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孟昭

已是四月，说来气温已不算低了，可当云华看到那张纸条时，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冷得哆嗦。

云华哪怕回府也没有放弃过找寻素客的踪迹，等着时机查明黑衣人的来历再去搭救素客，却不想这里还毫无头绪，就传来了素客已死的消息，云华半倚在床榻上，眼眶微红，但还是撑着不肯轻易相信纸条上的这个消息。

不对！这纸条是哪来的？

云华红着眼眶将这张纸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纸是最常见的宣纸，哪怕是京中寻常人家也用得起，上面的字故意歪歪斜斜，叫人看不出字迹，谁会送来这样一张纸条呢？

“素客已死。”这纸条是在恐吓云华，还是在警告什么？换个思路，无论写纸条的人是谁，他一定知道素客的下落，这也就说明，写纸条的人知道黑衣人刺杀的事，知道素客被掳走了，此人或许是黑衣人中的一个，或许是同伙，也或许是黑衣人中的叛徒，更甚者，或许就是黑衣人背后指使之人。

云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既然将这个消息送来，一定有所图。

看着一旁玉茗着急的脸，云华突然灵光一闪，方才玉茗说，纸条是从外墙被抛进来的，岳府虽不是皇亲贵胄，权阀世家，却凭着岳家两代将军在军中的威信震慑他人，府中的仆从会武的不少，更有许多军中的兵士作为护院，寻常人哪能轻易进来，要么送纸条之人武功卓绝，要么此人就是岳府中人！

“玉茗，你是在院里哪处地方捡到纸条的，带我去看看。”云华匆匆换上衣衫跟在玉茗身后。

“就是这儿。”玉茗指着一处墙角，云华蹲下来看了又看，不见地上有什么异样，又绕到东苑外墙，摸着粗糙的墙壁，云华心想，那人昨夜或今早大约就站在这里，将纸条抛了进去，可惜墙上、地上都没留下任何痕迹，云华茫然地靠在墙上，望着天，望着树，什么也猜不明白。

一行大雁飞过，低低地叫着，云华的思绪飘了回来，眯着眼睛向远处望去，那个方向……是北院！

仔细想来，直奔云华来的那波黑衣人，并不想取她性命，更像是要抓她，为什么要抓，被送到冲云观之前云华只是一个普通的将门之女，虽被京中贵女排斥，但也从未实质上与人结仇，谁会希望她消失呢？

若是岳府中人指使的，那想来答案最可能是，孟昭。

外室终究是外室，哪怕被带回府中，也依旧是为奴为婢见不得人的存在，连生下的两个孩子同样也得被藏在府中，而云华这个嫡女，不正是她眼中之刺么？

看着北面那座府中最大、最豪华的院落，云华想，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孟娘子了。

夜里，玉雨从门房处回来，告诉云华岳远还在军中未归，云华定了定心神，让玉茗盛出小厨房里炖着的乌鸡汤，装在小砂盅里，朝北院去了。

叩开北院的门，屋里的女侍将云华引到了大厅里坐下，查看一番，这院中仆使众多，其中几人看着孔武有力的，估计出身行伍，此时见云华进来了，便无声无息地朝厅堂这边靠近了一些做活。

云华啜一口女侍递上来的茶水，暗想，这院子里倒是耳目众多，也不知今日能否顺利探些消息出来。

不一会儿，孟昭从后屋迎面过来，挂着得体温和的笑。

“孟娘子，昨夜云华无心之言，并无他意，恐是得罪了孟娘子，今日特意来赔罪，希望孟娘子不要与云华计较。”云华看了玉雨一眼，她便自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小砂盅摆到了孟昭面前，掀开盖子，汤还冒着热气。

孟昭面上笑意更深了，“大小姐言重了，云冉云阔在里头说话呢，大小姐若不嫌弃，也进去坐坐，你们姐弟妹说说话吧。”

孟昭主动相邀，正合云华之意，含笑点头，跟着她进了里间。

合上门的一瞬，云华看清屋中并没有什么云冉云阔，只见孟昭收敛起了所有笑意，转过身说，“那张纸条是我写的。”

孟昭如此开门见山，实在出乎意料，云华一时有些怔愣。

看着孟昭在一旁坐下，云华连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你……素客在哪？”

“别急，我告诉大小姐这个消息，是想请大小姐帮我一个忙。”此时四周无人，院里那些仆从都没有明目张胆地进来听，这是只有孟昭与云华两人的谈话。

云华静静地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的孟昭，等待她的下文。

“大小姐此次回府，是老夫人与将军商量好了，要将大小姐嫁去常将军家联姻，而常家的四小姐也会嫁到府里做将军的续弦。”孟昭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番话后，抬头观察着云华的反应。

云华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虽然这联姻是前世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但是此时还是得表现得像是第一次知道那样，微微收敛着的惊讶，不失嫡女的气度。

“家中联姻，全凭祖母与父亲定夺，云华能帮上孟娘子什么忙呢？”虽然阻止联姻正是云华所期待的，但是云华并没有傻到一口应承下来。

“后日常府设宴，介时老夫人便会将联姻之事敲定下来，我与云冉云阔都是无法露面之人，然而大小姐作为联姻对象必定是座上宾，孟昭想请大小姐当一回说客，劝住常四小姐不要嫁过来。”

前世也是常府设宴，那日云华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夫君，后来便就此定下了两家亲事，想来孟昭这番话是真的，“孟娘子可莫要叫云华为难，家族联姻再常见不过，云华有何理由阻止呢？”

“大小姐就不想知道那批刺客是谁派去的吗？不想为素客报仇吗？”孟昭冷冷地盯着云华，对云华不断的推脱之语不耐烦起来了。

终于聊到我想知道的了，云华心中暗喜，“孟娘子怎么会对这件事知道得这样清楚呢，难道孟娘子也掺合其中，又或者，这一切就是孟娘子在自导自演？”

孟昭深深皱起了眉头，明白若不告诉云华一些内情消息，她是不可能松口帮自己的，“就在这府里，那波刺客的主使就在这府中，更甚者那些刺客就是府中的仆从，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其余的，等你帮我这个忙后我再告诉你。”

“孟娘子不也是府中人么，北院的仆从可也不少啊……”云华意味深长地看着孟昭，期待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孟昭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她知道云华想知道这些，那么就可以借此来交易了。“并不是我，事成之后，我会一一告诉大小姐的。”

云华轻点了点头，阻止联姻一事哪怕孟昭不提，她也是要去做的，只是云华有些好奇，“孟娘子想阻止父亲续弦，是想自己做正妻么？”

走在回东苑的路上，云华披着披风仍觉得有些凉，脑中不断想起孟昭最后那番话，“哪怕你父亲不娶常四小姐做续弦，我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我明白我这样的身份是要蒙羞一辈子的，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我认命，但是无论如何必须阻止这场联姻。李朝历来重文轻武，常家是贵妃的娘家，携着唯一的皇子，本就势大，将军借着西北战事所立功劳，在军中颇有威望，这样两家联姻，势必遭到忌惮……”

不得不承认，孟昭想得很对，且这种考量，不是一个西北野丫头会有的，相反，许多大户人家的主母也未必有这样的远见。

今夜之行，也算是圆满，从孟昭口中验证了云华之前的猜想，刺客正是岳府中人派出的，然而岳府人口简单，只有父亲、祖母、云华与孟昭母子三人，究竟会是谁呢……

前世云华以为岳府将自己接回是提供保护，后来刺杀的事便不了了之，如今想来竟是入了狼窝，府中人一半是云华至亲，云华也不想这样去揣度，但是府中仆从指挥人去抓自己，这说法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只要阻止了常四小姐嫁来续弦，孟昭便会告知刺杀一事的真相，而联姻一事也正巧是云华要破坏的，前世那样的下场，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回到东苑，云华坐在母亲生前常坐的书桌前，久久无法平复心情，她后怕极了，回到岳府就像是羊入虎口，躲在暗处的手可能随时会再对她出手，在找到真凶之前，府中人都是不能信任的。

阻止联姻势在必行，可看着这偌大的拢在黑暗中的岳府，云华有些不安，她该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对了，回到岳府以来，还未与沛章联系过，这条线可不能断。

玉雨拿来纸笔，云华伏在案前给沛章写起了信。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