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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算计

刘姝闻声看去,见一个须发皆白的劲瘦老头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室内,他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儿郎。

那三人刘姝都认识,她忙起身迎了上去,恭敬拜道:“见过陈太师。”

陈寻竹簪束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他将手中的竹竿重重立在地上,收敛了神色说:“公主请起。老夫失礼了。程昭那小儿呢?”

刘姝起身回说:“太师,太尉还未回府。”

“那老夫就在此等着他!”陈寻说着用竹竿重重地敲了敲地面,他那收敛下去的怒意又涌了上来,他气得发白的胡须都抖动了起来。

刘姝看着陈寻怒气冲冲的脸,猛然想到春华庭中的那对白鹤,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

这时,那两位年轻儿郎弯腰拱手的向刘姝行了礼。他们一个是陈寻的孙子陈持,一个是陈寻的弟子萧承。

萧承头戴儒冠,穿着黑白二色深衣。丞相府与太尉府相邻。他原本是去太学与那徐淳探讨学问的,却不想在太尉府外撞见他那怒气冲冲的师傅。他放心不下,便相跟着进了太尉府。

刘姝声音温和地让他二人起了身。

萧承直起身来,内心却有些波动。他想和刘姝叙叙旧,想知晓她过得好不好。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他便只能忍耐着冲动,甚至不敢抬眼向她看去。

刘姝正要开口请陈寻坐下,程昭和何善骰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程昭头戴武冠,穿着玄色的官服大步走进室内,腰间的金印紫绶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他环视一眼,而后看向刘姝笑道:“好生热闹。”

他的话音刚落,陈寻提起竹竿就向他扫了过去,口内骂道:“你这贼子,竟敢偷我白鹤!”

程昭身手敏捷,躲开了竹竿。可陈持和萧承却遭了殃,两人都被那竹竿误伤到了。陈持更是痛得跪倒在地。

刘姝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竟惊讶又兴奋,心内忍不住叹道:“太师当真是老当益壮!”

陈寻见程昭轻松地躲开了自己的攻击,心中更加气恼。他将手中的竹竿摔在他面前,手指着他的脸恼怒道:“你这卑鄙小人,诓我喝酒,将我灌醉,打晕我童儿,趁机偷我白鹤!你……”

不等陈寻说完,一直笑而不语的程昭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饶有趣味地说:“小老儿,别气坏了身子。我偷你白鹤也不是白偷的,过不了多久定会让你好好喝一顿喜酒。”

陈寻不明所以,他摔开程昭的手,拂袖道:“你在胡说什么?哪来的喜酒?”

程昭看向文质彬彬的陈持,沉声道:“陈之恒,你寻小老儿不是有要事吗?”

陈持心中一惊,他未想到程昭竟然会知晓他心中所想。他确实有要事找陈寻,且是终身大事,是他毕生之心愿。可他早早地到伴鹤居去,却撞见他祖父拿着竹竿怒气冲冲地推开竹门,扬长而去。他只得跟了上去,一路上也未找到机会开口,如今这么多人在场,他如何好开口言说。

陈寻看着自己孙子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心中便来气。这时,程昭捡起地上的竹竿递给他。他接过竹竿戳了戳陈持的肩膀,又开口训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如此犹豫扭捏像什么样子?”

程昭笑着来到刘姝身边,他小声说:“他拿赶鹤的竿子来戳自己孙子,当真是物尽其用。”

刘姝敏锐地察觉到程昭偷回来的那对白鹤便是阴谋的开端,而自己也是这阴谋之中的受害人。她瞪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一旁的苏荷就算不看刘姝,也知晓她在生气,她家公主一生气就不想说话。

刘姝的生气也是在程昭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担忧,他早已想好了解决之法。他转头看向那站在一旁的母子三人。

那李氏想要大闹一场的气焰早就熄灭了,她被程昭那强大的气场震慑住。可她看见她那当了官的大儿时,心里又有了些底气。

而何善安虽心中气恼,却也只能生生忍受着,他知道惹恼程昭的下场。他看见他兄长时,心中却觉得羞耻,觉得厌烦。

何善骰是季湘派人请回来的,他未想到他母亲如此大胆,竟敢闹到太尉府上来,当真是不知死活。他看着那母子二人便觉得头疼,想着得尽快带他们离开,他见程昭看来便拱手示意。程昭朝他点了点头,他便带着那二人悄悄地离开了。

陈持听了陈寻的话,也就豁出去了,他弯腰拱手道:“孙儿想求娶谢家妹妹,望祖父成全。”

陈寻略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他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说:“泠鸢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与你青梅竹马倒是相配。”他又眯缝着眼睛道:“难怪你几桩婚事都不成,原来是心有所属。”

陈持垂着眼道:“孙儿惭愧。”

陈寻将竹竿柱在地上,他叹了口气说:“想来你父亲定不同意。也都怪我疏于管教,让你祖母把他教得严肃刻板,一味的循规蹈矩。罢了,你的婚事便由我来做主吧。”

正如陈寻所说,他儿子陈韶坚决不同意陈持娶罪臣之女。陈持前日再度提起想娶谢泠鸢时又被陈韶痛骂了一顿,还被罚跪了一夜。

此刻,陈持欣喜不已,他原本还担心他这洒脱惯了的祖父不会帮他,现在好了有祖父出面这事便成了大半。

陈寻看着陈持那欣喜模样笑了笑,他转身向程昭冷冷问道:“老夫那对白鹤呢?”

“这聘鹤自然是在好生照料”,程昭笑了笑又吩咐季湘去将白鹤带来。

“鹤是忠贞高贵之物,作为聘礼倒也适宜。”陈寻说着,又冷哼了一声,“程昭小儿,原本是好事,被你一算计,老夫倒成了笑话。哼,老夫且等着看,等哪一日你把自己也算计成笑话!”

程昭勾了勾唇,说:“那你老可要长命百岁!”

陈寻没好气道:“恐怕难了,老夫气都被你气死了!”他说着又看向刘姝问道:“公主为何嫁给了这等奸诈之人?老夫送给公主那两幅仙鹤图,公主更喜欢哪一副?”

“自然是当年及笄时太师送来的那副仙鹤图。”

“那就好。鹤之高洁,本在它心之自由。后面那幅是小人强求着画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品格,公主只当是个警醒吧。”

刘姝福身道:“多谢太师。”

这时,萧承忍不住看了刘姝一眼,而这一幕却正好被程昭看在眼里。程昭笑道:“萧学子怎么也在这?莫不是来与公主叙旧?”

刘姝狠狠地瞪了程昭一眼,这一幕被陈寻看到,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摸着胡子点头说:“公主与子玉确实是旧相识,倒是有旧可叙。”

萧承面上有些难堪,嘴上却笑说:“师傅,那都是儿时的事了。”

“对,这可谓是青梅竹马。”陈寻不怀好意地看向程昭,又含笑问道:“程昭小儿,你说对吗?”

“对与不对,有何重要?”程昭反问,他又笑说:“重要的是公主已嫁我为妻。”

鹤唳声传来,季湘提着装白鹤的笼子回来了。

陈寻忙迎了上去一下将笼子抢了过来,他瞪了程昭一眼,愤然而去。

陈持和萧承也忙告辞跟了上去。

刘姝觉得乏累,抬手揉了揉眉心。

程昭见状,问道:“公主昨夜未睡好?”

“明知故问。”刘姝没好气地丢下这句话,她与他擦肩而过,穿上鞋转身往右侧廊角行去。

程昭勾唇笑了笑,大步跟了上去。他和刘姝并肩而行,衣袂交叠磨擦,生出几分亲昵的意味。他戴着高冠,只到他肩头的刘姝显得异常的娇小。

他们转过廊角下了石阶,走上练武场旁的林荫小路。今日艳阳高照,那明晃晃的阳光透过叶隙洒落在青石板小路上。两人在那光影中慢慢地踱步,倒像是一对恩爱夫妻一般。

程昭从袖中取出一块竹简来,那竹简背面画着鸢尾花,正面写着一行行小字。他将竹简递到刘姝眼前,笑问道:“公主,可知这是何物?”

一道日光照映在竹简上,那开头的一行字刘姝看得清清楚楚。

阿鸢妹妹勿心忧,吾求祖父首恳,定迎娶。

她不再多看,侧头看向程昭问道:“太尉不是说自己不会偷鸡摸狗吗?如今偷了白鹤又偷信简,是何作为?”

程昭用那竹简拍打着手掌,他理直气壮地说:“你也说了,这是白鹤和信简,并非是鸡和狗。”

刘姝被气笑了,跟在她们身后的苏荷和季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

“我见你有时也看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子,便想着偷来这信简给你瞧一瞧。”

“我并不像太尉,喜欢窥视他人的秘密。”

程昭并未否认刘姝的话,他将信简放回袖中,含笑说:“那你一定喜欢看人打架,那小老儿打我时,你便兴致勃勃的。”

刘姝停下脚步,她转身看向程昭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确实喜欢,可惜没打着。”

程昭看着刘姝那娇俏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姝看着他的笑脸,却想起谢泠鸢那张含悲忍泪的脸来。她开口问道:“太尉,你何时喜欢上点鸳鸯谱了?可莫要点错了,误人终生。”

程昭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叙说道:“公主可还记得长公主说我吓哭了谢泠鸢?可她却不是被我吓哭,是我在鸿池撞见她和陈持私会,她自己羞哭的。”

“原来如此。那之后你去查过他们的事?”

“是。陈寻那小老儿和谢丞相是老友,那二人自幼也是相识的。谢羽获罪后,她们倒少有往来了。谢丞相离世后,她们重又往来。谢泠鸢住到了长公主府上,她的院落临近府墙,院外靠墙有一株高大的桃树,她们便将这信简挂在桃树上。那棵桃树当信使当了也好几年了,也不见结个什么好果子。”

“那陈持是为良配吗?”

“算是吧。他家世好,相貌好,人品才学皆可,唯独家中管束太过严苛,形成他没有主见的性子,遇事优柔寡断拿不定个主意。若不是被我撞破,还不知他会拖延多久。他妹夫是未来的皇帝,只要不发生大的变故,他和谢泠鸢倒可和和美美。”

程昭的神色变得沉静起来,他低声说:“她是谢丞相的至亲,我又怎会害她?”

刘姝觉得这样忧伤的程昭有些陌生,她又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想错了,他对已故的谢丞相是心怀愧疚的,他的心也不是那么狠,那么硬的。

走过林荫小路,二人往右转去,刘姝率先走上了松林间的石子小路。程昭在她身后负手笑说:“公主,昨日晚间发生了一件趣事。那周誉喝醉了酒闹着和他夫人孙氏和离,吵闹得整条街都听得见。若非宥王在,只怕要打起来。”

刘姝来了兴趣,她停下脚步转回身说:“是吗?这才被降了罪,他们倒还有心情闹。想必三王兄很是头疼。”

“有这样的亲戚,任谁都会头疼的。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宥王能有这样的亲戚拖累着,他的野心也能被分散些。”

刘姝认同程昭的话,却也未开口说什么。

程昭勾了勾唇,垂手于身侧。他转过身看向季湘,沉声问道:“你可知错?”

季湘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心中忐忑地回道:“小人知错,小人不该把那些不相干的人带到公主面前。”

“你知道就好,去石磊那领十杖。”

听了这话,刘姝急忙开口解释道:“这不能怪季管事,她劝过我,是我不听劝非要去的。”

程昭转过身,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姝说:“这般说来公主也有错。罢了。季湘,你去领五杖,剩下的五杖公主替你受。”

季湘听见“罢了”二字,还以为自己能免于受罚,倒感到有些惊讶。听了后面半句,她心想,太尉终究是太尉,永远这么不讲情面。可怜如花似玉的公主,也免不了惨遭毒手。她惋惜地看了刘姝一眼,什么话都没敢说,答应着转身离开了。

而苏荷听了程昭的话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他竟敢打她细皮嫩肉的公主,简直是混账!她走到他身旁,不管不顾道:“程太尉,你放肆!”

苏荷的话音刚落,程昭一伸手就把她推进了落满松针的草丛之中,他口内道:“聒噪!”

刘姝见状,怒从心起,抬手就给了程昭一巴掌。

程昭被打得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伤心。

刘姝也没再多看他一眼,她走到草丛里将一脸委屈的苏荷扶了起来。她见苏荷没有受伤,便拉着她径直去了君川阁。

而程昭还站在原地,他摸着自己被打的侧脸,气得笑出了声。他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大步往君川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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