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本君的恩赐
漫天绽放的烟花，恐怕也只能在有她的黑暗中才如此灿烂夺目吧！
殷洛白一个人静静坐在楼下空地中的乒乓球桌案上，惨淡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拉得很长很长，甚至有些扭曲。
满地散落着红色的鞭炮纸屑，空气中浓重的烟硝味久久无法消散，时不时远处偶尔还有鞭炮声响起。
刚才，自己真得不是在做梦！
她在楼上，自己就在楼下。
就这样两人在同一个时空里遥遥相望，一起度过了这个辞旧迎新的幸福时刻。
从小到大的心愿，在这一刻终于实现了！
“绾绾，你知道嘛，你刚才趴在窗户边看烟花时，笑得好开心啊……”
殷洛白仰头望着四楼那处早已熄了灯的人家，喃喃自语道。
“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那样笑过了……”
绾绾的笑容很美，笑着的时候好像自带治愈的魔力。
记得小时候，自己只要稍有不开心，就喜欢去找她，不为别的，就是想逗逗她，然后理所应当地看她笑。
看着看着，自己心中的所有不痛快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如今长大了，依然如此！
看着她笑，自己郁结的心情一下就好多了，可以暂时不再去想家里的那些破事情了！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若没有小时候在公园发生的那件事，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刻意疏远自己吧！
当年，自己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
因为从爸爸的电脑中意外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岛国爱情动作小片，总想找个关系亲近的人模仿一下，所以第一人选就想到了自己喜欢的她。
总以为大家平时玩得很好，不会因为玩这种不一样的“过家家”而生气，直到自己被稍稍年长一些的江奕宸狠狠揍了自己一顿，那时自己才懵懵懂懂地明白——
那种令人不齿的行为，根本不是喜欢，而是一种伤害！
可惜，在那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自己那是什么，该如何面对！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自己跟着爸爸离开了公安局大院。
初中毕业后，偶然得知她考上了艺校，自己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没想到在高中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班上，成了自己的同班同学。
这还真是该死的缘分啊！
与她的再次相遇，又勾起了自己埋藏于心底那份久违的悸动！
“绾绾，我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殷洛白把冻得有些发僵的手使劲搓了搓、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随后便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盯着慕绾绾发给自己的那句话，又是一阵发愣。
“你也是，除夕快乐！”
你、也、是……
这三个字，看多少遍都觉得格外刺眼！
绾绾，收到你信息的那刻，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可打开信息后看到这句话，原本想对你说的好多话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一遍一遍输入、又一遍一遍删除。
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发送出去。
呵，不过就是在自欺欺人，从小到大我一直很清楚，你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江奕宸身上的光环太耀眼，让你根本看不到旁人的好。
你的意外出现，让我有了可以重新开始的错觉，直到那个阴魂不散的江奕宸也跟着你进了班……
一个明明考上大学原本再无交集的人，却说什么为了陪你准备重新参加高考，时常表现出一副与你关系非比寻常的模样，真是令人讨厌至极！
他，凭什么？
我，不甘心！
“就算你喜欢他，你也不该如此对我……绾绾，我会让你记住‘殷洛白’这个名字，一辈子都忘、不、掉！”
殷洛白冷笑一声，从坐着的乒乓球桌案上跳了下来，早已冻得发麻的双腿瞬间失去了重心。
刚一落地就险些扭到脚脖子，他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扶住乒乓球桌案，狠狠跺了跺脚。
殷洛白脑中莫名浮现出慕绾绾跟江奕宸之前种种的亲昵动作，眼底不自觉地露出一股阴戾的憎恨之色。
嫉妒、怨恨这些糟糕的情绪，一旦产生便像毒药一般深入骨髓、融进血脉，难以消解、无法摒除。
缓了片刻后终于感到腿脚恢复了知觉，他重重一拳捶在乒乓球桌案上，再次抬头看了眼四楼黑漆漆的窗户，便有些摇晃颓败地扭身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小时候回忆的公安局家属院。
自己，还真是个废物！
学习学习不好，喜欢的人也不喜欢自己，就连一直心怀崇敬的爸爸，也在那个稀松平常的周日晚上变成了如同魔鬼一般的人！
真后悔自己去了爸爸的办公室！
难道真以为自己取回落在酒吧的书包，考试就能考第一了？
现在想来……
自己就不该去拿书包、就不该出现在爸爸的办公室！
或者说，自己根本就不配活着！
自己天生就是个不祥的人，一出生就害死了妈妈……
殷洛白的眼前浮现出那张自己现在无法面对的至亲脸庞——
小白，今晚爸爸与你马叔叔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小白啊，我的好儿子，算爸爸求你了！
你妈妈走得早，是爸爸独自一人把你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大的，爸爸只想给你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只要你好好的，爸爸做什么都无所谓！
可若是这事透露出去，爸爸一旦被抓，咱家……可就没了！
你要答应爸爸啊，不然爸爸也护不住你的，一定不能乱说，这事会要命的……听爸爸这一次好不好，你说话啊，小白！
……
殷洛白觉得曾经记忆中的小巷变得崎岖悠长，自己在昏暗的路灯下走了好久，每走出一步，都能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孤独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了心上！
有些痛……
爸，你太让我失望了！
马叔叔既想替所谓的领导分忧，又想明哲保身把自己从脏事里摘个干净，他怎么不顾念你们在警队的情分，还把你也拖下了水！
你就不该帮他，就算你早就不是白道上的人了，那也不能因为黑而更黑吧！
做事，无论黑道白道，心中要有道！
这还是你教我的做人原则，怎么到你那儿一切就都变了呢？！
那个艺校女老师的事可是上了热搜的，大家都觉得整件事里她是最大的受害者，马叔叔作为警察都不想着怎么惩恶扬善、把罪犯缉拿归案，背地里却要你帮那个领导做局害人！
那个女老师，最后如你们所愿，自杀了！
你们倒是皆大欢喜了！
这个世界，太可笑了！
……
除夕深夜的路面上本来过往的车辆就很少，出租车更是少得出奇，殷洛白在寒风中等了好久，才看到一辆打着“空车”标识的出租车在自己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他上前径直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给司机说了去处后便把整个身体靠在了座椅上。
可能一晚上在户外冻了四五个小时，再加上精神相当疲累，出租车才起步不一会儿他就有些昏昏欲睡，恍惚间感到前排的副驾驶上坐着人。
那人回头望向自己。
这出租车不是空车嘛，怎么除了司机还有别人？
殷洛白想看清前排的情况，可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了起来……
爸，上次你向我保证过自己会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再碰那些犯法的事，我才答应你绝不会乱说话……
可这又算什么？！
马叔叔出车祸的事上同城头条了，车上还死了一个姓范的领导……
你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吗？
小白，你要相信爸爸我啊，这事真不是我做的，可能就真的是场意外！
你要相信我……
信你？
信你才怪，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再信了！
……
殷洛白额上沁出密密的细汗，眼皮微微颤动、口中呓语不断。
所有的防备在睡梦中显得格外脆弱，好似轻轻一个触碰便会碎得稀烂。
“南天，你确定是他？”
出租车的司机正在专心开车，他丝毫没有听到这个突兀响起的低沉男声，而收音机里传出一个温婉的女声正在讲述有关除夕的话题。
车上前后排间隔的安全隔离网缝隙中，隐约露出副驾上恣意飞扬的黛蓝色长发，那个说话的男子微微侧身，露出一身藏青色的古制锦衣。
“嗯！”
而殷洛白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奢华绛色锦衣的古装男子。
那个分外张扬的男子轻应一声，赤色的狭长眼眸寒光乍起，他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兄长大人，本君之前寻到的那个凡人，对江奕宸的怨戾之气已然变弱，不如眼前这个……既然不能对素女直接下手，那咱们不如换个方式好了！”
之前自己从冥凡二界好不容易打探到了素女在凡间的踪迹，便借今日冥界鬼门大开、异界禁制松动之际，赶紧请兄长大人一同过来确认一下。
果然，兄长大人说这个凡人确实是素女入世之身，有意思的是，就连名字也跟那个小花仙一样！
就说北太帝君这次突然入世历劫大有玄机，果然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她！
紫微啊紫微，你这一招是想玩再续前缘的戏码呀，还是想借情爱之名，用北太帝君将素女永远困在生死轮回之中？
你还真是为了阻止煞神之力觉醒，如此煞费苦心！
不过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既然素女已入凡尘，只要是人，心中自会生情！
而情爱本就是把双刃剑，能为爱成神，自然也会因爱生魔！
这万万年来，魔试人间绝非空谈！
方才与兄长大人同去打探了素女在凡间的住处，果然已经被北太帝君下了结界……
啧～
只是看着他的法力不太行啊！
入世历劫的北太帝君尚有神通，这可是坏了三界的历劫规矩！
为了让北太帝君快速赢取慕绾绾的倾心，紫微还真够不要脸……
九重天除了徇私、耍赖、作弊，还能有什么拿得出的手段？
切！
\\\你打算如何？\\\
北天魔帝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殷洛白。
\\\兄长大人，这千年来您用魔晶潜心炼制时空幻境，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不如这次北太帝君历劫的事，就交给我吧！\\\
素女如今不过是个凡人，本君还不轻易拿捏了她？
至于北太帝君，就他在凡间的这点儿法力，根本对自己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对凡人的魔试，不正是本君的拿手好戏嘛！
这次，就由本君亲自来试试你们吧……
\\\你？\\\
北天魔帝心中有一丝犹豫。
事关煞神之力，须得慎而又慎，容不得半点差池！
这慕绾绾若入不了魔，她便会遵循自己的意愿永世轮回于凡间、跳出神魔二界，那样魔煞双生无法合体，煞神之力只能沉寂于虚无、难以觉醒。
本尊，不甘啊！
至于紫微他……
本尊还是尽快把时空幻境炼成吧！
就让南天对付小北阴好了，毕竟这千年来都是他在主持凡间的魔试！
这个世道对自己而言，变化太大了……
“对了，前几日我顺着素女的踪迹，意外发现跳了轮回井后重新为人的无常婆又成了游魂，栖身于城隍庙之中……我只是小小试探用素女的安危作饵，那婆子便就真得破了自己的元神……唉，若不是那城隍爷多事，我就能移魂入神接近素女了，可气！”
最终，还被那白无常将那无常婆救回了冥界……
一股无形的怒意瞬间在车里爆开，收音机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司机嘴里嘟囔了一句伸手扭了扭调频开关，发现半天调不好便索性关掉了。
一时间，出租车里出奇的安静。
“哼，她能跳轮回井，还不是你蹿腾的……”
北天魔帝淡淡说了一句，车外飞驰的光影投在了他轮廓深邃的脸上，有些看不清神情。
“行吧，那你就在凡间多逗留一段时日，离火宫的事就暂且让银灵子代管好了！\\\
北天魔帝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看到南天魔帝一脸的兴奋。
“谢兄长大人成全！”
“行了，那本尊走了……”
北天魔帝那双与南天魔帝极为神似的狭长墨黛色眼眸微微一眯，说完便凭空从副驾驶座位上消失了。
“本君……看上你了！”
南天魔帝的唇角微微斜挑，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殷洛白的脸颊轻轻勾住那个漂亮的下巴，他慢慢凑近再次将眼前的殷洛白看了个仔细。
还不错，这副皮囊颇对本君胃口。
本君这移魂大法，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天大福气！
凡人，叩谢吧！
这可是本君的恩赐……
在一阵幽幽的轻笑声中，南天魔帝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他单手旋指结印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冲入了殷洛白的眉心。
陷入梦魇的殷洛白同时蓦然睁开了眼，只觉一阵不知缘由的心慌。
“师傅，快到了没？”
他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微微定神扭头向窗外张望。
这夜里的世界怎么看着跟白天的样子有些不同。
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快了、快了……再五分钟就到啦！”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殷洛白，随口又安慰道：“唉，现在讨生活不易啊，难为你们这些赶着回家过年的孩子了，这都过了十二点了，家人应该等急了吧……”
家人？
殷洛白听到这个词不由得心底发涩，自是一嘲。
原以为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爸爸是家人，可现在自己却只想跟他唱反调。
三番五次找一些小弟去酒吧蹭吃蹭喝，貌似只有看到他生气，自己心里才能舒爽一些。
那个家真心不想回！
都这个点儿了，希望那个被爸爸带回家过除夕的女人已经走了。
看见他们在一起就烦！
自己出来这么久，爸爸竟然没来过一通电话，甚至连条信息都没有……
可能，自己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吧！
没了自己，他还可以跟其他女人生孩子！
比自己更听话、更能给家里长脸的孩子！
有句话说得对——
这个地球离了谁都会照样转！
所谓的一往情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久了就淡了，淡了就忘了……
可是……
妈，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