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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自大

宥王府主院内,宥王妃谢扶风坐在紫檀罗汉床旁,一脸担忧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宥王刘泓。

刘泓双眼紧闭,英气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未穿上衣,左肩上包扎着白布,白布浸出了红色的血迹。他皱起眉哼了一声,痛苦地睁开眼来。

谢扶风见状,忙倾身靠近他,含泪关怀道:“子清,你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疼?”

刘泓望着谢扶风发红的眼睛勉强地笑了笑,他伸出右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安慰说:“阿若,别担心,我无事。”

谢扶风泪如雨下,哭得好不伤心,丝毫看不出平日的娇蛮。她握着刘泓的手掌,边哭边说:“我怎能不担心?你昏迷几个时辰,又怎会无事?”

刘泓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疼不已,忙挣扎着坐了起来。

谢扶风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她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担忧道:“你起来做甚?小心扯到伤口。”她说着拿了一旁的外衣轻轻披在他身上。

刘泓脸色苍白地笑了笑,他用右手将谢扶风揽入怀中,他低头看着她湿润的眼睛,柔声说:“阿若,如今你最重要。莫要忧心,仔细伤了身子。”

谢扶风用手支撑着自己身体,她怕压痛刘泓,不敢真靠在他的身上。她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眼泪,恼恨道:“那个什么丁庆竟敢伤你,我定饶不了他!”

这原本是刘泓临时起意的算计,他见丁庆等人其乐融融,损失惨重的他心中气不过,便拔剑与丁庆比试,又故意让丁庆伤了自己。

他摸了摸谢扶风乌黑的头发,看向自己受伤的左肩冷笑着说:“无妨的。这点伤,若能折了玄诡军的主将,倒是划算得很。”

谢扶风慢慢坐起身来,她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她问道:“子清,你这是何意?”她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又担忧道:“你何苦拿自己涉险!若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无事”,刘泓拍了拍她的手。他又变换了神色,气恼道:“哼,程昭着实可恶,我在他军营中吃苦受累,他倒背后捅我一刀。”

他一想到那大司农中丞曹江便觉得气不顺。曹江的腿被打断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的财路也因此断了。曹江管漕运,他往来运货贩卖倒也便宜。如今曹江那糟心事在洛京传得沸沸扬扬,言官谏臣纷纷弹劾上奏,他这官位定是保不住了,那这便宜也就没了。

他咬了咬牙,目露凶光,偏头看向一旁矮几上的漆壶,冷冷地说道:“程昭竟然会选了太子?本王只当他看不上太子那样的正人君子!”

谢扶风起身从漆壶中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刘泓,她猜想说:“自五妹与程昭成婚后,太子和他才多有往来,莫不是五妹吹了什么枕边风?她和太子一向感情深厚,自然要帮着太子的。”

刘泓沉着眸子,他将杯中的水饮尽,抚摸着杯沿说:“你说的不错,这再厉害的人也是有弱点的。”

“可惜了我那么多好东西,白白地送进了太尉府。她们倒也有脸收下!”

刘泓看着谢扶风愠怒的脸,含笑说:“她们夫妇二人都是不要脸面之人。”他拉着她的手,又柔声劝说道:“阿若,为那点东西生气不值当。现下,什么都比不上你的身体要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声响。紧接着,贤妃周云英急切地走了进来。

谢扶风忙起身问安,周云英却顾不得她,她一下坐在床侧拉着刘泓的手,边仔细地打量着他,边问道:“泓儿,好好的,怎么受伤了?你贵为皇子,那些粗鄙武夫怎敢伤你?”

刘泓看了看行着礼的谢扶风,笑说:“母妃,我无事。阿若还未起身。”

谢扶风是刘泓逆着周云英的意亲自求娶来的,周云英觉得谢扶风让他们母子离心,因此不怎么喜欢她。又加之他们成婚近两年,却还未有子嗣,周云英心中也就更不欢喜了。她看也不看谢扶风,只是口内道:“起来吧。”

谢扶风站起身来,这时却听见她身边的婢女在门外禀告说谋士池彦有要事求见。她知道那池彦要见的是刘泓。她并不喜欢池彦,觉得他占用了刘泓太多的时间,害得刘泓陪她的时间都少了。况且太医吩咐过让刘泓好生休养,她不想让他刚醒来就劳神。

可刘泓却率先开口道:“让池先生进来。”

谢扶风皱了皱眉,劝说道:“你刚刚醒转,不易劳神。”

“是啊。泓儿,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你的身体才最要紧。”周云英也开口附和。她在听见池彦名字时紧张得一下握紧了双手,她打心底里不想再看见他。

刘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又放下手说:“若无要事,池先生不会来后院寻我。我身体无碍,若耽搁了大事,悔之晚矣。”

谢扶风和周云英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池彦已进了院子,他站在阶下俯身跪拜:“拜见宥王殿下,拜见王妃,拜见贤妃。”他知道周云英来了。

周云英不安地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阶下那灰色的身影忙又坐了回去。

刘泓察觉到他母妃的异样,却并未点破,他让池彦起身,开口问道:“有何要事?”

池彦站起身来,他看着自己的脚尖拱手回道:“殿下,适才大司农丞何善骰传来一句话,说殿下若不想让御史台知晓和曹江的私事,便不要为难丁将军。”

刘泓的神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知道这是来自程昭的威胁。他暗自思量,如今大司农中丞之位空虚,大司农又老迈想来不久便要致仕,这何善骰趁机上位岂不一手遮天,整个晟朝的财政不就掌握在程昭手中了。

他又疑惑起来,想不明白程昭除去曹江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自己。他倒宁愿程昭是为了自己,至少这样无论是谁当皇帝程昭都不会在乎,那他也就少了一个劲敌。

他的脸上露出疲惫无力的神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会是程昭的对手,选择与程昭为敌是自己太过自大了。

他也不过弱冠的年纪,难免少年意气,思虑不周,竟然一时气恼选择了与位高权重、精于谋算的程太尉为敌。如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刘泓忧心忡忡的沉默,让周云英和谢扶风担忧起来。周云英坐在床边问道:“泓儿,怎么了?那何善骰是何人,他说的话是何意?”

刘泓回过神来,他自嘲地笑了笑,说:“若程太尉是太子,那皇位我倒不必争了。”

“他怎么可能是太子!?”周云英惊疑道。

“可父皇对他比对太子都好。”

“那是你父皇瞎了眼。”

“母妃慎言”,刘泓提醒道。他叹了一口气,又说:“罢了,是我太过自大,此事自认倒霉。池先生,你去处置吧。”

池彦强忍着向周云英看去的冲动,他垂着眼答应后恭身退下。

谢扶风看着这样消沉的刘泓心疼不已,她在床前跪下,望着他的眼睛说:“子清,你不要如此想,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刘泓朝她淡淡地笑了笑,又伸手扶她起来。他看向周云英说:“母妃,如今局面于我是越发不利,太子却越来越得意。”

“是啊,等太子妃生下孩子,这局面只怕就更难转还。”周云英说着看了一眼谢扶风,而谢扶风却只是心疼地望着刘泓。她皱了皱眉,又沉声劝道:“泓儿,你不可如此消沉,母妃可就指望你了!”

刘泓听了周云英的话眼中精光毕露,他笑道:“母妃倒给我提了个醒。如今也只有狠下心来了。儿想请母妃在宫中寻一个人。”

周云英一口答应下来。她原本是在禁足,是好不容易求了皇帝让她出宫的,她不能多呆,又说了些劝慰勉励的话便起身回宫了。

皇城中,冰泉宫的漪澜殿内,刘姝和淑妃沈素并肩站在廊上看着阶下娇艳欲滴的芍药花。

沈素看着一朵白色的芍药,回忆起了往事。她瘦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说:“这满园的芍药,还是当年蔓君阿姊亲手种下的。”

刘姝知晓此事,她勾唇说:“素姨这的芍药开得可真好。”

这片芍药是沈素亲自打理的,她平日除了看话本子,也就是打理这花圃了。她原本不喜欢侍弄花草,可这是何蔓君留给她的,她总要好好保护着。

“是啊,也不枉费我花了那么多心力。”沈素将一丝落寞藏在眼底,她又看向刘姝问道:“怀夕,你怎的突然要来我宫中住?可是程太尉对你不好?”

刘姝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明日便是素姨生辰,我想陪着素姨。”

“这么快又到生辰了。”沈素看向阶下的芍药,她怀念地说:“蔓君阿姊未出嫁前,有她在,我生辰这日总是最热闹的。”

暮色笼罩下来,刘姝深深地感受到了沈素的孤寂和忧伤。她不知她为何如此忧伤,也不知她为何要呆在这孤城中。若是她想,她是可以离开宫城走进繁华热闹之中的。可她不想多问,也不愿撕开她的伤疤。她转移着话题说:“进宫前,我去见了舅母她们。素姨,她们也很想你。”

沈素从回忆带来的忧伤中回过神来,她淡淡地笑了笑说:“吴月回洛京这般久,我们还未曾见面。”她又看向刘姝提议道:“不如,你我明日出宫去见见她们。”

“好啊”,刘姝满面笑容地答应着,“舅母她们一定会很欢喜的。”

沈素和刘姝相视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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