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旧事
虽不愿承认，但这紫霄如意确实也算得上是你的旧物了。
慕绾绾，本座真怕会失去你……
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脸色雪白如纸。
江奕宸抬手轻轻拭去慕绾绾额上沁出的密密细汗，随即将自己体内的纯阴罡炁缓缓渡给了慕绾绾。
貌似经过两人不断地冲虚调和，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的罡炁，阴阳交融之态相当和谐，这丫头还有多少惊喜，自己尚未可知。
望着慕绾绾异常殷红的嘴唇，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悠长。
那日，江奕宸将冲虚调和完的慕绾绾从清净极乐天送回九天应元府，才出了南极长生大帝仙家净土的白玉门坊，便发现有人一路尾随而至。
那人相当狂悖，在九重天上竟没有隐藏半分自己身上的魔息，于是江奕宸还没走出太远，便明显察觉到跟随他的人是与自己已经交过好几次手的\\\老相识\\\——
异界魔尊北天魔帝。
一想到眼前这个大魔王在冥界多次寻衅滋事、还出手重伤慕绾绾，再加上又在青华长乐界芳骞林闹腾出的乌龙事，江奕宸心中噌噌就冒起了火气。
“怎么？堂堂一介魔尊竟如此悠闲，整日在九重天晃荡，擅离职守、不归属域，倒还真是不怕遭天罚惩戒呢！”
他猛然一个转身、冷眼抱臂轻嗤一声，与身后尾随而来的北天魔帝正巧对了个正着。
“哼！就九重天这破地方……本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歹这儿也算是本尊的半个故地，闲暇有余来看看老友、吃吃茶，光明正大、谁奈我何？”
想当年，本尊在玉虚宫时还与紫微那家伙日日相伴、同榻而眠呢，你这小子竟还教训起本尊了！
说起这九重天上手谈品茗、说法论道的好去处，本尊可比你这个小小的北太帝君懂行……
北天魔帝一脸傲气地望着与紫微大帝极其神似的江奕宸，眸光瞬间转暗。
这小子仔细一瞧，跟他简直太像了。
紫微这家伙显化时怕不是有意为之吧！
他暗叹一声、大剌剌地斜倚在就近的一棵参天神木旁，随手把玩着手腕上黑曜石的手串，悠悠说道：“不过今日本尊是特地来找你的……只是想跟北太帝君借样宝贝……救、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北天魔帝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本座只管死人！”
江奕宸对北天魔帝倒是没给半分好脸色，他冷哼一声便径直转身准备离开。
你北天魔帝想救之人，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本座没兴趣，也不乐意！
“哦？既然北太帝君不愿帮忙……”
北天魔帝随手化出一颗血色透亮的珠子，里面清晰可见三枚被血色萦绕的元神碎片不断游离跳转，好似急切地想冲破血珠的禁锢。
这是异界的魔族至宝——聚魂珠！
江奕宸望着北天魔帝手中之物不禁眉头微蹙，一时不明这北天魔帝有何意图。
“那本尊不如直接去找慕绾绾吧！”
北天魔帝一声冷笑，他那狭长的眼眸瞥向江奕宸，果然江奕宸跟预料的一样骤然变了脸色。
“嗯……好像她……现在是叫这个名字，本尊应该没记错！”
从北天魔帝这个大魔王的口中说出慕绾绾的名字，这令江奕宸心中顿生不安。
“想打架？本座奉陪到底！”
他脚下一滞、面色微愠，宽大的袖中瞬间化出通体寒光透亮的长剑碧落。
慕绾绾，可是本座的女人！
“嚯～北太帝君你急什么？今日本尊可没什么打架的兴致，倒是那慕绾绾的事，却容不得半点耽搁……”
北天魔帝盯着聚魂珠中异样波动的元神碎片，眼神变得狂热起来。
果然，聚魂珠离慕绾绾越近，元神碎片的反应就越强烈，若是能从北太帝君手中拿到八角琉璃塔，修复素女这破碎的元神就指日可待了。
通过自己这段时日的暗中观察，感觉这个北太帝君对慕绾绾颇为上心，若是告诉他有关慕绾绾的真相，自己心中所谋划之事，应有七成把握。
至于紫微手中那捏藏了六百年的素女元神和紫霄如意……
就冲这事是紫微那家伙起的头，若想成事，二者到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眼下的关键，皆在这个叫慕绾绾的小花仙身上。
紫微呀，小北阴可不是你，本尊自不会迁就于他，既然你终于决定放手，那本尊就不客气了！
“北太帝君……不如找个地方吃盏茶，可否？”
北天魔帝墨黛色的眸子中划过一道精光，泛着幽幽之色。
慕绾绾她能有什么事，这魔头该不会是诓骗自己吧！
但，万一……
虽说江奕宸吃不准北天魔帝的心思，但事关慕绾绾，他觉得还是应该慎重一些。
“你说，去哪儿？”
于是，他决定先顺其所意，再见机行事。
“这九重天太过冷清、冥界又了无生趣，至于我们异界……北太帝君自然也不便涉足，毕竟仙家尊神一旦踏进异界便是入魔，为了吃盏茶，还不至于……哈哈哈哈哈！”
北天魔帝笑得张扬，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在九重天会引出多大的风波，他抬眼冲着江奕宸说道：“再说了，你若真入了魔，紫微那老头儿肯定要杀疯了……不如折中一下，去凡间吧！”
凡间……
貌似自打魔蜕成功、魔心归体出关后，这六百年来自己光顾着处理异界的内部纷争了，说起在诸多跟凡间有关的记忆中，还是跟紫微的那十世有意思。
初次跟紫微和素女三人去凡间，转眼已过近四千年，不知当年那处就连紫微都不曾知晓的隐舍，如今成了怎样的光景？
那时的素女还是神霄府的司雷女仙，而陪着她在隐舍的那段短暂时光，也是自己离她最近的日子，那时自己也是真心希望她在九重天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惜造化弄人，她终究还是阴差阳错入了魔，当自己再次出现在隐舍时，已是神魔决战的前夕。
若是能预知到事情的结局，那本尊定会在那天夜里亲手杀了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她殒灭在紫微你的怀中！
她不该是如此结局，起码你当年给本尊的保证不是这样！
她本该是完完全全属于本尊的，只因是你，我便信了……
一场神魔决战，本尊魔壳损毁、魔心入世，就算你使出通天能耐与本尊在凡间十世纠葛，妄图随着一遍遍的转世轮回来消解本尊对你的滔天恨意。
哪怕这是你对本尊的亏欠也好，还是你对你自己的救赎也罢，只要一想到素女的殒灭，本尊还是会恨！
你夺走了她，又亲手毁了她！
“甚好，那就去凡间吧！”
江奕宸微微颔首，散去了手中的碧落长剑、负手而立。
在阴阳二炁循环往复的凡间，无论神魔一旦入世，法力皆会受天道影响神通大减，无论修为高低也只可施展一成。
若想逆天而为强行施法，必会遭受术法反噬。
魔试人间虽为魔之责权，但此行并非公务，谅他不敢冒着地罪天罚的风险，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去凡间，于他于己，也算得上公允。
反正凡间自家道场无数，这北天魔帝就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到时招呼一声就行了。
“那……北太帝君，请！”
北天魔帝手腕轻旋收了聚魂珠，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奕宸和他两人的身影便瞬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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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真是没仔细瞧过这一番人间烟火气。
那丫头一心向往的凡尘，就是眼前这鲜活的一切吧……
从临街的勾栏向外眺望，两边的屋舍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公廨等等一个个商家门面临街紧挨着，大的商铺门首还扎着“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江奕宸虽说掌管凡人转生轮回六百年，但若非公务巡查，从不私自踏足人世。
此刻的他，却被北天魔帝安排在一家临街的茶室三楼顶层雅间里，品着所谓人间上好的香茗。
这茶的味道，不过如此……
江奕宸斜倚在勾栏边单手支颐，神情淡漠地看着路上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街市行人，有做生意的商贾、看街景的士绅、骑马的官吏，还有忙着叫卖的小贩、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以及逢人行乞的残疾老人和小儿。
这北天魔帝倒真是来喝茶的，来了小半晌还如此沉得住气，看景看人就是不说正事。
江奕宸轻抿了口茶，垂眸微阖间手中轻轻转盏察看着茶叶的成色，他百无聊赖地说道：“魔尊倒是比本座更了解凡间……竟能寻到闹市中难得的清雅之地。”
放下茶盏，他又看向楼下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凡人。
“凡人……今生不知前世、不妄来世，不过匆匆百年，太多贪欲嗔痴迷了世人的心。”
北天魔帝瞥眼冲着楼下轻嗤一声，便抬手布下一个发着幽幽蓝光的结界，以防被他人扰了清净。
“若非如此，又何来魔试一说！”
看大魔头这架势，应当是要开始说正事了……
江奕宸微微直起了身子。
“明明三界之内，凡人最为轻贱如同蝼蚁，可她总说凡人的情爱是三界中最为弥足珍贵的东西，日月不改、天地难撼……当年本尊与紫微三界试炼时曾来过此处，素女她亦有同行……哼，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如今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也就这些景物依稀还有当年的痕迹！”
素女？
江奕宸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直觉这就是北天魔帝想要告诉自己的重点，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瞄了一眼北天魔帝，而周围嘈杂热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最后只剩下了北天魔帝娓娓道来的低沉嗓音。
龙汉元年神魔之战爆发前的三百年，人间曾因当朝国君心性残暴无道，令诸侯各王联合奋起反抗，而进行的一场大规模讨伐战争。
当时，恰逢九重天上三千年才举办一次的三界试炼，同为昆仑玉虚门下的紫微和北天在参赛的众仙者中脱颖而出，顺利取得终极试炼的资格。
二人入世历练，分别择主参战。
这次试炼的魁首，可不论血脉、不分种族，皆可入主冥天子殿掌管九幽冥界，任期为三千年，这对身为魔族却一心想修取神道的北天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改命之机。
可紫微和北天领命前脚才下凡间，司于九天神霄应元府雷部的素女便随后偷偷溜下了界，当时不知何故，紫微对她总是冷言冷语，后因一件小事便勃然大怒将其赶走，北天只好私下寻到素女后陪她四处走动、散心解忧。
当人间战事平息、朝代更迭，封神台上也顺利完成了有关封神诰命，三界试炼也就有了最终的结果。
北天棋差一招惜败于紫微，愤而叛出师门、归返异界袭承魔君一职。
他只用了短短不到百年时间，便以绝对实力直接碾压其他四方魔君成了至高无上的魔族至尊。
又时隔百年，北天在异界察觉到素女的魔息，待寻到重伤的素女时发现她已成堕仙，北天曾问其缘由，素女却闭口不提。
虽身舍已入魔道，但心始终无法入境，不到一年素女便不辞而别、去了凡间。
龙汉元年，天道逆轮、祸及三界。
九重天突然向异界发难，称煞神乱世、其魔祟为祸首，北天不甘蒙冤受辱只身上达天庭，却被闻讯赶来的紫微阻于南天门外。
二人一番缠斗无果，回到异界的北天便火速集结五方联军，直接带兵跨过冥界悬渊，开启了反抗九重天对异界长久压制的神魔之战。
战事一起，三界内生灵涂炭、寰宇动荡，竟意外引出了常年隐于凡间的素女，最终是她以身止战结束了这场浩劫。
当时紫微守卫冥界有功，授封入主了中天紫微中枢，而北天却遭重创撤回异界恢复休整、销声匿迹了六百年。
……
“魔尊，您讲了这么多陈年旧事，究竟想说什么？”
原来，慕绾绾的身份竟是这般……
江奕宸乃是玲珑之心，听北天魔帝所讲自是明白了七八分，他纤长遒劲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地滑动着，面上依旧一片清冷。
老头儿，竟然也是事主……藏得挺深啊！
“无论她是素女还是慕绾绾，元神皆不完全，当年紫微他违背素女本心，强拘她的一缕元神收于紫霄如意，当时若不是本尊及时出手，他定会全都抢了去……”
北天魔帝愤愤地说道：“可惜，本尊护下来的元神被他震碎了……”
切～
说得好听，怕不是你技不如人没护好吧！
“行了，本座也大致听明白了！你……跟紫微那老头儿都一样！”
江奕宸冷笑一声，看着北天魔帝又化出了那个装有三枚元神碎片的血色聚魂珠，他眸底的暗金色瞳线隐隐爆裂、暗潮汹涌。
紫霄如意，原来是老头儿硬抢来的啊！
这个素女跟老头儿，肯定有过一段非比寻常的过往……
记得这紫霄如意初到自己手上时，便觉得如意流莹璀璨间透着一股与自己身上相似的独特冷香。
现在想来，果真桩桩件件都与慕绾绾有关！
紫霄如意一旦靠近她便会产生共鸣，当时只觉得这仙家宝贝与她投缘并未多心，如今听北天魔帝这么一说，也算是明白了其中关系。
慕绾绾，有麻烦了！
江奕宸犹如刀刻的面容紧紧绷着，他的脸色愈发显得阴冷，周身寒气森森凛冽了起来。
“本尊想借你们冥界的法器八角琉璃塔一用，先用聚魂术修复素女的元神碎片……你应该听过三魂归一的融魂大法吧，如果本尊没猜错，那慕绾绾的本体不过是个曼珠沙华，她若修为无法精进，那倒真是寿数有限……”
北天魔帝望着怒气渐盛的江奕宸倒是言辞恳切、眼神真挚。
“呵！三魂归一的融魂大法本座自然知晓，不过你究竟是为了慕绾绾好，还是想重生素女，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素女既已殒灭，又岂能违背天道而重生……再说，素女她当真愿意重活一回吗，怕到头来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慕绾绾就是慕绾绾，谁都别想动她！
“今日魔尊所言之事，全当本座没听过！”
江奕宸不喜北天魔帝眼底的那份算计，说罢便拂袖而去。
“小子，本尊看得出你对那小花仙的情愫不浅，你可别忘了，你是与天地同寿的先天神只，而她并不是……你既已知紫微在此事中的干系，自是明白你的显化实为素女而存……”
北天魔帝盯着江奕宸消失的方向临了又添了一句，他用手慢慢捋了下挡在眼前的头发。
“啧，也不知这小子听见了没……茶凉了，可惜……”
雅间里转眼只剩下北天魔帝一人，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放在鼻下轻轻一嗅，便将茶盏顺手一泼。
地上，多了一道茶渍。
紫微啊，这小北阴可真是你的得意之作啊！
本尊倒是很想看看，此事最终会如何收场……
看着他的那张脸，真想毁之而后快。
毕竟，太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