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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流氓

程昭穿着玄色红纹的官服,戴着高高的鹖冠大步走进华沐苑时,刘姝正独自一人站在那汪池水边看着水中倒映的柳树和蓝天白云。

刘姝穿着月白的对襟素面襦裙,她听见动静转身看去。

今日的程昭让她知道了权臣真正的模样,威严高傲,不容直视。

一股威压向她扑面而来,她眨了眨眼,忽然想到自己就要嫁给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心中不由害怕起来。

她抿着嘴往后退了半步,又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她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被这个尚还陌生的儿郎瞧出来。

程昭绕过假山石,在距刘姝两步远处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刘姝在他那可洞察人心的目光下垂了眼,她将手交叠在身前,曲膝福身,正想开口却脚下一滑往池中跌去。

那瞬间,刘姝下意识的向程昭伸手求救,可在看到他上扬的唇角时,她知晓他不会救自己。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刘姝叫喊一声,脑中所有的想法消失在冰冷的池水之中,她现在只觉得冷。

在水中的感觉并不陌生,她挣扎了几下后,划动着手脚让自己浮在了水面上。

程昭向池边靠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的刘姝。他看着她那沾着池水,净白如瓷的脸笑说:“看来你是在这池中学的凫水。”

他觉得有趣,语气都透露着欣喜。

刘姝此时除了冷便是气恼,她恼怒地看向程昭,心里很想把这个可恶的人拉进水中。可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还未到不顾一切惹恼面前这个人的地步。

这样想着,她便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

程昭笑出了声,他觉得刘姝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着实有趣。他蹲下身来,腰间的金印紫绶垂落在初有草色的地面。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撩了撩池水,心情愉悦地说:“自己爬出来吧,这点小事公主是做得到的。”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在库房整理的苏荷跑过了回廊,她看见泡在水中的刘姝惊得叫了一声,她急忙跳下高阶大步跑到了池边。她焦急得没有向程昭投去目光,只急切地把刘姝拉了上来。

春夏秋冬四个宫女听见动静也过来了。

程昭余光瞥见了她们,他看着刘姝沉声道:“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的奴才,要来有何用?”

春夏秋冬虽不识得程昭,却认得出那身官服和那腰间的金印紫绶,再加上他周身的威严,她们吓得在廊上跪了下来。

苏荷听见程昭说的话却并不害怕,她只是担心刘姝的身体。她忧心道:“公主,我们快去换身衣裳吧!”

刘姝忍不住地瞪了程昭一眼后被苏荷拥扶着回了寝室。

她那双诉说着抱怨的眼睛让程昭挑了挑眉,他轻笑了一声后跟着她们走向寝室。

刘姝她们已经转过屏风,程昭看着门外刘姝那湿漉漉的鞋子勾了勾唇。他脱了鞋抬脚进去了,而春夏秋冬四人还在廊角处跪着。

程昭避开室内地板上的水迹走到了室中,他四处看了看,见帷幔低垂,靠墙两侧的高几上各放了一盆雅致的罗汉松。瞧着虽然清雅,但却不像年轻女娘的居所。

他向屏风前的木榻走去,他在榻上坐下,拿了木几上的白瓷杯从暖炉上的水壶内倒了杯温水。

他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瓷杯,转头看向那雕着花卉的楠木屏风,他知晓刘姝就在屏风后换衣裳。他听见脚步声,听见衣衫落地的声音,听见擦拭身体的声音,听到这他便不再屏息听了。

他转头看着那素净的杯子,勾了勾唇说:“公主想不想知晓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正用干帕子擦拭身上水渍的刘姝气得忘了羞涩,她长长吐了口气,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咬牙道:“太尉要想说便说。”

正替刘姝找衣裳的苏荷也气得咬牙,她恼怒地想,适才不帮公主,现在竟敢在公主换衣裳的时候在屏风外说些有的没的,当真是毫无礼义廉耻!

程昭从刘姝的语气中知道她气得不轻,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笑说:“不知公主身体好不好?会不会被气晕过去?”

刘姝皱了皱眉,不大明白他为何这般问。可她还是轻哼了一声,冷冷说:“本公主身体好得很。”

“那就好。今日在朝堂上,我将公主求我娶你的事公之于众……”

程昭说着转过屏风,想看一看刘姝的表情,却未料到她竟未着寸缕。

坐在床沿上的刘姝也未料到程昭竟敢闯进来,她在看见他那高大身影的那一瞬间惊得大叫起来。

苏荷被这一声大叫吓得掉落了手上的衣裳。外面跪着的四人听见叫声面面相觑,都在心中猜想着室内发生了何事。

刘姝急忙伸手扯过床上叠放整齐的被子将自己的身体遮盖了起来。羞耻和屈辱全都化作了愤怒,她红了眼,摸着床上的枕头重重扔向程昭,怒骂道:“滚出去!”

程昭还未从白晳美好的玉体带给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却仍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那个扔过来的枕头。他不自在地垂下了眼,动了动喉结说:“这么久了,你怎还未穿好衣裳?”

刘姝气得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看着程昭咬牙切齿道:“这么说,还怪我了!?”

程昭曾听人说过女娘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如泣如诉最是让儿郎心软意动。但他却觉得啼哭的女娘最是让人厌烦。

现今刘姝这垂泪恼怒的样子,既没让他心软意动也没让他厌烦,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她那愤然垂泪的样子倒挺好看的。

苏荷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后,立刻挡在了刘姝身前。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恶狠狠地说:“请太尉回避,你如此行径与流氓何异!”

程昭觉得女娘麻烦,他从未主动招惹过女娘,那些言官谏臣也从未在这一方面找到过他的差错。他背了那么多的骂名,是初次听见有人骂自己流氓。他并未觉得生气,反倒觉得新奇,他挑了挑眉转身出去了。

他站在屏风前,看着手上素净的枕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美好的玉体来,他不免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地舔了舔嘴唇。

他将枕头放在榻上,拿起木几上的瓷杯,将杯中的水一口饮尽。

他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啜泣声和安慰声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他皱了皱眉,眼中忽然就流露出厌恶之色来,他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回木几上,头也不回地出了华沐苑。

春夏秋冬四个宫女见程昭走了都松了一口气,等他出了院门再看不见身影时,她们才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们悄无声息地走进寝室,春儿在屏风外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刘姝已经穿上了一套素净的衣裳冷着脸跪坐在妆台前,苏荷在她身后用干帕子绞着头发。

苏荷知晓刘姝生气时不想言语,她便向外答道:“公主无事,你们下去吧。”

那四人答应着退出了寝室。

待转过回廊后,春儿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学舌道:“公主无事,你们下去吧。”她又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她也不过是个奴婢,凭什么样样都比我们好!”

夏儿在她身旁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谁让她是打小就跟着公主的,公主与她的情谊自然比我们深的。阿姊别说这样的话了,被姑姑听见可不好。”

秋儿冬儿也附和着劝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春儿也不再说了,只是心里仍旧不服气。

从永寿殿回来的夏姑姑在那片松林旁遇到了程昭,她被他那阴沉的神色吓得大气不敢出恭敬地避在一旁。

而程昭却并未多注意夏姑姑,他大步往前走着。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片松林上,心内冒出了和太子刘渊一样的想法,这地方太过偏僻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华沐苑,却远远看到夏姑姑匆忙的背影。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暗忖道:“她身边的宫人怎么没一个好的。”

他又忽然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他勾了勾唇,阴恻恻地笑了笑说:“这倒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达到目的。”他又想起那具美好的玉体,心内暗道:“这一幕意外之喜不比知晓她的反应更让人欢喜。”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夏姑姑去永寿殿是刘姝准许的,但她却去了几个时辰。她匆匆上了石阶,站在寝室门外听见里面有动静,猜想着刘姝应该在。

她调整了呼吸,整理了仪容,脱了鞋缓步走进了室内。她绕过屏风,见苏荷正帮刘姝梳头发,她看着那润湿乌黑的头发说:“公主是洗了发吗?”

刘姝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她看着那立着的铜镜说:“并未,不小心把头发弄湿了。如何,皇后醒了吗?”

“醒了,只是她身体还虚弱,未见奴婢。”

其实皇后的身体并无大碍,她只是觉得厌烦不想见夏姑姑。

夏姑姑失落的脸上又露出了笑意,她说:“只是奴婢见到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和奴婢说了会话,问了问公主。”

刘姝听后没说什么,心想着午后便去永寿殿看看皇后。

夏姑姑的脸上一直有笑意,她见刘姝不说话,便开口道:“公主,于情于理,您都该去看看皇后殿下的。”

“我知晓,午后便去。姑姑也累了,去歇着吧。”

夏姑姑答应着退了出去。

苏荷等了一会小声道:“夏姑姑每次见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都欢喜得很。”

刘姝淡淡笑了笑,轻声道:“谁让他们是往后的皇帝和皇后呢。”

“也是,奴婢见了太子殿下也都不由自主的多用几分心,生怕惹恼了殿下。”

刘姝转头看向她,玩笑道:“那你对我就是少用了几分心咯?”

苏荷捏着那白玉梳,叹道:“公主还有心情玩笑,我瞧那程太尉当真是不堪托付之人!”

提起程昭,刘姝心中的怒火有了复燃之兆,她垂下眼冷冷说:“我又不把自己托付给他,只把他当成恩人罢了。”

“说是这样说,可公主要嫁给他的,指不定还要和他过一辈子。他那样的人,往后可怎么过呀。”

苏荷担心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刘姝看着苏荷那张苦哈哈、皱巴巴的脸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她说:“一辈子长得很,谁说就一定要和他过了?你家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实在受不住了,就逃之夭夭呗。反正他不会指望着我报恩,他不过想在我身上寻乐子罢了。如此说来,我和他也是各取所需!”

苏荷冷哼一声,恼恨道:“他真是可恶,竟敢这样对公主!”

刘姝垂下了眼,她心想,他是精明能干、手握权势的太尉,自己只是个无依无靠、徒有虚名的公主,他有何不敢的呢?

她怕苏荷忧心,便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在心中无奈地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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