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拾院子

虽然还是那袭月白裙衫，但裙衫里面，妇人以往修长而丰润的身躯，像脱水般的干瘪佝偻，原来温润秀美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表情阴沉甚至有些狰狞。

那双高贵美丽，像是藏了万千世界的眼睛，现在透着令人心惊的绝望，妇人直直盯着安千易，嗓音沙哑：“芊芊，不能嫁啊，一定不能嫁，快逃······”

话没说完，妇人缓缓地倒了下去，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乌黑的头发瞬间变成白色银丝，血色的浓雾从远处弥漫过来。

安千易吓坏了，想过去看看，双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拼尽全身力气，一步也动不了。

妇人挣扎着抬起头，竭尽全力嘶吼出一个字：“逃~~~。”

血色的浓雾慢慢吞噬着妇人的身体，眼看妇人就要消失不见了，安千易趴在地上，奋力伸出手，想要拉住妇人，却怎么也抓不住。

“娘~~~”安千易情急之下，脱口喊出这个憋着心里很久的称呼。

安千易出了一身汗，猛地从梦中惊醒，眼前没有血雾，没有妇人，只有熟悉的青色帐幔。

在安千易心里，妇人不是梦中的影子，而是活生生的人，在她第一次来月信害怕的时候，是妇人悄声教她那些女儿家的事情，在她被人欺负不知所措的时候，是妇人教她怎么面对，怎么反击。

别人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安千易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梦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妇人知道了什么，来给自己示警。

安千易望着帐顶，苦笑了一下，经过昨夜从狗洞回来被抓住，小院里都是赵氏派来的人，跑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突然，床前的帐幔被掀开了，耳边传来朱嬷嬷阴腔怪调的声音：“七小姐好福气啊，都这个时辰了，还躺在床上呢？”

安千易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朱嬷嬷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她床前，身后两个粗手大脚的婆子抱着一叠衣服。

“还不快去，伺候七小姐更衣。”朱嬷嬷一挥手，两个婆子赶紧上前。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安千易看了看从里到外的新衣，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朱嬷嬷。

“夫人吩咐，要帮七小姐收拾收拾屋子，请七小姐在院子里待会儿。”

朱嬷嬷片刻也没让安千易在屋里多待，衣服刚换好就请她出了屋子。

院子里站着一身新衣的张嬷嬷，见安千易从屋里出来，赶紧过来。

“刚才给我送新衣服的婆子说，院子所有东西都要换成新的，夫人因为小姐要出嫁了，让小姐高兴高兴，夫人真不愧是丞相府的掌家人，心胸就是宽广。”

张嬷嬷看着身上的衣服美滋滋的，夫人这样大度，不计较昨夜小姐私自出府的事情，连她这个下人也觉得颇有面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往的经历告诉安千易，赵氏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她走到院子里的大榆树下，望着进进出出忙着搬东西的十几个婆子。

不一会儿，从头到脚一身新的素音，白着一张小脸，端着个小凳子跑过来：“那些婆子说要收拾屋子，可是，可是她们连我的袜子都放在箱子里拿走了。”

就连丫鬟的袜子都拿走了，不出幺蛾子才怪呢！安千易镇静如常，心里却警惕着。

素歌提着食盒回来，主仆四人用完了早饭。

“去看看我们的屋子收拾成什么样了。”张嬷嬷兴致勃勃地招呼着几人。

主仆四个走到屋门口向里看去，屋子里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别说什么小物件了，就连一根线，一张纸也没有留下。

四人面面相觑，收拾个屋子怎么会收拾得这样彻底？

安千易忽然间明白过来，赵氏一定是想在她屋子里找什么东西。

她屋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赵氏这样大动干戈？难道绣品的事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如果赵氏知道了绣品的事，直接叫人拿走便是，或者叫她去问话，怎么会想出收拾屋子这种软绵绵的借口，这不是赵氏的风格。

这时，朱嬷嬷端着个托盘过来，“府里的绣娘没空，七小姐闲着也是闲着，自己把嫁衣改改吧，免得明天成亲丢人现眼的。”

朱嬷嬷的傲慢无礼让素歌气得火冒三丈，她攥紧了拳头，“腾”的一下上前两步。

安千易见状急忙把素歌拽到身后，对朱嬷嬷甜甜一笑，“多谢嬷嬷替我着想，今天天气好，我这就在院子里的树下把嫁衣改改。”

朱嬷嬷轻蔑地看了安千易一眼，满脸的不屑，“七小姐请自便。”

安千易对张嬷嬷眨眨眼睛，用口型比划了两个字“银票”。

“嬷嬷端着嫁衣过去，素歌素音再去找两张凳子。”

对哦，昨夜小姐出府是卖绣品去了，银票一定是被小姐藏在大石头底下了。

张嬷嬷瞬间懂了安千易的意思，殷勤地接过朱嬷嬷手里的托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榆树下，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

安千易忍俊不禁，把凳子挪到张嬷嬷旁边，小声问道：“嬷嬷明白我的意思？”

“嗯。”张嬷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凑到安千易耳边：“小姐英明神武。”

安千易莞尔一笑，把托盘里的嫁衣拿起来，“我把嫁衣拆了，重新改改。”

“拆了？不是稍微改一下吗？拆了重做多麻烦啊。”张嬷嬷不解的说道。

“一会儿让素音按照我的尺寸，重新缝一下就是了，反正今天闲着，收拾院子的事我们也插不上手。”

安千易拿起一把小剪刀麻利地开始拆嫁衣，不得不佩服朱嬷嬷，准备的东西还挺齐全。

等素歌素音端着凳子过来的时候，安千易已经把嫁衣拆成了几块布。

“小姐，这是要重新缝制吗？我来吧。”素音熟练地拿根针穿好线，把嫁衣接了过来。

“先缝前襟。”安千易嘱咐素音。

一般缝制衣服是先缝前后片，上好袖子之后才开始缝前襟，素音不明白安千易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但还是听话的从前襟开始。

“把石头下的东西拿出来吧。”安千易轻声对张嬷嬷道。

张嬷嬷矮下身子，悄悄从大石头底下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安千易怀里。

安千易不动声色的掏出一张银票，用手指轻轻一捻，卷成小卷，塞进素音正在缝制的前襟里面。

素音立刻明白安千易的用意，飞针走线固定好前襟里的银票，主仆两人极有默契，一个塞一个缝。

素歌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前移了两步，她身材高挑，正正好把安千易和素音遮了个严严实实。

朱嬷嬷站在屋子门口远远望去，安千易主仆四人认认真真，专心改嫁衣的样子，鄙夷地自言自语道：“五两银子买的嫁衣就这样郑重其事，真是没见过世面。”

下午，整个小院焕然一新，一水的新家具，新被褥，朱嬷嬷还大发善心，让人把院子里的杂草都清理了一遍。

晚饭也不错，大厨房没有克扣不说，还主动加了四个肉菜，安千易主仆好好大吃了一顿。

院子收拾干净了就住，好饭菜端上来就吃，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丞相府没有机会跑路，难道睿王府也没有机会吗？

安千易望着院子里，一直牢牢看着她的两个婆子，心里打定主意，现在她要做的让周围的人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