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S7
208,
Ito研究所看上去空旷无人, 连智能监控都没有, 但真想找个潜入地下室的机会却并不容易。
因为宗铭身边有一个兢兢业业为大反派服务的古巴小护士。
这姑娘简直太难缠了, 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贴身式服务, 只要宗铭离开病房便会立即一脸贤淑地出现在他身边,“您要去哪儿”、“您需要什么”、“您哪里不舒服”地问个不停。
宗铭一度怀疑她去日本学过忍术,否则为毛能随时随地悄无声息地现形?
伊藤健太也拿她没办法, 刻意支开反倒会引起博伊尔的怀疑,只能等,等恰当的机会出现。
三天后, 他们终于等到了。
傍晚时分天空中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博伊尔的私人飞机离开了鲨鱼岛,当天深夜,伊藤健太通知助手准备给宗铭做第一次病毒植入手术,同时要求所有人待在自己指定的地方, 包括宗铭的贴身小护士在内,随时准备响应自己的指令。
手术室内, 宗铭在短暂的麻醉后清醒过来,除了有些头晕,并没感觉到什么强烈的不适。
“好了?”
“好了。”伊藤健太说, “我在你头部做了一个假创口,一两天内会有一点点不舒服, 但对健康没有任何实质性影响。”
虽然是假手术, 作假也要做全套, 起码得让博伊尔和拉姆·辛相信他真的接受过手术……宗铭摸了摸后脑勺的创口贴布,和普通擦伤的痛感差不多,对他这种习惯各种中枪的人来说约等于无。
“我还有多少时间?”宗铭脱掉手术服,换上自己的T恤长裤,再晃晃脑袋,麻醉带来的影响已经全部消失了。
“四十分钟。”伊藤健太和他对了时间,替他打开手术室的窗户,探头往下看了看,担忧地问,“这么高,你的腿跳下去没事吗?”
手术室在二楼,窗户离地不到四米,宗铭拆下左臂的石膏套和绷带,道:“没事,你帮我打好掩护就行,万一我晚那么几分钟,一定帮我稳住那个护士。”
伊藤健太有些紧张地点头。宗铭将石膏套塞他手里,拍肩,轻巧地跃出了窗户。
夜风很紧,似乎要下雨了,四周的树叶出巨大的簌簌声,完美地掩盖了所有不正常的响动。宗铭对此十分满意,贴墙往下溜了两米,悄然落地,从一楼气窗爬进安全通道,而后用伊藤健太提供的手术用具撬开了维修处的门。
房间内十分整洁,两排搁物架上分门别类地放着装各种备用配件的纸箱子,宗铭用手电筒扫过一排排标签,最终停在一个标着“图纸”的架子旁边。
如伊藤健太所说,这里留存的图纸都非常简单,完全是给维修工人准备的。宗铭大致扫了一遍电路图,将重点放在给排水设计图上。
生物医学实验室的设计和普通建筑物是不一样的,因为涉及大量生化废水的处理和排放,需要修建专用的水处理装置,包括各种生物滤池、厌氧池等等,所以地下水路结构颇为复杂。宗铭不是化工环保科班出身,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问题,只能先把图纸强背下来,等回头再慢慢细琢磨。
记完图纸,将一切归位,时间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宗铭溜出维修处,略一思忖便轻手轻脚往顶层走去——那里除了会客室还有博伊尔的办公室,今天他不在鲨鱼岛,也许可以进去一探究竟。
外面风越烈了,树枝敲打着半开放走廊的护栏,值班的医务人员都被伊藤健太以准备仪器为名召唤到二楼去了,一直粘着他的古巴护士大概正在手术室外等着施展忍术,整个Ito空寂无人,宛如恐怖片片场。
宗铭莫名有些心惊肉跳,一路小心观察,却没现任何不妥的地方,接近目的地后试着撬了一下门,竟然一下子就开了。
看来里面是没放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宗铭有些失望,但还是进去溜达了一圈,果不其然,电脑被带走了,抽屉里只有一些无关痛痒的文件,桌上连个便签本都没有,只在左上角摆着一个电子相框。
相框里变幻着一名金美女的照片,应该是博伊尔的未婚妻珍妮弗·史宾赛。
珍妮弗的五官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甜姐儿,反而颇富棱角,眉眼嘴角都有着锐利的曲线,显得英气勃勃。但同时她又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卷,蓬松绵软,像海藻一样慵懒地披散着,中和了相貌中的冷冽与刚硬。
照片从十一二岁的生涩少女变幻到二十多岁的成熟美人,复又从头开始。宗铭失去了观察的兴趣,转身出门,轻轻锁上了门锁。
离和伊藤健太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外面终于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落在宽大的阔叶木上,敲击着某种贲张的鼓点。
那种不安的直觉又出现了,宗铭感觉自己的汗毛正不受控制地炸起来,四下观望,却没有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可能是超级脑快作了吧……宗铭暗暗皱眉,深吸一口气,快步往二楼走去。
堪堪拐过一段楼梯,一个惊雷忽然炸响,宗铭骤然停步,惊愕地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
苍白的闪电一晃而过,他看到那人长着一张极为消瘦的脸,皮肤苍白如纸,稻草般枯黄的淡色短横七竖八盖在额头上,宽大的白衬衫被烈风鼓起,如同挑在稻草人上的破布,丝毫看不见布料下面身体线条的起伏。
他斜倚在半开放走廊的折角,赤脚站在一滩雨水里,灰色长裤淋湿了一大片,却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冷,只直勾勾看着宗铭所在的方向。
宗铭也算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人了,这一刻还是被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根本就不像活人,简直像是中世纪的吸血鬼一样恐怖,仿佛分分钟就会展开黑色的披风将猎物掐死,吸干鲜血,涓滴不剩。
两人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静静对峙,惊雷再次炸响,闪电过后,宗铭倏然现那人竟已经移到了自己面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脸,湛蓝色的瞳孔翻滚着暴风骤雨般的狂乱——“你是谁?”
他的嗓音粗糙而尖细,像变声期的少年一样带着嘎嘎的沙哑感。他的表情也带着中二少年特有的偏执感,纯洁而邪恶:“你是谁?你是那个可以救她的人吗?”
他说的是“hr ”,宗铭第一反应是珍妮弗,立刻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少年倏忽笑了,笑得极为凉薄,甚至带着讥讽,“我谁都不是,我早就不是任何人了……那么你呢?你是谁?是她的药吗?你是来救她的对不对?”
疾风四起,夹杂着雨点不时飞溅在他们周遭,宗铭看不清他的表情,试探着问道:“‘她’是谁?珍妮弗?”
话音未落,一双枯瘦的手忽然攫住了他的衣领,少年像垂死的困兽一般战栗着,鼻尖离他不到十公分:“不!不许提她的名字!该死的!一定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不让她去……让她去?!”
宗铭嗅到他身上浓烈的药味,夹杂着奇异的草木香,恍若某种诡异的香水后调,散着动物腐朽的气息。
那是久病之人被药物从里到外长期熏染的味道,绝望而痛苦。
雷声滚过,震得人心头闷,与此同时,闪电像探照灯一样再次撕开了黑夜,将少年苍白病弱的面孔照得纤毫毕现。
宗铭现自己猜错了,他早已不是少年,他的眼角有着细细的纹路,皮肤枯槁,丝毫没有少年人该有的胶原蛋白。他应该至少有三十岁左右了。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闪电过后,宗铭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衣领,静静地问,“你是这里的病人?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病人?不,我没病,你们才病了,你们都病入膏肓,无药可救!”那人咬牙切齿地说着,右手一松,转瞬一道寒光闪过,划向宗铭的脖颈!
“去死吧!”
电光石火之间,空气传来微弱的震颤,宗铭悚然一惊,万万没想到他的手竟然能快到如此令人恐惧的地步,仓促间猛地仰头,只觉一丝冰凉擦着鼻尖飞了过去,差一点就刮破了自己的脸!
“操!”宗铭骇了一跳,三指稳稳叼住他再次袭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一折一扭,反手将他牢牢制住:“你他妈疯了?就凭你也敢来刺杀我?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你是蠢货!是笨蛋!是猪!”那人疯狂挣扎着,可惜力气小得像个笑话,宗铭轻易便将他的匕夺了下来,反过来架在他脖子上:“老子是你祖宗!说,你他妈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谁派你来的?”
那人剧烈地喘息着,单薄的胸膛风箱似的起伏不定,喉咙里却溢出鸟一般尖锐的怪笑声:“我是谁?我谁也不是……我只想杀了你,你不该来的,你这蠢货……你叫什么?孔?该死,你真该死……”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宗铭十分意外,飞快猜测着他的身份——病人?失败的实验体?
他和珍妮弗到底有什么仇恨,为什么恨不得她去死?
博伊尔又为什么会把这么一个危险分子搁在鲨鱼岛上,离自己的未婚妻如此之近,他不怕这货逃出去杀了她吗?
忽然,宗铭听到一丝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某个人刻意隐藏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一道阴郁的视线在某个角落里盯着自己,充满野兽狩猎般的探寻。
略一犹豫,宗铭将刀刃往刺杀者的喉咙压下去:“我看你他妈才该死!”
“住手!”一声惊喊,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阔叶木的阴影中飞奔而来,向宗铭厉声道:“放开他,不要伤害他!”
拉姆·辛浑身透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对宗铭道:“冷静点,孔先生,请你放开他,他不会伤害你,也无法伤害你——你该感觉到了,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多少。”
“他捅我刀子的时候可利索得很,抹脖子并不需要多么大的力气!”宗铭冷声说。
“请你不要伤害他,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拉姆·辛加重了语气,“孔先生,我替他向你道歉,现在请你放开他,把他给我。”
宗铭表情抽搐几下,终于妥协了,像个恼羞成怒的杀手一样重重将手里的人掼在地上:“滚吧!”
“小心!”拉姆·辛眼神一凛,扑过去将他半拖半抱地扶起来,“Johnny,你没事吧?我的天,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放开我!”被称作“乔尼”的那人却完全不领情,反而拼命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你这个骗子,你们都他妈一样,你们……”
拉姆辛一把捂住他的嘴,从兜里掏出一个针管刺在他侧颈。乔尼喉咙里出一声叹息般的哀嚎,整个人像破布口袋一样委顿下去,失去了知觉。
拉姆·辛将他打横抱起,对宗铭道:“没事了,抱歉让你受惊了。”
宗铭不置可否,他转身往楼下走去,走了几步又顿住了,回头:“我记得伊藤君应该刚刚给你做完手术?”
“嗯哼。”宗铭一甩一甩地把玩着那把匕。
“没记错的话你的房间应该是在一楼?”拉姆·辛在黑暗中注视着宗铭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因为你的小可怜儿。”宗铭说,断定他是在自己抓住乔尼以后才赶来的,随口胡诌道,“我听到响动才上来看看,结果正好撞上他。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那管镇定剂可就用不上了——死人可安静呢。”
拉姆·辛气息一窒,道:“那我倒要感谢你手下留情了,孔先生。”
“不用客气。”
“晚安吧。”拉姆·辛转身离去,黑暗中传来他沉郁的声音,“你该回去休息了,毕竟刚刚做过手术,不是么?”
宗铭冷冷一笑,没有回答,侧耳静听他的脚步远去,片刻后雨声中隐约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