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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死

程昭和冒顿一剑一矛,从马背打到地上已战了许多回合,两人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两人剑矛相击,程昭低身错开一个回身向冒顿刺去。冒顿闪身躲开,可脸上面具的系绳和几缕头发一齐断裂了。

冒顿的脸显露在风雪之中,那是一张美得男女莫辨的脸,严峻的轮廓曲线之中有着柔美的眉眼。这张脸既显示出北地的粗犷,又流露着南方的柔美,而粗犷和柔美相得益彰,两种美好融为一体。

风雪之中,发丝凌乱的冒顿透着一种魅惑人心的美,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就像冬日黑夜中的星辰,美丽又神秘。

程昭望着这样一张脸倒有片刻的愣神,一时分不清他是儿郎还是女娘。

程昭那赤裸裸的目光是冒顿所熟悉的,曾有很多人这般觊觎他。尽管他的眼神坦坦荡荡,可冒顿仍是为此感到愤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他的敌人。他提起长矛狠狠刺向他,想像以往斩杀欺辱他的人一般杀了他!

程昭抬剑格挡,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惋惜之情,这样的大美人,死在他的剑下岂不可惜。他甚至想带他回洛京让刘姝也看看这世间难得的美人。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与他武艺相当,今日唯有生与死才能分出胜负输赢!看来,从前是自己低估了这个匈奴的四王子!

暮色苍苍,那落下的雪花在夜色中已寻不见踪影。

一阵北风起,雪花纷乱,扑面而来。冒顿用长矛刺向程昭心口的同时,程昭亦用剑刺向他的心口。可程昭右手一阵酸痛袭来,他的剑便偏了几分。在他意识到自己刺偏的同时,那长矛已刺中他的心口。饨痛袭来,那风雪中的二人又同时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鲜血喷涌,他二人都不由得向后退去。

冒顿被身后的尸体绊倒,倒在了鲜血之中,他那美丽的面容沾染着鲜血,如同那在月光下盛放的红色牡丹。

程昭紧握着手中的剑,他捂着心口半跪了下来。他望着从指缝之间渗透而出的鲜血,沉重地意识到他的生命就要在此终结。

他突然恐惧起来,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是怕死,是怕再也见不到他的爱人,怕留她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他仰起脸来,深切地祈求诸天神佛让他活下来,可他求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风雪。

风雪之中,他的心却突然温暖起来,他想起梨树花枝下那笑颜明媚的刘姝,想起穿着木屐在廊上踱步那恬静的刘姝,想起在昏黄灯光下等着他归来那温暖的刘姝,想起依偎在他怀中那诱惑的刘姝,最后他想起了泪流满面那痛苦的刘姝。

他的心像是又被刺了一剑般疼痛,口中流出鲜红的血来。冰冷的雪花在他眼中融化,他落下了悲痛的泪水。

他一手扶着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探入了怀中,从贴身的衣服中取出一方白色的帕子。他正想闻一闻那帕子上的香味,可一阵北风拂来,帕子随风而去,帕中干枯的芍药花像雪花一般纷乱四散。

他伸出去的手无力地垂落,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血泊中。他透过暗沉的天穹看到了刘姝那温柔的笑颜。他艰难地开口,悲痛地说道:“公主,怀夕,是我负了你!”

他此生最爱的人消散在黑夜之中,悲痛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滴落到血泊中,泛起了沉痛的涟漪。

程昭,程太尉,这个狂妄自大心机深沉却又坦诚炙热、惊才绝艳的人悲痛地闭上了那双深邃的丹凤眼。

他死了,死在黑夜中,死在风雪中,死在无尽的遗憾中,死在沉重的思念中!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他这般亦正亦邪,亦善亦恶,毫不掩饰,随心随性的人!

……

君川阁内,刘姝做了一个美梦可她却从美梦之中惊醒。她一下坐起身来掀开了棉被,扶着肚子下了床榻,赤脚打开了房门。

从万里之外飘来,带着亡人思念的风雪涌进房中,拂动她乌黑的长发,白色的寝衣。她的心猛地一痛,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已然流逝。

睡在窗边榻上的苏荷听见动静忙爬起身来,一脸惊疑地走到刘姝身边。她被寒风吹得颤抖了一下,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风雪如思念一般席卷着刘姝,她摸着心口说:“我梦见程君川在夕阳满天中笑着回来了!可谁知,现下还是风雪之夜,原来只是一场美梦啊!”她望着那一片黑暗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期待,她在等待,一直在等待。

苏荷将房门关上,将风雪隔绝在了门外。她扶着刘姝坐在床上,用棉被遮盖着她冰冷的身体。

刘姝一下拉住苏荷的手,她望着她期盼地问道:“苏荷,他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苏荷回握着她的手,柔声回说:“会的。公主,太尉如此爱你,如何舍得留下你和孩子呢?”

刘姝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她安心地笑着点了点头。她又像个小孩子一般央求道:“阿姊,和我一起睡吧!”

苏荷笑着摇了摇头,她说:“公主,奴婢睡相不好,要是踢到你的肚子罪过就大了。”说着,她扶刘姝躺下了。

“天冷,你快回榻上去吧。”

苏荷答应着回了榻上,她很快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何善骰骑在高头大马上来迎娶她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

程昭死后不久,庄沧和桓楠带着一万多人赶到了战场。匈奴士兵见势,抬着冒顿撒退到了他们的防线之后。

卜谦和夏侯崝受了重伤倒在尸山血海之中。而丁庆和骆伏,还有能挪动的玄诡军都伤痕累累、形容狼狈地跪在程昭的尸体旁。他们透过夜色仇恨地望着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整洁如初的人。他们恨不得将他们杀了,可他们已无能为力,心力交瘁,悲痛欲绝!

庄沧看着程昭的尸体心中涌出大仇得报的快感,可他又想到他那已是一堆白骨的儿子不免心痛,眼中泛起了泪光。

而桓楠紧握着缰绳闭上了眼,他不敢再看这悲惨的景象,不敢再看向那些怨愤的目光。纵使他不想看,纵使他不再看,可在他的往后余生,这些景象,这些目光都在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悔愧不已!

匈奴的王帐内,在灯火之中,面色苍白的冒顿睁开了眼来,他胸前缠着白布,白布渗透出血色。

刘娇一身匈奴装扮,她握着冒顿的手跪在榻旁,她见他睁开眼来忙起身坐到他身旁。她娇俏的面容上滑落下泪珠,她庆幸道:“还好你醒了!”

冒顿冰冷的眼中透出怜爱之情,他回握住她柔嫩的手,忍痛开口道:“阿娇,我为你报仇了,程昭死了。”

刘娇垂泪摇头,她紧握着他宽大的手,哽咽道:“冒顿,他死与不死有何重要,只要你活着就好!你活着,我和云欢才能活下去。”

云欢是她们的女儿,如今快满一岁了。

冒顿抚摸着刘娇的手背,待她平复后,他才开口说:“原本想用此战来扬威,可如今却是元气大伤。”

“都是我不好,不该劝你为我报仇的。”

刘娇望着冒顿胸口的伤面露愧色。

“不,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如今,也只能向晟朝求和,以退为进,休养生息。”

“只要能不再打仗,你不再受伤,都好。”

这时,响起了孩童的哭声。

刘娇急忙起身,从一旁的小床上抱起一个女婴。她轻轻摇晃着,放柔了声音哄道:“云欢乖,云欢不哭。”很快,那孩子便又睡着了。

冒顿忍痛往里挪了挪,刘娇见状将孩子放在了他身侧。他那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了笑容。他不顾疼痛侧身在那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刘娇望着这美丽的父女二人,欣慰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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