进了门洞之中。

夜里昏暗,西军士卒混入了清军之中,难分敌我。

守将气的咬牙切齿,毫不犹豫的调精锐旗兵将城门处的兵马,统统射杀,一个不留!

箭雨袭来,瞬间收割了一茬人命。

城门处的清兵见己方不分敌我的射杀,遂怒,于是奋勇向城外杀去。

但西军后续已至,骑兵不畏死地直冲人群。

这时,清军开始关闭城门。

西军士卒见状,不再进攻,纷纷退去。

城上的清军放箭追射,西军来去如风,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城中守军不敢再开城出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主将身陷敌军围困之中。

逊塔与刘文秀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然而,逊塔所部清兵却已经被西军绞杀的所剩无几。

而此刻西军大营之中,面对数倍于己的西军,也几乎死伤殆尽。

夜幕之下,孙可望携麾下诸将驻马高坡,纵观战场。

“将军一计灭敌两万,真可谓是用兵如神!”

“是啊,首战大捷,乃是吉兆。”

部下的吹捧,令孙可望心中甚为满足,骑在马上,他面带微笑,颇有儒将风范。

然而,诱敌深入,聚歼两万并不是今夜的重头戏。

拿下凤县,才是他真正的谋划所在。

孙可望扭头看向了凤县方向,城中守军,算来应当还有三万,已不足为惧。

不久,各部战报传来,营中之敌已经轸灭。

刘文秀仍在大战逊塔,虏将困兽之斗,十分凶残,一时难将其降服。

孙可望命各营整军,等待之前出营诱敌的兵马折返汇合。

为了让清军误判,出营诱敌的兵马都是一人举了四个火把,看上去就好像大军主力尽数出营。

实际上,出营的兵马,只有一半。

一炷香后,方才袭击凤县援军的刘文秀部将率兵赶来支援。

数人合力,逊塔不支,身中数刀,不甘而死。

刘文秀大汗淋漓,斩下了逊塔的头颅,命兵卒挑于枪尖,往凤县城下寻衅敌军。

凤县的守军看见了逊塔的人头,军心不稳,士气低迷。

守将茫然不知所措,只得下令各部坚守城池,不得出战,等候援军。

城中尚有三万兵马,坚持到凤翔府的援军到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二十七日子时。

孙可望部尽数归营。

大西军整军列阵,鼓号齐鸣,全军压向了凤县。

清军以为交兵鏖战半夜,西军不会再来,没想到西军却是不给他们半点喘息之机,连夜来攻。

守将匆忙点兵督战,见西军声势浩大,不免有些胆怯。

为了激励士气,守将还是老办法,许诺在兵卒若是得胜,可在城中大掠三日。

清军士气复振,贪婪让他们癫狂。

孙可望驻马军前,身后部将如云。

刘文秀策马前来,与其并辔而立,问道:“怎么打?”

“文秀静观,我自有妙计!”

孙可望得意一笑,遂下令所部一营兵马五千人发起进攻。

西军冲车云梯齐出,呼声盈野,气冲霄汉。

清军奋起还击,战鼓动地,飞石掠空。

就在城上鏖战之际,昏黑城门洞内,先前激战留下的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

把守城门的清军因之前苦战一阵,已经精疲力竭,正横七竖八的倚靠着墙壁休息。

门中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臭汗味,十分难闻。

忽然,几具尸体抽动了两下,紧接着,缓缓弓背,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们身上,穿着西军的军服。

几人的动作十分轻微,没有引起清军的察觉。

见清兵都在歇息,几人轻轻踢了踢四周的尸体。

很快,便又爬起了十几人。

门洞中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但这二十余人早有分工。

他们井然有序的分成了两队,一队面对清军戒备,另一队则去偷偷开城门。

城外的喊杀声震天,正好作为他们的掩护。

很快,城门后的支撑被西军奇兵尽数拆卸。

城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守门的清兵也被惊动,见城门被人打开,皆愕然呆滞。

城门外,正在观战的西军诸将见城门竟忽然打开,皆惊讶不已。

孙可望哈哈大笑,对诸将说道:“城门已开,诸位,谁可踏城?”

“末将愿往!”

“好!速令本部兵马出击,一举拿下凤县。”

“得令!”

西军将士见城门已开,士气高涨,奋勇向前。

守门的清军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在佐领惊恐的谩骂声中,想要夺回城门。

可却被西军精锐奇兵所阻,一时难以靠近城门。

孙可望此刻心情大悦,这凤县,他已胜券在握。

刘文秀也惊奇地看了孙可望一眼,旋即领本部兵马相继杀去。

原来,在之前袭杀守军出援的兵马时,孙可望安排精锐趁乱抹黑混入了城门洞中佯装尸体。

清军鏖战一番,人困马乏,短时间内必不会处理尸体。

再加上己方连夜来攻,更是令清军无暇他顾。

这部精锐便成了他落在凤县城中的奇兵,趁机里应外合,夺取了城门。

城墙之上,清军正在激战,忽闻城门已破,又见西军主力全面杀来,顿时军心崩坏,再无战心,纷纷下城而走。

守将呼喝无用,便知大势已去,悲愤坠城自杀。

清军乱兵三五成群,溃出城北,往凤翔府境内奔逃。

西军衔尾追杀三五里,斩杀数千,才恋恋不舍的奉命收兵。

刘文秀率部肃清城内残敌后,孙可望进入凤县。

西军一夜之间,便击败清军五万,收取一县,气势大盛。

翌日清晨,凤县百姓见城内不见鞑子踪影,再看城头已经王旗变换,知是西军在城,皆手足欢庆。

孙可望出榜安民,西军秋毫无犯,凤县百姓皆自发前来犒军。

西军在凤县休整两日后,刘文秀部便启程,自凤县西进,过马岭关,进据巩昌府两当县。

孙可望则率部镇守凤县,为刘文秀看管后路,防御凤翔府可能来袭的清军。

......

二十七日,自凤县溃败的残兵退先后退到了宝鸡县境内,被驻守在此的清军护军统领毕力克图收容。

得知西军已经攻克凤县,都统逊塔全军覆没,兵败身亡,毕力克图大惊,遣快马星夜急报凤翔的英亲王阿济格。

当夜,阿济格便接到了战报,当堂大发雷霆。

原本就心情不畅的阿济格,在大怒过后,心中滋生了异样的念头。

他坐在堂中,目光阴鸷,底下的一众僚属皆不敢视之。

良久,阿济格吩咐道:“派人给毕力克图和费雅思哈传话,让他们守好凤翔门户,不得使西军踏入半步!”

“奴才这就去传令!”

毕力克图驻扎在宝鸡,从凤县进入凤翔,就要过大散关,故而大散关乃是南部门户之地。

只要守住大散关,西军就无法北掠凤翔。

费雅思哈,也是护军统领,率部驻守在五丈原,这里有金牙关,也是险隘。

阿济格并不打算出兵收复凤县,他让两名护军统领守好凤翔府南大门,就是想逼西军进入巩昌府。

反正他要被调回京师了,巩昌府有平西王吴三桂的五万兵马,正好可以与西军周旋一时半会。

等到豪格前来接任,正好把这烂摊子甩给豪格。

哼,且看看豪格如何应对西军二十万精锐!

福临小儿,汝有眼无珠,自毁长城,没了我阿济格,大清何来陕西之地!

阿济格脸上,渐渐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都想扳倒他阿济格,那就谁都别想好!

越想越气,阿济格内心逐渐疯狂起来。

他又召来亲信,命速往汉中给何洛会传话,令何洛会总摄汉中诸军,全师退还西安,放弃汉中。

亲信看着阿济格充满仇恨的赤红双目,惊疑不定。

在愣了片刻后,匆匆离去。

背后的正堂之中,传来了阿济格放肆癫狂的大笑声。

“想弄我阿济格,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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