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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熙和五年,正月十八,青州齐郡的向海坡上,如同往年此日此时一般友人又团聚。

红日初升,倾洒下万丈霞光,海面上一片金波粼粼,远处可见微渺的船帆在红霞之中缓缓移动。

朝霞满天,映照着那山坡之上的六座坟莹,亦照亮了坟莹前女娘儿郎们的面容。

众人举起手中雕刻着海棠花的陶瓶敬了那轮红日和这满天霞光,他们仰头共饮。友人相逢,如斯美景,如此美酒,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留着少许胡须的石磊,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他叹道:“当真是好酒啊!入喉绵柔回味起来却浓烈!”他越过季湘看向苏荷,笑说:“苏娘子,难怪你的苏记酒舍生意如此之好!你当真是好手艺啊!”

苏荷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脸颊上露出梨涡来,她说:“这可是我新酿的酒,还未卖出,可让你们尝了鲜。”

“这酒叫什么名字?闻着还有一股花香。”季湘怀中抱着已满三岁的程怀君。怀君笑嘻嘻的在她怀中扭动着,她有些抱不住便将他向上颠了颠。

石磊见状,便将怀君接了过来。怀君笑着伸手去抓石磊手中的陶瓶,口内嚷道:“石祖父,我要,我要!”石磊却偏不给他,他把陶瓶举得高高地逗他玩。

苏荷慈爱地看了看怀君,而后转身看向那为首最大的一座坟莹。那坟莹里埋葬着程昭和刘姝。她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这酒叫海棠苏酿,是我为公主酿的酒。”

众人也都转身朝那坟莹看去。

沈希和何念站在一处,他们是从洛京赶来的。他们望着那坟莹面露愧色,当年他们都不知晓刘姝入宫是心存死意的。他们一想到是他们亲自送她去死,便心痛不已。

而最愧疚的莫过于站在他们身旁的骆伏。他面色通红,是饮酒的缘故。这些年他日日不离酒,常常流连在苏记酒舍。他痛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何要与刘姝说那些话。他若不说,她或许就不会死。他沧桑的眼中浮现出痛色,仰头将陶瓶中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云丫站在苏荷身旁,她见骆伏还是如此不爱惜自己,不免心疼。她想走过去和他说说话,可她与他之间不是只隔着这几个人,而是隔着千山万水。她在山水之中向他靠近,可他却总是头也不回的独自远去。

这时,季湘突然抬手在石磊后背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她骂道:“你个混账!你怎么能给怀君喝酒呢?”

石磊确实给怀君喝了一口酒,他见怀君咂巴着嘴一副还想要喝的样子,便笑道:“没事,虎父无犬子,怀君可是太尉的儿子!”

骆伏将手中的空瓶随手丢在地上,他大步走到石磊身边,从他怀中抱过怀君,冷声道:“太尉也没在三岁的时候喝过烈酒!”他说着,便转身往山下行去。

石磊一手叉腰,一手摸着胡须,难堪地说:“这个酒鬼,如今也敢教训我了!”

季湘翻了个白眼冷哼着说:“也是你活该!”

云丫见骆伏离开,便鼓足勇气跟了上去。转过一片松林,前方的骆伏停下了脚步。他怀中的怀君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他转过身来看向她。在他冰冷眼神的注视下她不敢再向他靠近。

他冷冰冰地问道:“你有何事?”

她嗫嚅地说:“我……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可我不想与你说话”,骆伏面露决绝,“往后也不想。你不要再跟着我,我此生注定孤苦!”他说完转过身来,眼中泛起了泪光。

他的太尉死了,他的兄长死了,连公主也被他害死了。明日坠落,温暖不再,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黑暗。在这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他不配再拥有欢喜。

云丫心痛不已,跌坐在道上失声痛哭。她好痛,也好累。她想,她再也没办法靠近他了。

一方素帕递到了云丫面前,她抬头看去,泪眼朦胧之中看到了蹲在她面前的阿喜。

阿喜望着云丫泪流满面的脸心中酸楚,他柔声说:“我记得阿姊以往很爱笑的。公主还曾说,阿姊给太尉府带来了诸多欢喜。”

云丫愣了愣,她也不知晓自己的笑颜在何时消失了。她回忆过去的欢乐时光,觉得如今的自己多么的可悲。她接过帕子擦干脸颊上的眼泪,她含泪笑说:“往后,我也会笑的。”

二人站起身来,并肩往山下行去。

季湘担忧怀君,又想着程府中还有诸多事务便拉着石磊也下了山来。

沈希深深望着何念,他开口问道:“阿念,你何时走?”

何念在刘姝去世后不久,便离开了洛京。她这三年一人一马一把刀,浪迹在晟朝的大好河山之中。唯有年关将近时,才会赶回京城与亲人团聚。而她与沈希的婚事,也拖延了三年。

何念狭长的眼中露出笑意,她摸了摸自己挺翘的鼻子,望着沈希温和的瑞凤眼说:“我不走了。我踏着你祖父母的足迹,行过繁华,也走过荒凉,在天地之间纵情姿意了三年,已足够了。”

沈希转过身来负手望着满天的云霞,他开怀地笑说:“如此说来,你我终于可以成婚了!”

何念也转身仰头望着云霞,她柔声说:“成婚后,你我便一道去一次南中吧。我还未去过,怕自己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们。”

沈希知晓南中是他祖父母去世之处,他伸手握住了何念的手,二人在霞光之中对望。他说:“好,你我同去,也定能同归。”

何念回握住他的手,她挑了挑眉问道:“你如今在鸿胪寺为官,脱得了身吗?”

“鸿胪寺掌外交,只要无战乱,无朝贺,便十分清闲。我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

何念听了这话转开了头,只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她忽然想起那已亭亭玉立的沈彤来,又问道:“此次回京,未见到阿彤,她可是还缠着那萧家二郎?”

沈希俊俏的面容上露出郁闷之色,他叹息道:“去岁她及笄时,被那萧景初用个鱼灯勾去了心魂,发誓非他不嫁。可那萧景初是个冷心冷性只会做灯笼的,对娇俏的阿彤若即若离。可阿彤跟在他身后,却是乐在其中。我与阿父阿母倒是忧心不已。”

何念拍了拍沈希的手臂,安慰道:“阿彤那般惹人喜爱,那萧景初迟早会对她动心的。”

“但愿吧”,萧承含笑望着她。

苏荷望着这对郎情妾意的恋人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坟莹,在心内道:“公主,若你们都还在,就好了。”

这时,站在苏荷身旁的楼小风望着山下轻声说:“陛下和皇后来了。”

苏荷闻声看去,见山脚下停着华贵车驾,车驾之后有众多奴仆。她知晓,每年刘姝忌日刘渊和陈慈都会来祭拜,亦会去程府看望怀君。

她又想到了整日酗酒的骆伏,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统率玄诡军的丁庆此时也会随驾而来,他与骆伏言谈之后,骆伏总能好上一段时日。可之后便又醉生梦死,如活死人一般。她劝说过他多次,可他却并不听劝,她只盼着他有一日能想通。

“苏荷我们也走吧,我可不想行跪拜大礼。”何念转身说。

苏荷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往坟莹后的小路行去。

霞光为那些坟莹增添了色彩,为活着的人心中带来了一抹温暖,让她们相信,那些死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会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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