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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夫妻

太尉府中张灯结彩,一片璀璨繁盛的景象。

长公主刘宵容貌典雅,她梳着垂云髻,穿着秋香色绣菊花的曲裾站在回廊上。她看着近旁的红绸皱了皱眉,又目光沉沉地看向不远处的热闹繁忙。

她对身旁穿着月白对襟上襦,藕荷色莲花纹百褶裙的女子道:“泠鸢,你何必跟来,没得心烦。”

谢泠鸢看着身边艳丽的红绸眼中流露出恨意来。她说:“我就想看看程昭过得有多好。他害我家破人亡,如今他却娶妻成家!”

刘宵那双美目流露出担忧,她看着谢泠鸢清雅的脸说:“泠鸢,你这又是何苦?你伤不了他分毫,反倒伤了自己。当年也是你父亲有错在先。”

谢泠鸢红了眼,她沉声道:“父亲是有错,可祖父有何错?我有何错?”

“那程昭儿时又有何错?你父亲为一己私欲害死他父亲,他难道不能报仇吗?”刘宵看着变换了神色的谢泠鸢又说:“你父亲谢羽害死的人不计其数,有多少人因他而家破人亡?他们又有何错?”

谢泠鸢与她父亲谢羽一年见不了几面,她与他并不亲近。她知道她父亲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让她感到伤心委屈的是她自己和她那忧思成疾抱憾而终的祖父。她怨恨的是他们毁了她的人生,害了她最敬爱的祖父。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她能怨的便只有程昭了。

谢泠鸢委屈地落下泪来,刘宵见状拿了帕子来替她擦着眼泪。她劝说道:“在人家的喜宴上,你这样哭,被人瞧见了多不好。”

谢泠鸢收敛了情绪,屈了屈膝道:“泠鸢失礼了。”

刘宵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跟你母亲长得不像,性子却是一模一样。你母亲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拿你父亲的错来惩罚自己,结果却郁郁而终,而你父亲照样眠花宿柳。你如今也放不下过去!你若真想报仇,那就豁出了性命去做,可你又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就该放下才是!”

谢泠鸢低下头暗自思量:我如何放得下?我从相府千金一夜之间变成罪人之女。我原本该千宠万爱,如今却孤苦无依。我已过花信之年,却还未觅得良人。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

黄昏冉冉,太尉府早已灯火通明。

府门前,程昭含笑向出了车门的刘姝伸出手去。刘姝望着他那明亮若星辰的眼睛勾了勾唇,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上。

那在门前迎宾的何善骰看向刘姝,他小声道:“公主倒是个美娇娘,怪不得太尉愿意娶。”他身旁的骆伏瞪了他一眼后迎下阶去,他也忙下了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在礼官的赞诵声和礼乐声中,刘姝迎着霞光走进了太尉府。她和程昭并肩行在青石板路上。

走过青石板路便是宽广的临松堂,婚礼便在此处举行。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新婿新妇入喜堂!”

临松堂四面门窗洞开,微风拂入吹动烛光红绸。

在两位侍者的引领下,刘姝和程昭脱了鞋并肩进入堂内,宾客都站起身来看向他们。

宾客多为武将,那些不屑与程昭来往的文官多称病不来。

站在刘宵身后的谢泠鸢看了看刘姝那秀丽的面容,她皱起了眉头,而她看向程昭的目光变得更为怨恨了。

刘宵看向谢泠鸢,她从她的神情上有了一些令人烦忧的猜测。可她的思绪却被礼官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所打断。

“日吉辰良兮风和日丽,鸾凤和鸣兮珠联璧合。吉时已到,请宾客观礼!”

“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金堂双壁合,预祝万桃春。请请事者颈冠,新人行沃盥之礼!”

刘姝和程昭在侍者的伺候下用流水净了手。

“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新人行对席之礼!”

刘姝和程昭在堂中的案席上对面跪坐。

“皓月描来双影雁,寒霜映出并头梅。夫妇二人,尊卑一体,新人行同牢之礼!”

刘姝和程昭同食了一畜之肉。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愿永结同好,同甘共苦,新人行合卺之礼!”

这些礼仪刘姝在宫人的教导下早已烂熟于心,她不紧不慢地完成着,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不过是在走一个过场。

可当她顺着自己手中那半个葫芦上系着的红线看去,看到程昭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的另外半个葫芦时,她的心中突然就冒出一句“他是我的另一半。”

她被自己的这句话惊得手抖了抖,那葫芦中的酒随着她晃动。她忙低下头喝了一小口酒。酒是苦的,她微微皱了皱眉将剩下的酒递给了侍者。

两位侍者将刘姝和程昭的葫芦交换。她接过他的那一半葫芦,看着那剩了许多的酒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剩下的酒必须饮尽。她抬眼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他挑眉朝她笑了笑。她似乎能猜到,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定在想,你不也给我剩了这许多。

程昭一口将那剩下的苦酒饮尽,刘姝面无表情地垂下眼,逼着自己把那葫芦里的酒喝完。

待酒饮尽,侍者将两半葫芦交给刘姝。她接过葫芦将它们合为一体,用那牵连着它们的红绳将它们缠绕。而后,她又将葫芦交给侍者,侍者庄重地将葫芦收藏进木匣内。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新人行解缨结发之礼!”

程昭含笑望着刘姝,他站起身来走向她,他在她身后单膝跪下。一股清香袭来,他看着她乌黑的发髻暗道:“好香啊。”

他用粗糙的手指将她发上的红缨解下,他无意中碰到了她的乌发,那冰凉顺滑的感觉让他勾了勾唇。他站起身来,将红缨高高举起,向宾客展示。片刻后,他坐回原位。

侍者拿起剪刀,从刘姝和程昭的头上各剪了一缕头发,用红绳捆绑在一起,放进了红色的锦囊内。

刘姝和程昭看着那捆绑在一起的乌黑头发,心内都没来由地默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刘姝看向程昭,而程昭却在看着那个锦囊。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去,可她却已经垂下了眼。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请新人行拜堂礼!”

刘姝和程昭站起身来,在堂上同拜天地后,转身面向那只有一个牌位的贡桌。

那牌位是程昭的父亲程修的,是程昭亲自去青州宗祠请来的,而他那还在世的母亲和妹妹却没能请来。他如实告知过刘姝,说他母亲和妹妹不愿来洛京参加婚仪。

刘姝不在意这些,便也没问具体的原因,只说自己知道了。因而在看到那个牌位时,她也并未觉得惊讶,自然而然的和程昭拜完了高堂。

程昭虽然敢说实话,可何善骰骆伏季湘等人却不敢如此说,对外只说程昭的母亲年迈体弱,妹妹的孩子幼小,经受不住颠簸,所以才未从青州来参加婚仪。

拜堂已毕,礼官唱道:“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至此,礼成!”

满堂宾客拱手称贺,一派喜气洋洋。在这热闹气氛中,刘姝终于觉得自己是一个新妇了。在那些恭贺祝福的目光下,她的脸上浮现羞涩的红晕。

宾客簇拥着新人走向新房。

而刘宵却拉着谢泠鸢往僻静处走去。已是暮色四垂,廊檐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刘宵在微弱的灯光下问道:“泠鸢,你该不会是爱慕程太尉吧?”

谢泠鸢猛地瞪大眼睛,她厌恶道:“怎么可能?!程昭那种阴险狡诈之徒,我怎会爱慕他?我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就觉得害怕,想来那时我便预知到后来要发生的事了。”

刘宵有些不相信又问道:“那适才在堂上,你为何那般看着刘姝和太尉?”

谢泠鸢冷冷回道:“我不过是替公主感到可惜,如此貌美,却嫁给了人面兽心的程昭。”

谢泠鸢话音刚落,从廊角处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却是季湘,她行了礼起身,冷着脸沉声道:“谢娘子,在太尉府上说太尉的坏话恐怕不好!”

谢泠鸢面上难堪,可却因对程昭的怨恨强自道:“有何不好?他的坏话在何处都说得,他做了那样的事,难道还不准人说?”

季湘冷哼一声,她向谢泠鸢靠近道:“那我也向谢娘子说一说你父亲谢羽是如何害死我夫君,如何幽禁我,如何害得我家破人亡的!”

谢泠鸢心惊,不想这太尉府中还有被她父亲所害之人,她忍不住往后退去,退到了刘宵身边。

刘宵将她挡在身后,以上位者的高傲姿态向季湘道:“祸不及子女,还请你莫要迁怒!”

季湘冷冷笑了笑,屈膝道:“长公主说的是,只要谢娘子不来招惹我们,季湘也绝不会为难。”

“原来你就是季湘”,刘宵面露惊恐。

她曾打听过,谢羽被程昭百般折磨后被一个叫季湘的女子砍下头颅,剁成了肉糜。可谢泠鸢却不知道这些,她一直以为谢羽是被程昭所杀。

刘宵不想跟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有牵扯,她忙拉着谢泠鸢转身离开了。

季湘看着她们匆忙离去的背影觉得好笑,她暗道:“因着流言蜚语我倒成了凶恶毒妇,竟然让长公主都觉得害怕。”

这样想着,她便往堂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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