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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分别

青州亦被地动波及,那些潜伏多日的海盗便趁乱偷袭,虽及时镇压住了,可也让百姓惶惶不安。

几日后,消息传到了洛京,程昭在朝堂之上请旨前往青州剿灭海盗。

皇帝刘宣自然是一口答应,当即便颁下圣旨来。

可御史大夫何执却站出来,胡子一抖一抖地质问道:“程太尉,去岁你去青州巡查时,为何不一举剿灭海盗?你留下后患,致家国于险境,该当何罪?”

青州海盗众多,这些年程昭也只是剿杀了大部分海盗,仍有余孽逃窜。去岁,海盗不知程昭已在青州,于是便趁夜偷袭。天寒地冻,狂风暴雨,倒有部分海盗逃脱。天时如此,程昭自然不敢追击。他倒有心登上海盗盘踞的东瀛岛,可又因不熟地形,不知岛上海盗众寡,便没有贸然行事。

程昭听了何执的话,冷笑了一声,他也不看向身后的何执,只是垂着眼讥讽道:“何御史大夫思虑如此周全,为何当初不请命剿杀?”

何执愤愤不平,他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声道:“我乃一介文人,如何会做舞刀弄枪之事!此事本是你的职责,你却……”

“你说的对”,程昭沉声打断他,“你是个连鸡都未曾杀过的文人,如何懂行军打仗之事?海盗常年盘踞在东瀛岛,你可知岛上地形,海盗底细?贸然进攻便是让那些将士白白送命,岂不是愚蠢得可恨?”

何执倒被程昭说得满面羞红,可他仍不服气,又质问道:“你身为太尉,多年来连岛上地形,海盗底细都不知,难道不是玩忽职守?”

程昭也曾派人去岛上打探过,可却无一生还。他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想起那些白白葬送了性命的将士心不由得一沉。他神色肃穆地说:“御史大夫说得甚对,不如撤了我这太尉之职,让御史大夫去一趟青州,去那东瀛岛查看一番,看是否有幸能活着回来。”

何执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时语塞。

那方脸的程礼便走出列来,他指责道:“程太尉,你目无法纪!这太尉之职,岂是儿戏?”

高坐在案后的刘宣只觉头疼不已,他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望着阶下众人道:“朕看你们也无甚正事,退朝!”他说着,便拂袖而去。

那中常侍墨宝看了一眼太子刘渊后便转身跟了上去。

程昭心中想着快些回府去见刘姝,便不再理会那何程二人,大步朝殿外走去。那玄色的广袖晃动之间流露出一股威严。

丞相萧颂见刘渊面色沉沉,便行到他身边问道:“殿下,可是为邓将军出征一事忧虑?”

刘渊正是为此事忧虑,他的师傅邓钧昨日已带着三万玄武军西征羌人。时已入秋,冬日便不远了。那羌族今岁收成不好,便趁乱袭扰边境,抢夺财物,想安然地度过冬日。

萧颂边往外行去,边摸着胡子说:“邓将军是蜀郡人,蜀羌相邻,他曾跟羌人多次作战,自然是轻车熟路的,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刘渊点头,又叹道:“只盼着能早日平息,不然只怕匈奴也要蠢蠢欲动了。”

二人已出了殿门,萧颂拱手道:“殿下说的是。”

这时,那鬓边生白的李来上前来伺候刘渊穿鞋。

李来到刘渊身边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为人谨慎、处事周全,刘渊对他倒颇为满意。若不出意外,他或许便是这宫中服侍过四位帝王的内侍。

刘渊向萧颂告辞,带着李来等宫人回东宫去了。

春华庭的那座阁楼一如往昔,它并未被地动所伤损。

阁楼檐角上的檐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坠着的铜鱼轻轻摇晃,像是在净透的蓝天之上游动。

刘姝坐在支摘窗旁的四足矮榻上,看着一册描述青州风土人情的竹简。苏荷和丹朱坐在她身旁穿针引线地做着一双雪白的袜子。

丹朱做这等贴身之物的手艺极好,针脚细密,舒适贴合,比从外面买的都要好。苏荷也想做出一双好袜子来,便央着她指点一二。

刘姝沉浸在文字所描绘的情景之中。她对针线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厌烦。她怕痛,害怕扎到手指,那十指连心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她到如今也还未给程昭绣过荷包手帕之类的东西,想来往后她也不会绣。

程昭大步走进春华庭,走上石阶,走到雕花门外,在看到刘姝那娴静安然的姿态时,他那焦急的心便安定了下来,眉眼之间浮现出欢喜的笑意。

苏荷和丹朱起身向程昭行礼。

刘姝这才从美妙的文字之中抬起头来,她看向程昭朝他安然地笑了笑。

程昭与刘姝相视一笑,脱了鞋走进室内。苏荷和丹朱垂眼退到了一旁。他在她身旁坐下,将高大的武冠取下放在了榻上。他拉起她柔软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公主,我午后便要启程去青州了。”

刘姝将另一只手中的竹简放在榻上,她昨夜便从程昭的口中听说了他要去青州剿盗一事。刚听闻时她倒有些不舍,抱着他不肯放手,心里还想着要同他一道去。可又想自己同去他定要分心顾全自己。为了自己的安危和他的安危着想,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一觉睡醒后她倒也坦然接受了。但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虽说是海盗余孽,可刀剑无眼,难免不会受伤。

她回握住他的手,拇指抚摸着他手掌上的两道疤痕,她望着他的眼睛严肃叮嘱道:“太尉此去定要当心,刀剑无眼,要护好自己。”

程昭没有回应刘姝,他的神色不知为何变得沉重起来,他突然紧张问道:“公主,战场之上,生死难料,若我死了,公主当如何?”

刘姝皱起了眉头,认真地思考着程昭的问话。她如实说:“我自然会很伤心,可是我总能活下去的。年深日久,伤痛也会淡然。我或许还会遇见其他好儿郎。”

程昭的心一下就揪紧了,他握着刘姝的手用了些力,让她疼得咝了一声。他的目光阴沉起来,手却松开了些。他沉声道:“公主就死了这个心吧,我定会长命百岁的。”

刘姝皱着眉头抽出自己的手,她边揉着自己疼痛的手掌,边问道:“分明是你问的,我说的实话,怎的还生气了?”

“我走了。”

程昭没有回答她,他将武冠戴上,站起身来,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刘姝却一下拉住了他的手,她仰头望着他,柔声说:“太尉。早晚天凉要记得加衣,不要硬扛着。饭也要定时用,不要饿肚子,会腹痛的。你要好好爱惜自己,那样才能长命百岁。”

程昭眼中的阴沉在刘姝温柔关怀的话语中消散了,他的眼角染上了笑意。他弯下腰来,吻上了她柔软的嘴唇。

苏荷和丹朱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

程昭很快退开,他左手回握住她的手,又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鬓边。他含笑说:“在家等我归来。”

刘姝脸上泛起了羞赧的红晕,但她并未像往常一般心生责怪。她点头“嗯”了一声,又开口问道:“可要我替你收拾行囊?”

程昭直起身来,笑说:“我已吩咐阿喜收拾了。”

刘姝知晓阿喜是个妥当的,心中也不再为此担忧。她站起身来,又说:“我替你母亲和妹妹备了些礼品。苏荷,你们去拿来。”

苏荷和丹朱忙转身去了楼梯旁的隔间。

程昭原本并不打算回齐郡,而是直接去胶东的军营。他打心里厌烦那母女二人,此行便未想过去看望她们。但对于刘姝的周全他也并不反感,他望着她的眼睛由衷夸赞道:“公主真是我的好新妇!”

刘姝倒有些赧然,她看向抱着两匹布走过来的苏荷说:“不过是基本的礼数。这两匹丝帛,筠雾色的是送给你母亲的,绛纱色的是送给你妹妹的。朱丹手中的那两个匣子内,各装了一串玛瑙手串。铜绿色送你母亲,丹色送你妹妹。”

“什么是筠雾,什么是绛纱,什么又是丹色?”程昭不解问道。

刘姝眨了眨眼,她无奈地笑了笑,又柔声说:“雾白侵竹绿,便是筠雾。绛,大赤也。日光照赤红,仿若柔纱舞,便是绛纱。日出之色,便为丹色。总之,那颜色鲜艳的是送给你妹妹的。”

“我记住了,颜色鲜艳的是送给程清菡的。”程昭说着便伸手去拿过了那些礼品。他两手不得空,眉眼含笑地看向刘姝又道:“在家等我归来。”

刘姝点了点头。

程昭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房门,他站在门外穿上鞋,又深深地看了看刘姝。他转身走下石阶,站在芍药之间的青石板小路上,又转过身来向房中的刘姝道:“公主,在家等我归来!”

刘姝站在门口处,她皱起了眉头,她是初次觉得程昭太过啰嗦。她心想,难不成我还能跑了?

程昭见刘姝不回应,他也皱起了眉头,他正想跨上石阶,她却开口阻止了他。

“太尉,快去吧,别让将士们久等。我会在家中等你归来!”

程昭听了这话终于安下心来,转身出了春华庭,回了君川阁。他一手抱着布匹,一手抱着匣子,若不穿那身官服丝毫不像个太尉。

刘姝望着程昭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口内叹道:“终于送走了。”

苏荷站在刘姝身后,抿着嘴笑说:“太尉适才一点不像太尉,倒像那些舍不下新妇的普通儿郎一般。”

丹朱也附和道:“是啊。我阿父每回出门也是这般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我阿母。有时,还气得我阿母拿笤帚赶他。”

刘姝转身看向丹朱笑道:“那我是不是也该拿个笤帚赶太尉。”

苏荷丹朱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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