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来看你了
和那俩夫妇熟络了些，梁楪就提出想看看四周的屋子，妇人应允了，梁楪和两夫妇道了谢，开始了短暂的“观赏”。
四周很多的房子都从之前的泥土房变成了砖瓦房、水泥房，有的人家还起了高层，甚至连场子上都加固了栏杆，一方天地倒也像城里的独栋小别墅的感觉。
看来，这里的人生活质量也不差。
梁楪在场子上站了一会儿，又立在房子前许久。
这个地方……
“诶，梁家这几年也冷淡了很多啊！”原先的那名妇人见梁楪站在场子上望着梁老六家的房子，也慢慢的走过来，用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感叹起来。
通过寒暄，梁楪知道这对夫妇，男的叫林辉，女的叫莲花，按照当地出嫁从夫的习俗，梁楪便喊了男人叫林叔，女的叫林婶。
林叔和林婶原本是住在临村的，自家母亲身体不好，便正处梁老六家出事时搬到了这里，成为了梁老六家的邻居，因此梁楪对他们并没有印象。
“前几年过年他们家还会有人回来住上一两天。可这近几年，都忙了。梁老大在外地，儿子在市里也打工！也就没人住了！”妇人感叹一句。
这是梁楪第一次听到梁家的消息。老爷子在的时候，总会把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如今却，如此萧条心里的滋味何其难受。
“他们家其他人呢？”
“没人了！”林婶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梁老爷子也死了，梁家媳妇和他离了婚，这老六家也就两父子在了。”
离婚？
这倒是梁楪没有听过的版本，当初自己还在这边的时候，他们就闹着要离婚，所以就算她失踪了，他们俩还是离了。
“不过想想也是，家里没人住镇了，又有大变故，回来也触景伤情！”林婶感慨，忍不住直摇头“想当初梁老六可是我们村镇里最让人羡慕的了。娶了漂亮老婆不说、生了对漂亮、聪明的龙凤胎。两孩子，老大性子活泼，老二性子温柔，都讨喜的很！”
妇人说着仿佛当初梁老六家那宴请乡村父老的盛况还能展现在眼前。
是啊，可不是，当初梁家的盛况可不就是这样。
那时，无论自己和荏荏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识，也会被人摸摸抱抱，夸赞几句。
可即使这样讨喜，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变成后来的邋遢可怜样……
“不过可惜啊！梁家大丫头死了，梁老爷子因为这事，倒下没有多久就走了，梁老六两口子又离了婚，各奔东西了。如今的梁老六家，散的散，走的走，也就梁家其他兄弟姐妹撑着呢，要不然这房子都得塌喽！”
梁楪顿了顿，歪了歪头“死了？”
当梁楪真真的听见爷爷死后，就算再无波动，也忍不住悲伤起来，但梁楪也着实没有想到另一句的中心是梁家大丫头也死了。
她死了？
“可不是嘛，好像是说梁大丫头掉进天坑摔死了，据说，连那孩子的大舅好像也一起摔进坑里死了！”
梁楪有些轻颤，没想到来这里一趟居然听到了那么多的事情。
不仅她死了，连那个笑眯眯哄着她给她买糖吃的舅舅也死了？
她突然又想笑。
原来，在世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人……
难怪这么多年，从未听到梁家找孩子的消息，每每看到新闻里的寻人启事、看着那些为了寻找失踪的孩子散尽家财的父母，期盼着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在新闻里看见她的亲生父母在找她。
可搞半天，到头来在他们的认知里，她已经死了！死人一个还花什么心思去找？去寻？
梁楪突然觉得，自己的这次旅行，是多么的可笑！愚蠢！
像是和解了，也像是为这次旅行的目的画个句号，梁楪突然开口，语气轻轻的、淡淡的“那……我能去看看梁老爷子的墓吗？”
“？”妇人有些疑惑的看向梁楪，这个梁小姐真是奇怪，不是来旅行的吗？怎么要去看坟墓？旅行中遇见坟墓不是不吉利嘛？难不成，城里人不兴这个？
“既然，都是本家，相比当初老爷子一个人也是辛苦，我们去拜祭拜祭也好！”邬炘走到梁楪的身边，看着莫名其妙的妇人，替梁楪解释“而且，对于一个家来说，没落。常年没有人祭拜，也是不幸，替人敬孝道积德！”
“哦，也是！”妇人点了点头，转身回屋“你等下，我去拿东西！”
“谢谢。”看着妇人跑进屋里，梁楪望向邬炘。邬炘又怎么不知梁楪的意思，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我们就安安心心的、快快乐乐的享受接下来的旅行！”
没过多久，妇人又折了回来，回来时，手里还多拎着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放了一些祭祀用的纸币和酒，递给梁楪“东西没有准备的太充足，咱意思到了就行！”
“谢谢！”梁楪正打算接过篮子，邬炘快一步接下，对梁楪投过来的目光回以温柔一笑。
“走吧！”妇人领着两人就往墓的方向慢慢的走着。
邬炘拿着篮子，随时关注着梁楪的状态，梁楪的情绪状态一直不高，此时让人心疼。
而梁楪，却有种拿着祭拜用的物品去自己的墓前祭拜的感觉……
还真是奇妙……
“那，就是那里！”妇人指着前方三座坟墓，快步上前。
妇人指的四座墓，四周用石板嵌成了小路，中间三座大土包拱起，上面还有一些许杂草稀稀拉拉的长着，一条小石板路蜿蜒到梁楪的脚下。
“那个是梁老太的，那个是梁老爷子的，最边上那个是梁老六家大丫头的！”妇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人的表情“老爷子疼孩子，就葬在了一起！”
梁楪看着已经站在墓前的妇人，一时间没有动作。
“小姑娘，上来啊！”妇人站在墓前，对着梁楪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迈步上前，妇人接过邬炘手里的篮子，把篮子放在地上，又拿出里面的东西依次摆好。
邬炘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住梁楪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一言不发。
梁楪侧头看了眼邬炘，见他神色如常的望着前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邬炘握住的手。
他的手，仿佛在无形之中给了梁楪很大的动力。
有了动力，梁楪才敢抬眼看着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有奶奶、爷爷，更有她。
她轻喃出声“吾孙梁子楪之墓……”
梁楪有些嘲讽又有些忧伤。
十二年来，自己设想过无数个理由去认同自己被梁家人遗弃的事实，却唯独没有预想到这种。
死人一个，多么嘲讽的一件事情。
“……”望着旁边的墓碑，梁楪轻轻的伸手，拂上墓碑顶，似乎无声的轻言“爷爷，我回来看你了！”
蹲在墓前身边的妇人有些疑惑，也有些惊讶。抬起望着小姑娘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这小姑娘的表情怎么好像是自家亲戚死了的表情？就算是本家姓也不需要真的投入吧？
邬炘慢慢的走到梁楪和妇人中间，挡住了妇人的视线，对着妇人开口“看着天快下雨了，要不您赶紧回去收一下东西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啊？这天？”邬炘的话，果然让妇人的注意力从梁楪身上转移到了天气，妇人抬头看了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朗，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趋势。
“这天气挺好的，今天天气预报也没有雨……”
“呼——”妇人的话音刚落，原本晴空万里突然乌云密布，真有一种即将要狂风骤雨的迹象。
“诶哟，这天气，怪了怎么说变就变！”妇人一拍胳膊，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边走边冲着几人喊，“小姑娘，我先回去收东西了哈！弄完直接拿回来就行！”
末了定神看了看坟墓方向的几个人。
为首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一身黑的站在墓前的台子上，身后的台子下还站着同样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怪了怪了，小姑娘这一伙儿人的架势，还真有种专门来祭拜的感觉啊！
妇人走后，梁楪静静的摸着墓碑，一字不发。
“楪楪，等你以后长大了，爷爷给你准备个大礼！”
“楪楪，你是姐姐，可得保护好你荏荏弟弟啊！”
“爷爷的好楪楪果然是最懂事啊！”
“赶明儿，爷爷上街买楪楪最爱的小混沌吃啊！”
“我的楪楪啊，以后不管到哪里，都得告诉爷爷哈！”
“楪楪，你先去外婆家哈，过几天回来，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梁楪闭上眼睛，一滴泪慢慢地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滴落到了墓碑前的石板上，瞬间消失不见。
楪楪，你先去外婆家哈，过几天回来，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这是爷爷在自己离开锦阳的时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却不曾想成了这辈子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爷爷……我回来了……对不起，这一离开，要这么久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