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牡丹图被毁
这日,宫女们都换穿了纱衣,端着鲜艳的樱桃经过走廊,欢声笑语不断。
永宁宫,孟尚食向郭贵妃进献“不落夹”,郭贵妃将它小心供奉在佛前,虔诚地闭目祈祷。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下定了决心。
尚食局,众人正在分食“不落夹”。
雪芦打开了苇子叶,品尝不落夹,露出梦幻般的表情。
方含英捧着不落夹,感慨道:“不知太子殿下到了南京没有。”
香芹凑过去,笑着揶揄道:“方姐姐,你是关心殿下,还是担忧陈先生的安危呀!”
方含英佯怒:“不许胡说,光禄寺负责赏赐给百官的“不落夹”,其中陛下格外爱重的臣子,特意吩咐咱们尚食局来备办,都准备好了吗?”
雪芦点点头:“早核对清楚,全部送走啦!”
殷紫萍坐在廊下看盘子里的不落夹,不知想起了谁,显得心不在焉。
苏月华谁都不理,只顾着指挥小宫女们分工序。
“你们两个要将新麦穗煮熟,你们去剁麦壳,都仔细着点儿!”
看到将麦粒磨成细条的小宫女活儿做的不够细致,殷紫萍不满,亲自上手示范怎么磨。
孟尚食走进来,众人连忙行礼。
孟尚食环视众人,沉声问道:“为皇后娘娘备的寿宴,已经备妥了么?”
众人齐声应是。
孟尚食的嘴角这才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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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西暖阁。
阿金与伏姜展开一幅长长的工笔牡丹图,数十种形态各异的牡丹汇聚于一幅画。
二人将牡丹图放于书案上,众人围拢上去,皆是喜形于色。
曹氏长叹一声,感慨道:“终于完成了,也不枉我辛苦起稿,反复推敲修改,累得眼睛都花了。”
焦氏想也不想地怼道:“你可得了吧,就你交出的底稿,细细一选,可用的也没两张。”
曹氏眉头一跳,伸出手去对准焦氏腰间一拧,焦氏低呼一声。
赵氏小心翼翼地退开一步。
“吴姐姐,你来了。”
吴妙贤带着芳佩入内,推开赵氏补了她的位置欣赏牡丹图。
何氏感叹:“怪道人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同是一园妍丽牡丹,落于不同画师的笔下,真个天差地别……”
曹氏瞪她:“嗯,某人说奉承话的功夫也是见风长呢!”
焦氏与何氏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把人钳住,一齐往曹氏腰间拧了下去,曹氏痒得笑弯了腰,连忙告饶。
“不说了,我错了,我错了!别闹了,你们瞧,白牡丹里融了我三颗珍珠,颜色隐有珠光……”
吴妙贤越看越恼恨,正巧伏姜来送茶,她接过茶盏,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搁在一旁,而是捧在手里,故意走近了曹氏背后,仿佛要低头仔细欣赏牡丹图,曹氏正说到兴起转身。
“明亮又突出,总算我的一份功劳吧?”
吴妙贤有心与她撞上,一茶盏全泼向牡丹图。
赵氏惊呼一声:“小心!”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全画尽毁。
所有人惊恐地望着这一幕,曹氏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是要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你怎能……”
阿金见势不妙,匆匆往内殿去了。
子衿匆匆随阿金赶到,曹氏正抓住吴妙贤的衣袖不放。
“走,随我去见太子妃,让她评评理!”
吴妙贤用力挣脱曹氏:“明明是你只顾着说话,这才酿成祸事,便是有责任,你我二人都脱不了干系,怎么现在全怪罪我一人?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子衿走上前去,赵氏将牡丹图展示给她看。
“太子嫔,你瞧。”
子衿扫了一眼,便将手里的琵琶谱递给赵氏。
“是你要的琵琶曲,我昨夜整理好了曲谱。”
赵氏攥紧了琵琶谱:“现下哪儿还顾得上这个,牡丹图被毁,明日皇后千秋,寿礼该怎么办?”
子衿见众人脸色皆很难看,随和笑笑,正要开口。
吴妙贤难掩自得:“太子嫔,今日之事确是怪我莽撞,你宽宏大量,定不会与我计较的,是不是?我那屋子里的珍物古玩,但凡有你瞧上的,便都拿来赔你。”
曹氏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焦氏向子衿行礼,匆匆追了出去。
子衿淡然一笑:“牡丹图是众人心血,纵使我谅解你,大家亦心气难平,但我见吴才人亦真心自责,我又怎么忍心苛责。不若替我们做些事,来弥补今日之过错?”
吴妙贤一愣。
赵氏、何氏面面相觑。
半晌后,阿金挥挥手,宦官备好了一寸好降真香木。
伏姜在吴妙贤手里塞了把刀。
吴妙贤给芳佩连连使眼色:“芳佩!”
芳佩要上前帮忙,却被阿金阻止。
子衿抬手轻扶了扶鬓边的发钗,眉眼间漾着莫测的笑:“吴才人,曹才人忧愤难消,我怕她一时冲动……扫了皇后娘娘千秋宴的兴致。”
吴妙贤冷笑:“太子嫔人前人后,竟是两副面孔,太子若知晓你的真面目——”
子衿拍了拍她的手,和颜悦色道:“你亲口答应任我差遣,做人要言而有信,劈吧。”
吴妙贤气急败坏,却不能再发作,将香木丢在案上,用力对准木片劈了下去。
子衿嫌弃地摇摇头:“太厚。”
吴妙贤愤怒地瞪她,子衿无视她愤怒的面容,反而笑靥如花:“再薄点儿。”
吴妙贤忍气吞声,继续干活。
香木一片片劈好,伏姜拎来豆腐浆,太监搬来炭炉。
吴妙贤被迫烹煮降真香木片,一次次倒掉旧水,换上新水。
直到香味全消,取出香木,加入末茶继续煮,最后阴干。
阿金送来干净瓦器,子衿指挥着吴妙贤,一层花瓣,一层香片,一层橘皮,最后蒙上一层油纸,封住坛口。
吴妙贤累得瘫倒在地上,一双眼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子衿。
子衿勾唇一笑,漠然道:“辛苦了,请回吧。”
吴妙贤拂袖而去,芳佩行礼后匆忙追上。
阿金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太子嫔,请恕奴婢多言,吴才人有错在先,可您初来乍到,理应宽容,毕竟寿礼已毁,无谓结怨。”
子衿噗哧一声笑了:“吴妙贤亦作如此想吧!可惜,偏不如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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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张皇后千秋这日。
尚食局,众人在筹备宴会上的茶水。
苏月华在制芝麻茶,同时指挥着香芹雪芦泡果茶,各色杯盏一溜儿排开,分别放着半枚青橄榄与花生米,或是小桔饼,或是红枣龙眼。
殷紫萍准备了藕粉,以牛乳冲泡,又细细洒上一层核桃碎和瓜子。
雪芦趁人不注意,偷摸往嘴里塞了两颗龙眼。
永宁宫正殿,宫廷乐队正在奏乐,为首者弹奏的是箜篌。
孟尚食示意,宫女上茶。
张皇后面前是芝麻茶,郭贵妃面前是杏酪,其余人皆是各色果茶。
子衿发现眼前是牛乳藕粉茶,知晓是殷紫萍所备,忍不住对她微笑。
不远处的吴妙贤眼底含怨,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瞪子衿。
子衿察觉,下意识望过去,冲她嫣然一笑。
吴妙贤气得够呛,端起果茶就喝,险些烫了舌头,引来胡善祥侧目。
子衿看她狼狈,又笑了。
吴妙贤轻哼一声:“笑笑笑,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郭贵妃带领朱高炽的妃嫔们向皇后进茶进酒。
随后,胡善祥起身,向皇后行礼,献上亲手绣的《麻姑献寿图》,张皇后微笑着点头。
众人轮番献寿,妃嫔们献的无非是寿帐、寿屏、玉如意,吴妙贤献的是香料,便是何氏、赵氏等人也都各自送了腰带、鞋袜、袍子聊表心意。
子衿迟迟没动静,所有人都看向她,一时场面颇为尴尬。
赵氏隐隐为子衿担忧,何氏向她摇摇头。
子衿终于有起身之意。
胡善祥微笑,先发制人:“母后,先前太子嫔亦为您备下牡丹图庆寿,都怪妙贤这丫头闹着要看,一时不慎竟是毁了。妙贤,还不向皇后娘娘与太子嫔请罪。”
吴妙贤眼观鼻鼻观心,起身,故作委屈:“皇后娘娘,牡丹图是太子嫔的心血,一切皆是我的不是,若您真的要罚,罚我便是了。”
焦氏、曹氏皆隐含怨怒,低头不敢言语。
郭贵妃有心替子衿圆场,对着吴妙贤笑道:“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轻饶这丫头,该叫她自罚三杯才是!不过,纵是寿礼出错,也不能空手而来。听闻太子嫔擅曲,不若献乐一首,以表孝心。”
众人都笑起来。
张皇后怎会不知面前这些小辈们藏得什么心思,无非是后宫妇人拈酸吃醋的把戏罢了,不过她面上端着大方的笑:“去吧。”
子衿起身,行礼:“是。”
她走到宫廷乐师身边,目光逡巡片刻,最终选中了箜篌,坐下,轻轻拨弄了第一声,顿如石破天惊。
孟尚食领着众人来送膳。
第一轮菜色呈上时,十余名白衣舞姬入内行礼,人人领口皆簪大朵牡丹,头上一支照殿红,和着子衿奏响的箜篌之声,翩翩起舞。
张皇后意外,旋即看向殿内左侧的牡丹,竟与舞姬簪的牡丹别无二致,顿时明白过来。
胡善祥笑容敛起,吴妙贤更是骤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