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求

京中有件大新闻。

街头巷尾将那日轮选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知道吗，那天轮选的时候，岳家力压郑老大和何首富，以最高票当选魁首！”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郑何两家主动弃权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天整整三轮投票没决出胜负，那两家被吓怕了，不敢再跟岳家抢所以自觉退出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早前岳家大小姐就带着上千人的商队从码头靠岸，气势汹汹，势要夺得魁首呢。”

“对呀对呀，真是传奇，岳家果真是靠一朵枯萎的花夺魁的！”

说话人挤了挤一旁的人，端腔作势模仿起来，

“这不是一朵花，这是自立、悲悯和不屈！”

稀里糊涂成了魁首，这几日岳家众人根本忙不开身。

铺子才刚刚撕下封停的条子，门槛便差点被前来道贺的人给踏破了。

轮选那日突然被郑何两家同时拉票，云华得知时便心里一惊，

世上没有白得的好事，得付出代价的。

果然，郑何两家便先后找上门来了。

郑老大拈着兰花指走进岳家铺子的时候，里头几人还在用午膳，

云阔神神秘秘的留在枫语别院，说是有其他事要处理，

此时铺子里只剩她们几个女眷，

郑老大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短衫往铺子里一字排开站着，

还未开口，光是这架势，就已经吓得巷子里人四处逃窜了，

玉雨玉茗端着碗筷，一时忘了放下，傻愣愣地定在那里。

玄衣青年扫视四周，不屑的撇撇嘴，朝云华问道，

“魁首大人，不考虑盘个大些的铺子吗？”

虽然如今岳家已经成了魁首，但新官上任，还未得实权，

不少人虽然一时接受了，但并未真正臣服，仍在观望，

现在还用不到什么银钱，但难保以后不会有急需用钱的地方，故而云华并不打算将钱浪费在这些地方，

起身将郑老大迎进内室，云华亲自沏了一壶雨前龙井，

翠绿的叶片在琉璃盏中舒展开来，浮起又静落，

“郑氏的相助，岳家感激不尽。”

看着面前执杯而立的美人，郑老大打量了半晌，接过了茶，

轻啜一口，眯起了冷厉的眼，好茶。

“岳大小姐，实不相瞒，郑某今日到访，实乃有事相求。”

郑氏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相帮，得到必得有付出，这个道理，彼此都明白，

可是若代价太重……

云华杏眼眨了眨，朝郑老大望去，

“郑老大不妨直说，我岳家若能做到，必定鼎力相助。”

沉吟片刻，郑老大开口道，

“你也知道，我是做铁器的，有一批小玩意儿，想请你帮忙……”

郑老大拖长了声音，凌厉的视线落到云华面上，

“想请魁首帮忙，运到……凫州去。”

凫州？

凫州百姓受水灾多年，用不到铁器。

不知怎的，云华突然想起了藏匿在东风寨里的符老将军，那片震动的山林……

“只是一批……小玩意儿？”

云华狐疑的眼神紧紧盯在郑老大面上，

说来也奇怪，云华原以为沛章要陪她行水路回京中，只是不放心她罢了，

可是抵达京中已多日，沛章仍不见回去的迹象，

符氏改朝换代的大计难道搁在一边了吗？

还是说……陪她来京中本就是其中一环呢……

难道，沛章来京中，本就是为了买下郑老大口中所说的这批……小玩意儿？

如此说来，沛章前些日子早出晚归，倒也说得通了……

云华没有一口应下郑老大的要求，只是推说会寻时机，若是不成，便也只能无奈放弃了。

刚送走郑老大，岳家铺子门口又来了一辆金镶玉砌的马车，

哪怕成了名义上的商会魁首，云华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本质上来说，岳家的实力与魁首差了十万八千里，能有这样一天，纯粹是被郑何两家硬生生给抬上去的，

见到何首富袅袅娜娜迈步进来，云华便大致猜到了，

这位，八成也是来提条件的。

果不其然，何首富坐下啜了一口茶，抚平了袖间的褶皱，便抿起朱唇，

丹凤眼婉转含情，“魁首大人，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大人可定要为小女子做主。”

何氏富甲一方，她遇到的难处，岳家未必有能力解决，

况且，商会的事归商会，云华并不打算动用任何岳家从前在军中的威望或人脉，

毕竟岳家遭难的结果摆在那里，原因尚且还没有摸清楚，背后动手之人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没有岳家军威做依靠，云华自身并没有任何称得上实权、实力的东西。

何首富仍在继续说着，絮絮叨叨的转着自己腕上的金钏，

一副幽怨女儿家的模样，可她所说的话却差点惊掉人下巴，

“大皇子处处威胁我何氏，要我家拿出银钱补上西北战事的亏空，”

何首富眉目垂泪，抬眼望着云华，“求大人做主，帮我何氏摆脱大皇子的威胁，我家愿陪上任何东西做谢礼的。”

云华抬手揉了揉刺痛的额角，这两尊大佛，提出的要求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办。

大皇子李廷便是常贵妃所出，当今陛下唯一的皇子，

前世，这位大皇子便是后来的新帝，也就是被沛章推翻的那一位，名义上，还是沛章的皇兄。

可是堂堂皇子，竟还要逼何首富一届商贾人士出钱填账？

好说歹说，终于送走了何首富，云华长叹一口气，慢慢往岳府走去。

斜阳映照在她端庄、昳丽的身形上，留下一抹倩影。

无论是郑老大所求，向凫州运去一批铁器，还是何首富所求，替她摆脱大皇子的威胁，这都不是目前云华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然而为着轮选之时岳家所承的情，回绝更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含含糊糊的敷衍着，

若有时机便能帮就帮，实在不行也只能告罪一声了……

走在街道上，心绪乱糟糟的，这两件事还未想出个对策，那头，又来人求办事来了……

刚踏进岳府，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云华回京中时，是与四百余凫州灾民一道行水路回来的，

到了京中，他们便都自寻出路去了，

有的做了跑堂，有的做了厨子，有的在街边叫卖，有的已经小有成就，盘下了自己的小摊位，

外头人多眼杂，他们还都留宿在岳府之中，

此时，岳府的大院里，跪了满地的人，

见到云华进来，齐刷刷的一片磕头的声音响起，

咚。

“你们这是做什么？”

被吓了一跳，云华下意识想后退一步，

但见到他们磕头的真挚模样，又不得不上前一步，扶起了最前头的阿宽与晚娘等人，

晚娘拉着云华的手不放，娇俏的眼角染上红意，

“听闻岳姑娘如今成了京中商会的魁首，我等打心眼里替您高兴，”

虽然云华几乎将整个岳府，除了东苑西苑以外，其余所有院落都腾给了这些灾民居住，但是他们的近况如何，云华其实并不怎么上心，

正如云阔在轮选上所说的，这些灾民，自立自强，顽强不息，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里，都在努力向上爬。

阿宽走到晚娘身后，轻轻拢住她微颤的肩膀，

几人又后撤一步，齐齐整整地跪在了地上，

近千只手支在地上，垂低了头，朝地上砸去，发出沉闷震人的一声，

咚，

“求魁首大人，救救凫州，救救苦难中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