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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凤佩

“事关重大,请娘娘屏退左右。”胡尚食福身行礼。

胡善祥惊讶地望着胡尚食。

子矜侧目轻瞥了胡尚食一眼,却没作声。

胡善祥点头,画屏带着一众宫女退出了寝殿。

胡尚食轻轻一挥手,宦官将阿金押入,阿金跌倒在地上。

胡善祥沉下了脸:“胡尚食,这是何意?”

突然,胡尚食跪下:“奴婢今日特来请罪。奴婢御下不严,姚子矜犯下私纵庄妃的大罪。”

胡善祥惊疑地望着胡尚食,顿了顿,又看向子衿:“私纵庄妃?”

子矜沉默地望向阿金,阿金仿佛十分愧疚,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她。

胡尚食面无表情:“庄妃殉葬之前,姚子矜借由送膳之机,私纵庄妃出宫,此事有永宁宫婢女阿金为证。如今后宫初定,皇后娘娘诸事繁忙,实在不敢惊扰,奴婢才斗胆前来,请太子妃定夺。”

胡善祥严厉呵斥:“胡尚食,知晓诬告是多大罪过么?纵然你是我的长姐,我也不会再纵你无礼!”

胡尚食见胡善祥不信,于是转头看向阿金:“太子妃面前,还敢替人遮掩,当真不要命了么?!”

阿金颤抖着抬起头:“太子妃,是姚、姚姑娘给了主子一枚玉佩,主子才安然出了北安门。”

胡善祥蹙眉:“玉佩?”

见阿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胡尚食索性直截了当道:“一枚唯有皇后方能拥有的凤佩,北安门守将乃军中旧人,一旦见到此佩,惊恐尚且不及,又怎敢阻拦呢?”

阿金怯懦地点头:“非但未敢阻拦,直至庄妃回宫之前,全都守口如瓶。”

胡善祥不可置信地盯着子衿:“姚子矜,你从何处得到此物?”

子矜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胡尚食冷冷睨了子衿一眼,旋即娓娓道来:“据传这枚凤佩是先帝亲手所刻,仁孝皇后随身佩戴、日夜不离,宫中见佩如见主上,奉令无有不从。仁孝皇后亲自抚养太子,祖孙感情甚笃,她崩逝后,玉佩由先帝收存,指明交给未来的孙媳。您说,这枚玉佩,为何会在一名女官的手上?”

胡善祥骇然站起,惊恐地盯着姚子矜。

“你——到底是谁!”

此时的乾清宫里,朱高炽身着衰服,坐在乾清宫正殿,听刘公公诵读诏书。

刘公公朗声道:“免永乐二十二年户口盐粮,其各处拖欠马草柴炭,自永乐二十年十二月以前,尽行蠲免。”

朱高炽点头:“再添一条。各处逃移人户,悉宥其罪,发回原籍复业,免其差徭二年,其户下所欠税粮,尽行蠲免。”

刘公公记录下来。

这时,朱瞻基进殿,向朱高炽行礼。

朱高炽在看到朱瞻基的那一刹那,明显有些不耐烦。

“朕罢了往各地的采办,你也是为此事而来的吗?”

朱瞻基神色平静,郑重道:“父皇停迤西市马及云南、交趾采办,都是恤民之举,儿臣并无异议,唯有还都南京一事,请父皇三思。”

朱高炽面色大变,重重将奏折丢在桌上.

“谁说朕要还都?朕尚未出口,你便什么都知道,莫非你也在窥伺朕的一举一动?!”

殿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一阵沉寂。

朱瞻基端站在那里,坦然无惧:“父皇息怒。儿臣听闻父皇欲命人南下,修缮南京皇城,这才斗胆揣测,待皇爷爷大丧期年过后,父皇或有还都之意。若儿臣猜错,还请父皇恕罪。”

朱高炽被说中心事,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道:“自迁都以来,南粮北运,劳民伤财,阿鲁台又总是滋扰生事,况南京是太祖当初定下的国都,还都南京,才是遵循祖宗的旧制——”

闻听此言,朱瞻基心下便已明了,朱高炽对迁都南京一事很坚定,他试图劝阻。

“父皇,北京乃龙兴之地、天险地利,皇爷爷迁都于此,正是要以天子之尊,镇守大明国门,制四夷平天下,成就万世基业。仓促之间,轻易还都,皇爷爷苦心经营,将毁之一旦,父皇!”

朱高炽脸色愈发阴沉,一语不发。

面对朱高炽难看的脸色,朱瞻基垂眼,佯装不察。

“父皇,皇爷爷要杀之人,不论罪行轻重,您一律予以宽赦。他定下的国策,更是一一改弦更张,处处背道而驰,究竟为何?”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朱高炽大怒。

“太子,不要仗着先帝对你的宠爱,就在朕面前如此放肆!”

朱瞻基深深望着自己的父亲:“祖父爱我,只因世间能理解他的人,唯我而已。祖父的抱负,父亲不懂,永远也不会懂。您只想做仁义之君,但如今的国家,最大的后患不除,仅仅依靠仁道,是无法让天下大治的。”

朱高炽冷声问道:“何为后患!”

朱瞻基平静道:“藩王。”

听到“藩王”二字,朱高炽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暴怒。

“朕的所为,不必你来置喙,滚出去!”他盯着朱瞻基,已不复宽和模样,现出帝王威严。

朱瞻基极力隐忍,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剩下的话尽数吞回肚里:“儿臣告退。”

望着朱瞻基离开的背影,朱高炽冷哼一声,转而向刘公公道:“继续。”

刘公公接着诵读:“凡被水旱灾伤缺食贫民,有司即为取勘赈济。天下一应税课,悉依永乐二十年以前旧额征收,不许指以钞法为由,妄自增添,扰害伤民。”

朱高炽点头:“传诏吧。”

刘公公正准备去传召时,朱高炽突然问:“当年锦衣卫奉皇考之命监察东宫,卷宗何在?”

朱瞻基出了大殿,忍不住回过头去,望着那道匾额上熟悉的乾清宫三个字,不由自主想起祖父临行前的狩猎约定,不经意间泪盈于睫,然而他轻轻一闭眼,那含在眼里的泪终究没有落下,毅然转身离去。

远远望着朱瞻基退出大殿,阿虎低声道:“大人,我等一直奉命监察东宫,如今新帝继位,会不会秋后算账?”

游一帆笑而不语。

朱瞻基回到草舍,疲惫坐下。

袁琦上茶。

他端起茶盏,想起平日同朱棣相处的画面,心头不禁一阵痛意泛起,他又缓缓放下了茶盏。

“找她来。”

袁琦看一眼天色:“殿下——”

“我想见她。”朱瞻基喉间微哽。

袁琦只好应下,转身往尚食局去了。

袁琦刚走,陈芜就匆匆入内,欲言又止。

朱瞻基瞧着陈芜脸色不好,忍不住好奇:“发生什么事?”

“殿下,北安门守将陈老将军知道殿下日夜守候梓宫,一直未敢打扰,听闻殿下归来,有一物奉上。”陈芜打开双手,玉佩慢慢展现在朱瞻基面前。

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刹那,朱瞻基眸中尽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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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寝殿,胡善祥慢慢走到姚子矜身前。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说话?姚子矜!”她歇斯底里地质问。

胡尚食目光落在子衿身上,面上尽是讥嘲之意。

“她正是当年先帝为太子定下的正妃。”

胡善祥震惊地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子衿。

子矜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她十岁那年,彭城伯夫人握住姚子矜的手,一步步牵着她来到大殿,让她给朱棣叩头。

朱棣满意点头,将一枚凤佩交予黄俨。

黄俨以托盘赠给子矜,彭城伯夫人亲自替她佩上。

胡尚食见子衿不言语,只好亲自向胡善祥解释:“孙氏年方十岁,便由彭城伯夫人引荐入宫,由如今的张皇后抚养。半年后,孙氏染疾出宫,留于永城养病,只待长大,再行完婚。孰料后来先帝顺应天命,改立您为正妃。孙氏心胸狭窄,大病一场,先帝听闻,甚为不悦,自此再也无人敢提起她了。”

胡善祥头晕目眩,几乎要晕倒,画屏连忙去扶着她。

胡尚食嘴角浮着冷意:“太子妃,我早说过你心慈仁义,现在瞧见了吧,竟被一蛇蝎女子蒙蔽若此!她潜伏在你身边,到底有何目的,不言自明!”

姚子矜突然笑了:“胡尚食,你与我相处日久,我可曾伤害过一个人?做过一件恶事?”

胡尚食冷笑一声,转头定定看着子衿,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你敢说,隐瞒身份入宫,不是别有所图?太子妃,此女留之成祸,断不能容!”

胡善祥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胡尚食见胡善祥表情痛苦,犹豫不决,于是道:“好,我知你狠不下心肠,那便只好由我代劳了。”

子衿抬眸,与胡尚食四目相对。

“姐姐,你真要杀我?”

这是子衿第一次叫她姐姐,胡尚食深受震动,她的眼前闪过从前自己教导姚子矜的情景,却狠下心肠。

“来人!”

两名宦官早已守候在旁,上前奉命。

胡尚食别过脸去,迫使自己狠下心,冷声吩咐:“典膳姚子矜要谋害太子妃,未容宫正司审问,已然服毒自尽。”

姚子矜冷漠地望着她。

胡尚食走到食案前,取出袖中瓷瓶,将药倒入荷叶粥,轻轻搅动,笑盈盈道:“证据在此,不容你狡辩,动手!”

两名宦官上前,就要灌姚子矜服下毒药。

姚子矜用力甩开那两名宦官的手,挣扎着欲站起身。

“太子妃,你先前夺我身份,现在还要捏造谎言,取我性命吗?我一直以为你是良善之人,原来一旦事涉自己,便可以颠倒乾坤,罔顾是非了吗!太子妃!”

胡善祥猛地回过神来,心底生出的那丝微不可察的邪念被愧疚和悲悯代替。

她眼眶微红,愤怒地看向胡尚食。

“长姐,不可如此!我命令你们,即刻住手,快住手!”

胡尚食一把抓住胡善祥的手腕。

“杀了她,不可犹豫,杀了她!”

胡善祥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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