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罢工

云华在玉雨玉茗的陪同下上了街市，一连去了岳府名下的米铺、布庄、染坊、木材铺，可那些伙计都推说，今日掌柜的不在店里，让云华改日再来，便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将云华三人请了出去。

“该死的，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都不记得这铺子究竟姓什么了吗？”玉雨愤愤地骂道。

玉茗白眼翻到了天上，“等小姐收回了铺子，定要叫他们磕头奉茶认错！”

云华也并不与那些伙计置气，下一站要去的便是岳府的最后一间铺面，同时也是最大的、利钱最多的金铺。

几个铺面之间隔的不远，云华便叫车夫停在路边，自己走过去，然而路上却有人依稀认出了云华，低着头窃窃私语，“哎，你快瞧，这不是那天在河边认尸的岳小姐吗？”

“别说了，人家岳将军在世时也是驻守西北的英雄，哪有你们这么编排人的，忘恩负义！”

“什么英雄，西北这场仗都打了几十年了，多少钱搭了进去，有什么结果？还不如拿来救济灾民呢，南边的水灾闹得多凶啊……这些武将也不知私吞了多少打仗钱呢！”

“你听说了没，岳府还养着几个外室与私生子呢，真是下流人家……”

云华拉着玉雨和玉茗加快了脚步，拐角走进了一家金铺里，赶巧，那掌柜正坐在里头喝茶呢，这下可没有推脱的借口了。

“王掌柜。”云华笑着喊了一声，那八字胡老头看清了来人后差点摔倒了地上，斜眼瞪着一旁倒茶的伙计，仿佛是在骂他没有通知自己一声，不然他就能躲进后间去了。

玉雨将一旁的凳子摆到了云华脚下，云华顺势理了理裙摆，大方地坐了下去。

那王掌柜也是个人精，当即舔着笑脸，“原来是少东家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拱了拱手，眼睛滴溜溜一转，朝后间瞥了一眼，“少东家少坐一会儿，我去拿包上好的茶叶来给您尝尝。”说着就要往后间溜过去。

玉茗哪能就这样让他跑了，今天去了这么多家铺子，只有这里见到了一个掌柜，哪里还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掌柜且慢，拿茶叶这种小事哪里劳动你呢，让伙计去就行了，我们小姐不挑嘴。”

立在一旁的小伙计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尴尴尬尬地站着，一会儿看看云华，一会儿又看看王掌柜。

云华冷眼瞧着王掌柜想破头的样子，嫣然笑道，“劳烦王掌柜去拿一趟也好，”只听这半句，那贼老头脸上便漾开了笑褶，拱了拱手就要走，云华的后半句话才不咸不淡飘出来，“正好也请王掌柜将账目拿来，我一并过目。”

那老头一听，当即停住了脚步，干笑道，“少东家今日怎么突然要看起账本来了？”

玉雨上前一步，“王掌柜，东家的事情你少打听，只消照做即可。”

“这……这……”那掌柜眼珠子都快转的起火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只怕得请少东家多等一会儿，账目藏在后房仓库里，可不好找，不如少东家先回府，等我找到了亲自送到府上。”

“不必了，正好今日我得空，就在这等着，王掌柜快些去找吧。”云华好脾气的笑笑，朝王掌柜挥挥手，示意他快去拿，自己则在玉雨玉茗的陪同下在铺子里四处看了起来，一副闲散模样。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云华手里的茶都热了好几壶里，王掌柜终于擦着汗从后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本薄薄的账簿，交到了云华手里。

云华捻起纤指，随手翻了几页，怪道，“王掌柜，怎么这几日亏空的如此之大？”

王掌柜搓了搓手，指给云华看，“少东家，近日金市行情实在不好，实不相瞒我们铺子里日日都是入不敷出的。”

云华大方的拜了拜手，将账簿交还到他手里，拢了拢轻纱罩袍，“王掌柜辛苦了，做买卖自然是有赢有亏的，也难为你这掌柜了。”

一听云华的意思，竟是不追究，王掌柜心里一喜，又摸不准这女子今日来一趟，真就这么容易能打发走吗？

“不过，既然近来是亏损居多，还是请王掌柜将这一年的账簿都拿来吧，趁着我在这，你核算核算究竟亏损了多少，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王掌柜听言终于明白了今日云华的来意，原来是想查账来了，借着转身倒茶的功夫悄悄给身后的伙计一个隐晦的眼神，那伙计转身便跑出了铺子。

见云华三人都没注意到那伙计，且看着也不是有行商经验的样子，当下便拿起谱来，“少东家，真不是我小老儿不配合你，只是这查账哪有这么简单，各个铺子每月的账目要经过汇总、编算、核算才能封存，最是严谨不过了，最后再摆进库房里头，别说我小老儿不给您面子，哪怕是东家来了，若没有由头，也不会一开口就要查账差个底朝天的，没这样的道理。”

周边的伙计都应声附和起来，玉茗气得瞪着他们，恨不得上去打一通消消火，云华不气，站起了身，反倒笑着又问了一句，“如此说来，王掌柜今日是拿不出这账簿了？”

那老头梗着脖子，两撇胡子也跟着抖起来，“少东家，账簿是没道理再拿出来查了，您若是想来拿利钱，我也可先行垫付您一些。”说着，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交到了云华跟前。

看着那袋子钱，玉雨气不打一出来，这是将她们当作讹钱的了吗，东家来收账哪有这样相待的！

这袋子钱瞧着沉甸甸的，想来是方才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打发她们走呢，云华心中冷笑，面上却终于收敛起了笑意，沉着脸，不高兴地看着王掌柜，“这袋子钱，王掌柜还是留给自己吧。”

王掌柜正以为云华三人回见好就收，拿了钱走人那就最好了，却不想云华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正想问云华什么意思，他岂会贪图铺子里的银钱，云华接下来的半句话就炸响在他耳边。

“明日起，王掌柜便不用来了。”云华用茶盖播了播飘着的茶叶，上好的雨前龙井。

满铺子的伙计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少东家看着柔柔弱弱一个女子，开口就是查账，查不到账竟就将掌柜的给赶走了？哪怕东家站在这里也没有这么横吧？

王掌柜眯起眼睛打量着云华，一个孤女，竟如此狮子大开口，要知道这些铺子虽是岳府名下的，可平日里的营生岳府从不过问，全有掌柜做主。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铺子里，哪怕是东家的话也不如掌柜的话好使，更别说是赶走掌柜这么大的事儿了。

两方互不相让，就这么僵着，突然铺子门口吵嚷起来，先前那个出去的伙计偷摸走回了王掌柜身边，暗暗朝他点了点头。

外头聚了不少人，嚼舌的声音也忒大了些，生怕云华三人听不清似的。

“这不是岳家的铺子吗，怎么有人闹事？”

“瞎了你的狗眼，这不就是岳家的小姐吗？”

“岳家人怎还敢出门，私养外室与私生子的下流人家，破落门户！”

云华虽不甚在意这些人，可这群人摆明了是这王掌柜叫来捣乱的，不由心里窝火，但也庆幸自己没有将云冉云阔带出门来。

那王掌柜趁着人多势众，朝外面高声喊道，“诸位乡亲，在下是这间铺子的掌柜，在这铺子里熬油似的干了十多年呐，近日少东家一来，竟就要赶小老儿走。”说罢，装作掩面哭了起来，嚎了半天也不见一滴眼泪。

云华也不怵他们搞出的这阵仗，开玩笑，自家的铺子还能由他说了算不成，扬声盖过了他的干嚎，“王掌柜此言差矣，你有两大错处不可饶恕，一是账目有疑，不敢叫人详查，恐有中饱私囊之嫌，二是不敬东家，有数典忘祖之势，故而今日，你必须得离开这铺子。”

云华一番话下来，不仅外头的人不在叫骂，王掌柜等人也熄了火一般，辩驳不出什么来。

可王掌柜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他朝那群伙计努了努嘴，便将头上的帽子一甩，仍在地上，愤愤道，“如此腌臢人家的活，不干也罢，今日你哪怕不赶我走，我也要罢工了！”

那些伙计也应声喊道，“对！下流门户，这伙计我们不当了！”

说罢，他们簇拥着王掌柜，大摇大摆走了出去。门口那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还给他们叫好，“有志气！去他们其他铺子里说说，都罢工才好呢！”

待那伙人都走远了，云华从容不迫地从柜台里摸出一串钥匙，将铺子落了锁，喜滋滋又跟在那伙人后头，顺顺利利的拿到了岳家所有铺子的钥匙，全都锁起了门。

玉雨玉茗起先还怕今日要空手而归，没成想这下所有的铺子都直接收回了自己手里，真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