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逃无可逃
程越晕水,且极为厉害,几乎到了见船就吐的地步,所以虽然长期生活在扬州,但不管是居住还是游玩,他从来不在水上走。
这次提出坐船离开,也是为了试探。
没想到还真试出问题了。
更让顾怜感到可怕的是,此人不仅和程越面容一模一样,就连行为习惯、说话方式也与其别无二致,甚至连很多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也全部洞悉,这才没让他看出端倪。
如果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这是嘉阳派的陷阱,顾怜这么多年的少主也白当了。
顾怜没有犹豫,反手将匕首狠狠插在了此人的胸口,眼神狠厉:“程越在哪?”
一想到程越不知遭受了什么才说出这么多秘辛,顾怜就心急如焚。
不知道哪里漏了馅,“程越”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他悄悄用袖中藏着的小刀割断绳索,这才笑了起来:“既然知道我是假的,你还敢留着我的命,不怕……”
说着便一掌将顾怜打了出去。
这时的“程越”已经不再掩盖自己的声音。
顾怜眼前发黑,踉踉跄跄站起来吐出一口血,咬牙切齿认出了面前的人。
“宋与!”
没想到宋与居然有如此本事,顾怜暗恨自己大意。
其实早在城内时他就有所感觉,但由于已经一年未见,即使程越有所变化,顾怜也完全没想到面前这个人不是程越。
虽然早就听闻嘉阳派的易容术天下闻名,但一直未曾得见,顾怜便觉得有些夸大其词,毕竟容貌可以伪装,但声音不能。
万万没想到,嘉阳派的易容术居然可以精妙到这种地步。
宋与没有给顾怜多加思考的时间,随后便干净利落将顾怜打晕。
不知过了多久,顾怜在晃晃悠悠中清醒,醒来便发现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不过顾怜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睛上被蒙上一块黑布,这才让他分不清白天黑夜。
马车行了片刻后,紧接着便是一段崎岖的山路,即使有人拉着,顾怜也好几次差点摔倒。在踉踉跄跄中,顾怜确认这是一条上山的路。
等到体力快耗尽时,似乎是终于到了,顾怜只听到“咯吱”一声细响,紧接着他就被身后人一把推倒在地。
随着一声“跪下”的声音,有人在背后踹了他一脚,顾怜闷哼一声,不得已跪了下来。
过了半晌,顾怜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他屏住呼吸听,发现脚步嘈杂,似乎人数不少。
待脚步声停在身边,顾怜眼睛上的黑布也被一把拽了下来。
眼睛陡然见到光亮,让顾怜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模模糊糊间,他看到了宋子殷。
等眼睛适应了此间亮度,顾怜这才发现自己在一间金碧辉煌的房间内,面前、左右,均是密密麻麻的灵位,堂中点着长生灯,映衬着此间惨白一片,看起来很是可怖。
不是牢狱,是灵堂,顾怜有些微微诧异。
这些顾怜无暇顾及,他转头便看到了跪在他身边的程越。
程越似乎不太好,浑身上下布满了酷刑留下的伤痕,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阿越?”
顾怜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句。
他想要查看程越的伤势,但奈何手脚被捆得结实,根本动不了分毫。
手腕上的麻木让顾怜微微回神,他强忍着不再关注程越,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他面前的宋子殷和褚平身上。
注意到顾怜的视线,褚平面无表情地朝他摆了摆手。
“宋掌门?”
说真的,顾怜是有些意外的,他没想到宋子殷会屈尊降贵过来见他。
听到顾怜的声音,宋子殷也没有保持沉默,他先是环视一圈周身的灵位,然后才转头瞧着顾怜。
眼中既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对失败者的鄙薄。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着吗?”
宋子殷居高临下:“因为在这里,你们不配站着!”
不需要他明说,顾怜霎时猜到了这是何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顾怜着实没想到,嘉阳派居然为那些无辜枉死的药童设了灵位。
看来是要算账了……
旁边的程越此时也被一脚踹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赫然到顾怜的脸,差点惊叫出声。不过好歹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处境,程越压下来心头的疑惑。
不过,现在有一个更大的疑惑浮现。
这是哪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越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嘉阳派的地牢,但这几日不知为何,嘉阳派不再对他动手,反而喂他吃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丸,随后他便昏昏沉沉,不知何夕。
再次清醒便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早已死去的顾怜也在他身边。
若不是身上的疼痛提醒程越这是人世间,程越险些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他也听到了宋子殷的话,但仍然不明所以。
“宋掌门”,程越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嗤笑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鞭子抽倒在地。
“阿越!”
顾怜惊愕。
他没想到嘉阳派的人突然动手,想要阻止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程越被满是骨刺的骨鞭打得血肉横飞。
“没让你开口就别说话!”
褚平冷冰冰道。
顾怜虽然心疼,但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只能按捺心中的杀意,冷静下来。
宋子殷下足了下马威,这才招手开始正题。
顾怜只听到背后有人卷轴朗声道:“程越,成平元年入篬蓝教西庄,成平四年被卫庄收为徒弟,成平七年参与药童案,八年间策划诱拐、试炼药童五百七十九人,其间致药童死亡二百八十六位……”
程越嗤笑一声,但顾忌刚才的骨鞭,他没有说话。
“顾怜,成平二年入篬蓝教西庄,成平四年登上少主位,成平十年接手药童案试炼,到成平十四年为止,四年间试炼药童二百三十四名,致药童死亡一百七十二名……”
待念完一整串的话,顾怜才稍稍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嘉阳派将他和程越调查地如此清楚。
毕竟程越曾经在西庄的事情,早随着西庄的灭亡而不为人知,但不知嘉阳派从何处得到这则消息,让顾怜很是被动。
“听清楚了?没错吧?”
随着宋子殷的发问,顾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待顾怜反应顾怜才知大事不妙,果然,身后有两人拿着罪供强行让他们按下手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宋子殷想做什么顾怜已经一清二楚,但他没有急着开口求饶。毕竟若宋子殷想要杀他们早就杀了,不必等到现在。
留着他们,看来还有用。
有用的人总是活得久的,顾怜顿时冷静不少,只要他不急着开口,谈判的筹码仍然会在他们手中。
宋子殷也没有打哑谜,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
“药童的解药,若是你们肯交出,我可以饶你们其中一人不死……”
“呸”,程越忍不住冷笑连连:“要杀要剐有本事来啊,我……”
真当他们怕了嘉阳派吗?
“阿越!”
顾怜出口打断程越的话,沉思一瞬,做下决定。他抬起头郑重其事道:“两个人,我们若交出解药,嘉阳派得放了我们两个人,并且要保证,永不追究此事……”
顾怜脸上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宋掌门,我们二人的性命,换几十个孩子的性命,应该非常划算吧?”
宋子殷还没有说话,褚平忍不住跳出来骂道:“你想得挺美……”
本来一刀杀了就不够解气,如今还想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真当他褚平不存在是吧。
“褚平!”
宋子殷截断褚平的话,上前几步蹲下身子直视顾怜的眼睛:“那我现在改一下,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个,你们交出解药,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另一个,在受尽折磨后说出解药,然后痛苦死去……”,宋子殷冷冷道:“顾少主,选吧!”
褚平笑嘻嘻补充:“放心,我们嘉阳派有上百种方式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想试试,我们随时奉陪。”
顾怜登时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能看得出来,宋子殷和褚平这次是认真的。
但顾怜还是不甘心就此妥协,便道:“宋掌门,这个交易……”
他话一开口,背后就挨了重重一鞭,疼得顾怜蜷缩成一团,压根说不出完整的话。
宋子殷面无表情站起来:“交易?你觉得这是一场交易,对吗?”
明明是极其平淡的话,顾怜却还是听出语气中的愤怒,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也知道“交易”这两个词才让宋子殷如此生气,是以不敢再乱说话。
宋子殷无视顾怜,平淡道:“知道这里供奉了多少灵位吗?你记得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的痛苦吗?”
宋子殷目光沉沉地环视一圈,语气也越发冷冽下来:“交易,这么多条人命,你居然觉得这是一场交易?当真是无可救药,死不足惜!”
顾怜听出宋子殷话中的杀意,不敢再火上浇油。
“阿怜!”
程越愤怒地瞪了宋子殷一眼,压下心头的怒气道:“宋掌门是让我们自相残杀,是吧?”
他不屑道:“阿怜,不必和他谈,大不了让那几十个孩子陪我们一起死,也不亏了……”
这轻蔑的口气让褚平瞬间火大,他也不屑出手,直接让挥手让人给程越点教训。
劈头盖脸、连绵不断的鞭子落下,程越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但即使晕死,落在他身上的鞭子也没有减少。
“宋子殷……”
顾怜失去了平时的平静,急得喊出了宋子殷的名字。
只可惜这三个字又换来一道鞭伤。
“知道这次为什么打你吗?”
宋子殷语气和煦给了顾怜答案:“直呼长辈大名,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顾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里简直在滴血,他也不敢再激怒宋子殷,生怕程越就此死去,连忙道:“宋……宋掌门,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还请给我点时间,我考虑考虑。”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投向程越,不言而喻。
既然这么识时务,宋子殷也不再多加为难,挥手让人停止对程越的鞭挞,紧接着便有人拿来制热的络铁,直接将程越生生烫醒过来。
他这样狠,顾怜却是没有再说话。
倒是悠悠转醒的程越有气无力痛骂:“有本事真刀实剑地来,用离间计,卑鄙!无耻!”
对于他的话宋子殷倒是不怎么生气,还好脾性回了一句:“当然,你们可以交出解药后共同赴死,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会拦着!”
说罢冷笑一声,带着褚平扬长而去,似乎多瞧他们一眼都脏了自己眼睛。
褚平很是不放心,在回程中忍不住问道:“他们真会交出解药?”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就顾怜那张嘴,就算交出解药,褚平也觉得不是真的。
宋子殷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何事,闻言道:“放心吧,我已经知会了六喜,三日内他若是拿不出解药,到时候酷刑一上,就什么也说了。”
他们嘉阳派的刑罚,还没有撬不开的嘴呢。
“那你还要饶他们一命?”
褚平不服地嘟囔:“两个人都罪大恶极,宋掌门假公济私,未免有些不公平吧!”
虽然经过多日的相处,褚平对顾怜也有了些情分,但这些情分在一百多条人命面前,不值一提。
褚平真心觉得,顾怜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看在他是宋子殷儿子的份上,给他个痛快倒也行,但听着宋子殷的意思,明显是想留他一命,这点褚平心有不服。
“谁说我要留顾怜的命?”
宋子殷皱着眉头,默默翻了个白眼:“我给你那两本册子,你是不是没看?”
在宋子殷逼问的眼神中,褚平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两本册子记载着程越和顾怜从进入篬蓝教后所作所为,包括一切能查到的细节。
褚平平生最讨厌读书这种事,看着那厚厚一本,哪能读得进去?
特别是宋子殷美名其曰“知其所有事方能判罪量刑”让褚平更是不服,他不认为顾怜和程越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有罪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