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波兰的演讲天才
“我们这样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坐在咖啡馆里,安西感觉浑身不舒服,他是一名军人,与其在这里喝咖啡,还不如喝酒来的痛快。
“不,至少我们听到了一些人的说辞,这可以让我们把握民众的情绪和动向,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克莱淡然的喝了一口咖啡,口感有些苦,但味道很醇厚。
这是他们今天到访的第三家咖啡馆了,事实上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到处乱逛。
随着气温降低,街头的演讲者开始变得稀少,除了天气原因外,他们或许也感觉到了气馁。
广场上已经乱哄哄一片,流浪汉们喝多了以后,总是会醉醺醺的捣乱。
他们散发着恶臭,长时间不洗澡让他们拥有了屏蔽他人的“生化武器”,他们会随时打嗝,随时放屁,甚至当着陌生人的面,解开腰带对着柱子或雕像“洒点水”。
那些演讲者也会成为攻击对象,这些醉汉会毫不犹豫的出声谩骂,那不是辩论,就是单纯的咒骂,污言秽语从肮脏的嘴巴里喷涌而出,如果对方还嘴,他们就一拥而上,用拳打脚踢来作为回应。
这让街头演讲者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气馁,这些演讲者中,不乏有见地的人士,他们看到了国家的屈辱,人民的苦难,他们绞尽脑汁思索出救国之策,但是当他们走上街头,想要唤醒人们时,却发现这些人早已麻木。
克莱对于这些街头演讲者,一直是报以尊敬的,他们绝大部分没有从演讲中获得收入,毕竟他们不属于任何党派,他们没有基础的受众,只是单纯的忧国忧民。
当然,其中也有滥竽充数之辈,他们只是单纯的借着演讲来发泄,比如夫妻矛盾,父子矛盾,对上级的不满等等。
总之,街头政治在慕尼黑已经完全变了味儿,大部分缺乏组织,毫无章法可言。
所以克莱放弃了在街头“学习”的机会,转战咖啡馆和酒馆,按照克莱的说法,这里有很多能人志士,是一个学习的好地方。
事实上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克莱已经掌握了一些沟通技巧,幽默和含蓄是必不可少的,起码这样,会让其他人对你感兴趣,并赢得尊重。
老实说,掌握沟通技巧,这对于一个理科男来说是全新的领域,克莱有一个小本子,他会留意所有值得学习的对象,留意他们的说话方式,交流方式,甚至肢体动作。
“喂,再这样我就要成一台移动咖啡机了。
与其坐在这里,还不如拉着那些教书匠去发传单,至少还能活动活动,让我感觉自己在做事情。”
安西已经忍无可忍了,他的脾气就是直来直去,他不想去观察别人怎么做,他只在乎自己怎么做。
咖啡一杯接着一杯,他感觉自己的肠胃都在经受苦难,甚至怀念起那些一直瞧不上的教书匠,宁愿拉着他们去街头发传单,也比坐在这里灌肚子强。
“教书匠们目前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我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了,自由发展,定期通过茶会来汇报工作。”
停下手中的笔,克莱揉了揉额头,劝说那些教书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整整费了三个钟头的口水,才让那些人接受了“自由发展”的指示。
自从上次灾难般的失败以后,这些教书匠就开始心态浮躁起来,克莱不得不尽力安抚,但是效果如何,还是未知数。
心态受到影响,克莱也不准备再继续喝咖啡了,刚要叫上安西离开,咖啡厅的门铃,清脆的响起。
转过头,克莱不觉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人,穿着黑色的大衣,面带从容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前些日子,就是这个人在与希特勒的唇枪舌剑中胜出。
“看来我们的运气来了。”
看着那个人坐下,与服务生交谈几句后,便优雅的摘掉帽子,克莱赶忙起身,向着对方走去。
斯拉克今天心情很好,他收到妻子的来信,她说自己已经从布雷斯劳动身,在圣诞前,可以带着孩子与自己在慕尼黑团聚。
对于他来说,没有比这个消息更高兴的了。西里西亚起义,让布雷斯劳时局动荡,德意志人和波兰人相互敌视,加上波苏战争的影响,让他和家人决定,前往德意志的其他地方生活。
之所以选择慕尼黑,主要因为这里是自由邦,相比起其他地方,更加的包容,最关键的,作为南德意志地区,对波兰独立与否,当地人并不关心。
斯拉克不是德意志人,而是一名波兰人,但他从小接受德意志的教育,甚至连波兰语都不会说,所以在他的心中,更倾向德意志一点儿。
而他的妻子,更是一名血统纯正的德意志人,这坚定了他前往德意志其他地区定居的心思,而非刚刚独立的波兰共和国。
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报纸,斯拉克正准备摊开阅读,却发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坐到了自己对面。
“您好。”
没有多想,斯拉克礼貌的问好,年轻人则是同样回应,但是却盯着自己,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情么?先生。”
斯拉克感到奇怪,他来到慕尼黑时间不长,这里没几个熟人,对方的举动,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西里西亚起义,点燃了波兰人寻求独立的火焰,他们的主张得到英法等国支持,毕竟协约国乐于看到德国后院起火,何况这个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明着点上一把。
波兰正处于混乱,刚刚复国的波兰野心空前膨胀,他们正在四处扩张,向东,他们在和苏联人战斗,战线已经推到了基辅。
向西,他们和德意志也在爆发冲突,按照波兰人的想法,他们必须恢复祖上的荣光,这不免和周边国家产生冲突。
不过相比东线,西线姑且还算“和平”,波兰人虽然不断向西扩张,但是作为战败方,德国无法用武力继续镇压,于是双方一直在拉扯,虽然暴力行为不可避免,但是几乎排除了战争可能。
但即便如此,斯拉克还是决定离开,虽然德意志其他地方也存在不稳定因素,但是哪里都比布雷斯劳要安全。
作为德意志第六大城市,布雷斯劳的地位非常敏感,这里的德意志人占人口比例最多,但是这片土地,却又是波兰人难以割舍的。
所以布雷斯劳的时局极为混乱,原本和平相处的德意志人和波兰人开始互相敌视,暴力事件层出不穷,英国人和法国人在看笑话,但是无论柏林还是华沙,都对这一事态发展无能为力。
来到慕尼黑后,斯拉克发现这里虽然商业萧条,虽然人民迷茫,但是却足够安全。
是的,在他看来,满地酒鬼的慕尼黑,已经是安全的地方了,可见布雷斯劳的情况有多糟糕。
所以从那个混乱之地出来,对于陌生人,斯拉克有一种本能的警惕。
“您好,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克莱.霍夫曼,您可以称呼我为克莱。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有幸见到您与一位先生的辩论,我对您的口才十分倾慕,所以希望,能够向您讨教,如何来与人沟通。”
克莱依旧是自己一贯的方式,说话直来直去。
“您是说,希望我能对你进行口才方面的训练?”
斯拉克感到震惊,他回忆起前几天与人在餐馆发生了一些争执,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因为这件事,就找自己来指导训练。
“哦,是的,可以这么理解。”
克莱喜笑颜开,这位可是大神,毕竟能够在争论中,压制住那个小胡子的人,口才方面,绝对是万里挑一。
“好吧,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斯拉克没有立刻同意,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不想太过深入的接触。
他是波兰人,在德意志地区,不得不低调行事,现在时局混乱,各种风潮此起彼伏,在这里,在慕尼黑,他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
而在政治风潮中,最倒霉的永远是少数派,比实力,他们最弱,比人数,他们最少,哪怕是投票,他们的主张都难以实现。
所以斯拉克必须小心谨慎,一旦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那个,还没请教……”
“你可以称呼我为斯拉克先生。”
“好的,斯拉克先生,请问您能否留下一个地址,改日我会去拜访。”
克莱见对方不冷不热的样子,一颗刚刚燃起的心,瞬间又冷了下去。
不过作为一个东方人,他知道“三顾茅庐”的典故,有才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他需要向别人学习和讨教,所以姿态要摆的低一些。
“这样吧,你留下地址,如果我觉得有时间,可以主动去找你。”
警惕心让斯拉克没有留下名片或其他信息,毕竟他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不是一个鱼饵,背后会不会有某个极端的德意志组织。
在磨刀霍霍。
毕竟这样的组织,在布雷斯劳,干出过很多血腥的事情。
他的家人即将到达,他不想惹麻烦,更不想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在做出任何一个决定前,都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克莱不知道这些,既然对方态度坚决,他只能拿出小本子,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然后撕下来,交给对方。
又试探了两次,发现对方没有和自己继续交谈的欲望,克莱识趣的离开了。
但是在心里,他已经认定了对方,毕竟按照东方人的逻辑,越是这种“冷漠”的人,越有可能有真才实学。
而实际情况却和克莱的脑补完全不挨边,这位“高深”的中年男人,拒绝他的原因,仅仅因为“恐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