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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巴掌

程昭骑着他那匹通身雪白的峻马到草场时,刘宣和刘渊、刘泓已经从林中回来,正坐在中央的看台上。

刘妙跪坐在刘宣和张沁玉之间,她怀中抱着一只灰白色的小兔子,那是刘宣亲手捉住的。他只捉了这一只兔子,却好像得了什么奇珍异宝,带着人兴冲冲地回来了。

周云英坐在张沁玉身侧,她斜眼瞧着刘妙怀中的兔子,讥讽地笑了笑。

而周云英身侧的陈子衿则拉着刘娴的手在小声的说着话,刘娴虽在笑着回她的话,可心思却在那只兔子身上。

陈子衿瞧见刘娴眼中的羡慕,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声说:“你若是喜欢,母妃去寻几只兔子送予你。”

刘娴不是喜欢兔子,只是羡慕刘妙有一个亲手捉了兔子送给她的父亲。而那父亲却又是她的父亲,她就不仅仅是羡慕了,心里还有不可言说的心酸。她虽然如此,可仍是笑着回道:“那就多谢母妃了。”

周云英听了她们的话,暗自讥讽道:“不过是一只兔子,哪里就用得着这般在意?”

这时,穿着云山蓝宝相花刻丝锦袍的程昭在看台前驻了马。他广袖迎风而来,倒与那些劲装儿郎有不同的风流韵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有鄙夷、有怨恨、有羡慕、有钦佩,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他随意又利落地翻身下马,挂在马鞍上的箭筒和箭弓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在看台下站住,向刘宣拱手道:“拜见陛下。”

刘宣见了程昭很是欢喜,他摸着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说:“爱卿可算来了,吾有许多话想与爱卿说。”

程昭放下手来,笑问道:“陛下有何话与臣说?”

刘宣将双手叠放在身前,以一副长者的姿态看着程昭道:“女婿,吾身为长辈,关于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想对你提点一番。”

程昭倒未想到刘宣会说这事,他挑了挑眉朝一旁的张沁玉看了一眼。

张沁玉朝他抱歉地笑了笑,她又偏头小声对刘宣道:“陛下,这些私事如何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刘宣左右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又对程昭说:“女婿,可要随吾去走走,吾私下提点你一番。”

程昭拱手笑道:“多谢陛下费心,臣与公主相处融洽,不需陛下提点。”

刘渊坐在刘宣右侧,他将手中的朱漆耳杯轻轻放在案上,沉着脸道:“本宫希望太尉所言非虚,与五妹当真是相处融洽。”

刘宣听了这话,忙转头维护道:“子深,爱卿从无虚言,你何必怀疑?”

刘渊忙拱手垂目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忧心五妹。”

刘渊身旁的刘泓笑说:“王兄何必忧心,太尉风流倜傥,五妹花容月貌,两人如此般配,又怎会相处不好?”他说完,又看向刘宣笑说道:“父皇,太尉不需父皇指点,儿臣倒想要父皇指点一番。”

刘宣愉悦地笑了笑,他看向刘泓说:“你们夫妇二人恩爱,在宫中传为佳话,哪里用得着我来指点?”

谢扶风跪坐在刘泓身旁,她看着自己与刘泓交叠在一起的衣摆,欢喜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程昭可不愿意在这里看那父慈子孝、夫妻美满的戏码,他含笑说道:“陛下,臣先去寻公主了。”

抱着兔子的刘妙一直在看着这位在别人口中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权臣,她心里倒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想,她五姊那样好,她愿意嫁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坏人,况且坏人不该是这般风流倜傥的模样。

她听见他要去寻她五姊,赶忙指着她五姊进去的那片树林说:“太尉,阿姊去那林中了。”

程昭朝刘妙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他转回身拱手道:“多谢七公主。”他说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留给众人一道潇洒的背影。

刘妙看向张沁玉得意地说:“母妃,我厉害吧,连太尉都向我道谢了。”她又忙转头向刘宣问道:“父皇,太尉这般厉害,是不是会猎许多猎物回来?”

刘宣转头看着她,笑说:“我倒希望他能把你五姊给猎回来。”

“阿姊是人,又不是猎物。”刘妙不解道。

张沁玉摸了摸她的头,含笑说:“父皇在跟你玩笑,他是希望太尉能把你五姊寻到。”

那周云英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嫉恨得把手中的樱桃都捏碎了。那红色的汁水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到裙摆上绣着的红色牡丹上,浸染开来留下淡淡的湿痕。她在看到刘妙朝自己吐了吐舌头后,更是气得想把面前的食案掀翻,却又不得不咬牙忍着。

程昭打马进了林中,不多时便瞧见一堆人站在那里。当他看见跪坐在地上的刘姝正俯身亲吻一个儿郎的腿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想也未想,便抽箭搭弓,“嗖”的一声,那箭便朝着沈希的腿射去。

那时,刘姝正帮沈希吸了一口血,楼小风等人赶了过来,告诉她适才那蛇是草蛇没有毒。

刘姝正庆幸沈希没有中毒,却听见“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来。好在沈希那时恰好把脚收了回去,那只箭便射在了刘姝身前的地上。

楼小风等人摸着佩刀警戒地看去,他们远远地看见了骑在白马上缓慢行来的程昭,见是他们的太尉,他们没有松一口气,心反倒提了起来。

刘姝没有看向程昭,而是关切地看着沈希问道:“沈阿兄,你无事吧?”

沈希后怕地摸着自己的小腿,他看着插在地上的那支利箭,庆幸道:“还好我这脚收得快,不然只怕是要废了。”说着,他便拿起一旁的鞋袜穿上。

刘姝见他动作利索,心知他没有受伤,便放下心来。

这时,那看见了程昭的苏荷急忙扶着刘姝起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公主,太尉来了。”

刘姝站起身来看去,与马上的程昭目光相对。

那八个侍卫忙弯腰抱拳道:“见过太尉。”

沈希已收拾妥当,他那象牙白的锦袍虽然沾染了尘土,可他瞧着却仍旧玉树临风。他忍着痛走上前来,向程昭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沈希见过程太尉。想必太尉适才是误会了,在下被蛇咬了,公主只是救人心切。”

程昭手上还拿着弓,心中的恼怒还未散去,他似笑非笑地说:“适才是我失手了,沈公子勿怪。”他说着翻身跳下马来,看向那些侍卫沉声道:“你们倒是些废物,竟然要公主亲口救人!”

那些侍卫听了这话,忙单膝跪下,请罪道:“是属下失职,请太尉责罚。”

程昭看向用绢帕擦拭嘴唇的刘姝,他笑着柔声问道:“公主,以为如何?”

面对程昭刻意的温柔刘姝心里觉得别扭,她微皱着眉说:“便罚他们不得用午食吧。”

程昭看着刘姝微微皱起的眉头莫名觉得心里发堵,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握紧了手上的弓,冷冷说道:“公主仁慈,你们还不快谢恩。”

那八个侍卫忙转身向刘姝,抱拳道:“多谢公主。”

程昭将手中的弓朝马背上随手一扔,竟然也稳稳地挂在了马鞍之上。他看向沈希那张俊俏的脸,似笑非笑地说:“沈公子还是快些去医治吧,再晚些只怕伤口都愈合了。”

沈希觉得这个阴阳怪气地讽刺着自己的程太尉和他印象中冷硬果决的程太尉很是不同。虽然被讥讽,他心里却觉得庆幸,至少这程太尉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他的公主妹妹那般讨人喜爱,日子一长,这个程太尉总会喜爱上她的。

他转身看向地上那支差点射到自己腿的箭,心中又不免担忧,他如此狠辣,公主妹妹在他身边真的会好吗?

他这样想着,便去将地上的箭拔了起来。他转回身,将箭递给程昭,目光沉沉地说:“好在这箭并未伤到人。”

程昭没有接箭,他嘴角含笑,目光却深沉。他直勾勾地看着沈希,像是想把他看穿似的。

沈希自然地将箭收回握在手中,他想向刘姝告别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只拱手行了个礼。他牵起一旁的马往前走去,在经过那匹白马时,将手中的箭放回了箭筒内。

他抬眼看去,恰好隔着白马与程昭对视,他朝他淡淡地笑了笑后牵着马继续前行。到了远处,他便翻身上马,打马出了树林。

马蹄声远去,程昭看向刘姝,他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公主为何一句话也不说?难道是舍不得你的沈阿兄?”最后那三个字,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刘姝是在生气,她气程昭不明白前因后果便想伤害沈希。她深知对上他必须要沉得住气,不能将心中的气恼表现出来。她压下火气,淡淡笑了笑说:“倒并未舍不得,只是见到沈公子想起了儿时的一些往事罢了。”

“沈公子?!公主改口改得倒快。”程昭笑了笑,他转身将那匹白马牵到了刘姝面前,冷着脸说:“公主上马吧,我教公主骑马。”

刘姝皱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教自己骑马,况且自己的目的还未达到,哪里有心情骑马。她没有动作,而是看着他质问道:“你适才为何那般做?”

程昭抬起右手,用那戴着玉扳指的拇指重重按在刘姝皱起的眉头上。刘姝吃痛后退了半步,恼恨地看向他。

扶着刘姝的苏荷也心中恼怒,暗道:“这程太尉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教公主骑马你就好好说,要替公主抚平眉头你就好好抚!”

刘姝的额头上留下了红印,程昭看着笑了起来,说:“公主当真是金贵。”他顿了顿,又垂下眼坦然道:“适才我也不知为何那般做,只是想那样做罢了。好在那沈公子反应快,不然公主该心疼了。”他说完,抬眼看向刘姝眼中满是戏谑。但很快,他又如常地笑说:“公主,上马吧。”

刘姝觉得程昭真的很奇怪,阴晴不定,脾性古怪,她也没心思再与他计较。她一直想要骑马奔驰,小的时候舅父曾教过她,可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忘了。她很喜欢程昭的这匹白马,漂亮又温顺。她抓着马鞍,踩着马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马背上。白马高大,她坐在马背上觉得离地面好像很远,她有些害怕,不敢把腰打直。

程昭站在马旁,抱着手大声说道:“拉住疆绳,把腰打直,踩好马蹬。跑起来时身体微向前倾,腿不要夹得太紧,臀部与马鞍若即若离。公主一定要记住,若想要让马好好停下来,只有适度的拉疆绳。至于何为适度,公主以后就会知晓了。”

他朝严肃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的刘姝挑了挑眉,又问道:“公主可记住了?”

刘姝看着他点了点头说:“记住了。”

“当真?”

“当真。”

听到刘姝肯定的回答,程昭笑了起来,他转身朝马后走去,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那马嘶叫着奔跑起来。

坐在马背上的刘姝被突然奔跑起来的马吓得惊慌失措地叫唤了一声,她看着扑面而来的景物心惊胆战,生怕自己摔落在地,好在她没有松开手上的疆绳。她也不指望程昭那卑鄙小人会出手救她,她尽力克制着害怕,努力做到拉好缰绳,踩好马蹬,身体放松。

苏荷看着刘姝远去的背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心中气恼,又忍不住向程昭哀求道:“太尉,公主她不会骑马的,您快救救她!”

一旁的夏姑姑也忍不住道:“是啊,太尉,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担待不起!”

程昭却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他胸有成竹地朝苏荷说:“你不信你家公主吗?这点小事她难道还应付不来?”

苏荷气红了眼,双手紧握成拳,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与程昭争论,她提起裙摆朝刘姝消失的方向跑去。夏姑姑几人犹豫片刻也跑了过去。

这边,刘姝终于拉停了马,可因为太过用力那马扬起了前蹄,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摔在地上,可那马又将前蹄落了回去。

她趴在马背上气喘吁吁,可心却是放了下来。她抬手摸着马儿光滑雪白的脖子,后怕道:“你可吓死我了。”

那白马像是听懂了她说的话,踏着蹄子嘶叫了一声。

刘姝直起身来,她克服了害怕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而这些怒火皆由一人而起,便是那罪魁祸首程昭。她拉着疆绳调转马头,轻轻夹了夹马腹往回行去。

在半道上,刘姝遇到了苏荷她们,苏荷见她无事放下心来。刘姝朝她笑了笑说:“我无事”,她又看向夏姑姑等人说:“你们慢慢地回来。”她说完,腿上又用了些力,马儿快跑起来。

苏荷她们走后,程昭转身看向楼小风等人,他似笑非笑地说:“像苏荷那样的至少还有个忠字,而你们杵在这里是在做甚?是想保护我,还是想和我说笑?”

楼小风也是被刚才的情景震惊到了,一时忘了他们今日的职责是保护公主。他忙抱拳道:“属下该死。”说着,便带着人去寻刘姝。

这八个人满脸的痛色,他们都知道回府后必定少不了一顿打。他们没跑多远,便看见刘姝骑着马回来了。楼小风心里倒有些佩服她,想当初他学骑马可是摔了许多回,花了许多时日的。想不到这娇娇柔柔的公主,竟这般快就学会了骑马。

刘姝在程昭不远处拉停了马,这一次她拉缰绳的力道刚刚好,马儿很平稳地停了下来。她翻身下马,却不想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抬头看去,却见程昭抱着手臂含笑看着自己。她恼羞成怒,一下站起身来大步走向他,她走到他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刘姝的这一巴掌倒在程昭的意料之外,他放下双手,目光灼灼地问道:“你打我?”

刘姝气得冷笑,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她沉声道:“你将我置于险境,我为何不能打你?”

程昭的眉眼和嘴角却出人意料地带上了笑意,他靠近刘姝,低下头轻声说:“力气太小,不如再打一巴掌。”

刘姝看着程昭脸上的笑意,觉得心里的怒气无处发泄堵得心痛。她真是恨不得抓烂他的那张脸,以解心头之恨。可她又想,自己越是气恼,他便越是得意,她如何能让他称心如意?

她将翻涌的怒气压了下去,双手交叠在身前,以高傲的姿态说道:“本公主并无打人的癖好,尤其是像你这般皮糙肉厚之人!”

程昭觉得故作高傲姿态的刘姝倒挺可爱的,让他想到曾见过的白色宫廷狮子狗。明明那样娇小柔弱,却要摆出一副盛气凌人,无所畏惧的样子。

他看着她秀美的眉眼笑了起来,他又抬起手,边将她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边说:“公主在摆高傲姿态前,也该注意一下仪容。”

苏荷她们早回来了,远远地便看见刘姝打了程昭。苏荷怕刘姝吃亏忙跑了过来,可见程昭并未生气便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观望。

刘姝偏头看去,看见了程昭云山蓝广袖内的白色衬衣,还有那露出衬衣的一节手腕。那手腕筋脉分明、强劲有力,她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她怕自己真的那样做,忙转过了身。她朝苏荷她们道:“我们走。”说着,便转身往树林外行去。

苏荷瞪了程昭一眼后跟了上去,秋儿也大着胆子看了程昭一眼,夏姑姑和春儿则垂着眼不敢与程昭对视。那八个侍卫朝程昭抱了抱拳后也跟了上去。

林中便只剩下程昭和那匹白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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