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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士绅的不满

李布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巡抚衙门后,快速洗漱了一番,就赶紧想着去见冯师孔。

冯师孔此时还在后堂议事厅内,和一众士绅老爷们谈着。所谈的事情,无非是:大家想想办法再捐献点被服粮草出来。

李布通过管事知道,这场议事,已经谈了快三个时辰了。

李布走进议事厅的时候,就听到冯师孔那充满疲惫的声音。“在座的都是久居秦地的士绅,大家都是多少代人在这耕耘了,要是城破了,闯贼冲进来,大家的产业不都没了嘛。再想想办法,挤点出来。你们这么多代人的积蓄,不可能就这么一丁点吧。士卒们正在城墙上忍饥挨饿,诸位难道忍心?”

李布推门进去,只见一众士绅们个个东倒西歪,要么已是睡着,要么也是疲惫不堪。看一个个的脸色,对冯师孔拉着他们这么耗着,很是不满。

见到李布进去,众人自然稀稀拉拉起身行礼。之后就还是恢复到老样子,反正官府又不敢真拿他们怎么样。

古时朝廷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做大,一个地方的高官都是由流官担任。所谓流官,就是字面意思,流动的官员,也就是并非是当地户籍之人,官员不在自己本地户籍任职,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陕西士绅们在陕西官场高层的人不多,可是朝廷里总是有陕西籍的高官。这些人和陕西士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官府要是硬逼,很容易就逼出几个投敌的士绅,然后其余人再通过关系,往崇祯那里参上一本。

再者,这些士绅是当地地头蛇,高层进不去,可中层及底层,有大量他们的人。可以说,离开他们,如今整个的西安城就没法维持运行。秦王府虽然也是当地一霸,可是由于靖难之役后,明朝王爷被当成猪来养,因而权力已经被限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

但是,藩王们权力被限制,并不是指权力被削弱。而是有些事情绝对不允许他们干,另外有些事情就放任他们干。比如:涉及当地民生军政的事情,藩王敢插手,那就是大罪。甚至夸张到,清兵围城的时候,唐王带兵勤王,结果后来还被清算,给关到凤阳皇室监狱。

但是,藩王如果是兼并土地,那上头就会睁一眼闭一只眼。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就是给藩王们的经济补偿。自朱棣以后,每任皇帝对藩王的做法,就是把他们当猪来养。不准漏出一点点獠牙,但是你可以在你的一亩三分地随便拉屎撒尿。

因而,藩王兼并了大量土地。而兼并土地这个事情,士绅也喜欢干。所以,藩王天生就和他们有冲突。再者,藩王兼并起土地来,可不管这地是谁的,是士绅的又怎么样,能吞照样吞下来。

其实,在李布眼中,士绅和藩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机缘巧合,自己上了士绅们的贼船。死敌刘之祺又是秦王府那边的。那自己如今只好和士绅们站一伙,先把秦王府给弄掉了再说。

议事还在继续。

“冯大人,您是河南士族出身。您怎么不去问问河南的士族,开封一战的情况。”

李布明白说话之人背后的含义。李自成三次攻打开封,开封的周王散尽家财支援城防。对比眼下秦王的一毛不拔,众人肯定愤恨。只是摄于秦王府的威势,不敢明说。

众士绅对冯师孔同样是士族出身,却对同为士族的他们百般要求捐献,而不敢对秦王府提半个字,很是不满。

冯师孔一脸无奈,“国家自有难处,我等还是要勠力同心嘛,城破了,大家也落不得好处。”

又有士绅应道,“之前,孙传庭在时,把我们一通折腾。说我们侵占卫所田亩,结果倒好,只清查了四安三卫。西安什么时候只有三卫,那剩下的西安右卫呢?”

李布心中明了,这又是一笔陈年老账。孙传庭当年清查被侵占的卫所田亩,因为西安右卫是隶属秦王府的,就动都不敢动,其余的三卫都给扒了个干净。也是靠着这些钱,孙传庭当年才能把李自成打到躲进商洛山。

朝廷为了剿匪,历来是先刮百姓,刮得无处可刮了,就拿士绅开刀,而藩王则高枕无忧。这点无疑再次激化了士绅和藩王的矛盾。

李布很清楚,孙传庭最后为什么落得那么个惨样,甚至可以说是非死不可。完全是因为,孙传庭本身也是士族出身,他家就是山西当地大士绅。结果他向同一个阶层的陕西士绅们挥刀,弄到最后,士绅们容不下他,而皇帝又不信任他。

讲白了,就是孙传庭为了给老板打工,把隔壁村的人家底给扒光了,同村的人一看,好家伙你这么搞,我们怎么还敢带你玩。

所以,孙传庭才是真正的猛男。因为没几个人为了心中抱负,能有勇气向自己的阶层开刀。明末大家都知道士绅和藩王侵占田地,可没几个人敢去扒士绅的家底。至于藩王的家底,那只有闯军敢扒。

议事厅内还在聒噪。

“难道陕西地界就只有我们这群人住着,没有其他人啦?”

这话是就差指名道姓了。

要是放在平时,给这群士绅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含沙射影,揶揄秦王府。可如今众人仗着西安城破在即,都是以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待秦王府,就想看着城破后,那老秦王会被闯军怎么处置。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老朱家的子孙可鸡贼着呢。你们想卖了我?休想?我先自己卖了我自己。卖我的钱,只能由我自己数。

“巡抚大人再这么逼下去,莫不是要逼我们去投闯贼。”

“就是,反正闯贼来了也就是搬空家底。您老现在就想把我们家底搬空。伱们有什么分别。”

“诸位稍安勿躁,闯贼来了,你们家小性命难保。”

“我等在诸位贵人眼中反正也是贱命,死不足惜。况且李闯已颁布檄文,降者一概不杀。不如巡抚大人,您去和秦王殿下说说,考虑考虑?”

冯师孔听后大怒,“岂有此理,秦王身为皇室宗亲,天下第一藩,怎会有自毁祖宗基业的道理。”

“那巡抚大人说说,福王是如何给闯军捐献了万贯家财的。”

冯师孔怒拍桌案,“你大胆。”

这话是在讽刺福王到死也没把家财拿出来犒赏士卒,最后全被闯军给抄光了,还落得个“福禄羮”。

议事最终不欢而散。

众人散去后,冯师孔的气还未消,手都还在颤抖。

“这要是放在太平盛世,这群奸人怎敢如此口出狂言,只怕会被满门抄斩。”

“大人息怒。士绅如今肆无忌惮,无非仗着我们不敢动他们,可事实也确实如此。”

秦王府不敢动士绅,但秦王府要是知道李布现在做的事情,则不但敢而且肯定会全力弄死李布。这点李布非常清楚。

因为,如果动士绅们的话,万一酿成西安城内乱,秦王府说不定会在内乱中被冲掉,倒不如忍到闯军过来开门投诚,这样最是保险,被骂算什么,又不会掉块肉。

可要是秦王府知道李布在和士绅们也在谋划投诚,在抢自己生意,那就是生死之争不死不休了。他们处理李布非常简单,只要把事情捅到冯师孔那,冯师孔自己就会把李布做掉。

所以,李布才小心谨慎,绝对不能让刘之祺和秦王府发现自己正在和士绅们谋划的事情。只要事情不败露,刘之祺和自己就还只是私人恩怨。秦王府也不会为了刘之祺的私人恩怨和自己过不去。冯师孔就还是自己目前最粗的大腿。

李布能猜到,刘之祺和秦王府此时肯定陶醉在即将迎来胜利的喜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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