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神佛无情,不渡世人
温染霜出了庄园的门,孤身一人走在街道上,茶色的眸子早已流不出泪,原来一切都是骗局,这一生神佛无情,不渡世人。
那薄层的衣裳早已湿透,眸色冷清如同山巅经年不化的积雪,盛添着一份可怕的冷寂,雨下得越来越大。
沿着街道走的时候,雨水洒在她的脸上,头发也湿了不少,仰着头看着下雨的天空,她想这颗心终究再一次被蹂躏成无数的碎块,没有人再能弥补完整。
白皙的手掌微微舒展,感受着夏季的冰凉,曾经被呵护觉得幸福的那颗心终究支离破碎,她眼看着被他修复的那颗心一点点被扔在无尽的深渊。
她的脸上浮起几分难看的笑息,指尖微微蜷缩,突然想起那年长巷里面的事情。
江南青色烟雨,黄昏时刻,她被遗忘在长巷中,孤独地站在屋檐下,那时明明母亲讨厌她,说她不该出生的,她不想认命只是想回家,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
那天的长巷好黑啊,她蜷缩在角落,小脸也有几分脏兮兮的样子,看着屋檐下的雨一点点投进青色石板砖上的水圈,泛起几分涟漪,原来小水珠也有家,那是她人生生中第一次被抛弃。
直到遇到手执黑伞的少年,少年狭长如墨的眉眼温润如阳,像一股暖阳投进那无尽的深渊,将她送回了家。
在温府后院,祖父抱着她看着庭院的花,原来初春花开,教着她认识各种花草,“我的囡囡啊,长大了是个美人。”逗得她眉眼带笑,明净的眸子多了几分童年的色彩。
直到有一天她在家里的客厅中央看到祖父的灵位,那个慈祥的老人躺在冰棺里,穿着他最喜欢的衣服,眉目安详,十几岁的她只想再牵牵祖父的手,可惜再没有以后。
关于那个慈祥老人的记忆她只记得烛火下他的容颜,儒雅君子,奈何早逝,这是第二次被抛弃。
好不容易熬过所有的时间,她接受过在精神病院的治疗,记忆里她被单独关一间房里,每天有人会按时给药,会做治疗直到她关于那些记忆开始模糊,看着那扇窗里投射到黑暗角落里的碎光,她曾试图想抓住,可惜还是沉溺在荒原里。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那双眸子终究为了这段情红了眼,她想他说的对,“诸佛在上,我没有守住自己的心,原来从来没有感受到幸福的人不配拥有幸福。”
那一刻她的心被撕扯成无数的碎片,泪水不停地垂落,那颗明明已经苏醒的心在荒野的深渊中不断下沉,心脏处那份痛楚隐隐约约地不停涌上心头。
这颗心砸得粉碎,她突然想看月亮,可惜今夜注定无月,原来开头是悲剧,她还是想试试,所以她本不该生出原有的妄想,想要获得一个完整属于她的爱。
母亲弃她因为她是她的耻辱,祖父为了温家也离开了她,连那个人也是为了复仇将自己作为筹码。
手心红色的指甲印挨过后,有了一道道的伤痕,梦似昨日,今朝已醒,原来她不配得到幸福,明明已经清楚未来,她还是选择相信那个人,终究将自己抛进了荒原。
*
今夜的雨格外漫长,庭院中雨打在青石板上的雨滴十分清脆,一点点下落在他的心上。
墨色的身影背对着后方,亭外的雨下得密密麻麻,落在那些花朵上,墨色的眸微顿片刻,身后的茶炉起了一丝丝热气,飘散着几分茶色的清香。
冷白骨节上的佛珠生出了几分暗色,亭内的灯火不明,那宽阔的肩膀上偶尔被风吹来几丝雨珠,那落在池中的涟漪不断开来,多了几抹诗意。
叶泽微微推了推眼镜,先生强大的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很久他没有感受过这人慌乱无奈的情绪。
墨色的身影气压极强,他看着庭院的花朵,是她一点点让这个点多了几抹不一样的色彩。
今夜有雨,突然一颗泪珠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也红了眼,那颗心脏深处也会持久地痛苦。
像是有人将她从他的心脏深处挖了出去,鲜血淋漓,原来她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
“我爱你,阮阮,可我必须维护你爱的人和你爱的万物,所以离开京北去过平静的日子吧。”
他的手心微微展开,是她的戒指,月亮藏于枝叶,包裹着一颗滚烫炙热的心脏,爱吗?当然爱,他后悔当初不应该将她牵扯进这场浩荡。
“她…她从这里走了多久。”男人的话音藏着几分喑哑和痛楚,手背上的伤还滴着血。
“太太走了两个小时多了,跟着的人来回禀几次,您一直在这站好一会儿我…”叶泽眸色藏着几分无奈,爱的人终究不能相守,原来这京北圈子根根利益缠绕,稍有差池就是万丈深渊。
“说,她…”他迟钝了片刻,手捂住心脏深处,这一刻,是不是她也在痛,原来情深入骨竟然是如此的痛。
“太太一直走在路上,分不清是哭还是笑,走的很坚定,衣服也湿透了,眼睛也红了不少,偶尔还有咳嗽,感觉好像不太舒服…”
还没等叶泽说完,男人扶着栏杆,红了眼眸,叶泽微微惊讶第一次那个人在他的面前流下泪。
亭外风雨交织,亭内心痛难忍,佛珠碰上栏杆,落了一地,滚落在一旁。
“我放不开她了,明明想要放手让她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可是…”
冷白的指尖指了指那颗心,眸色红眸,墨色的眸悸动慌乱,如今那颗心尝尽无尽的悲凉,也得到撕扯心扉的惩罚。
拿起旁边的衣服,穿过长廊,他看见了那颗枇杷树,大雨倾盆,依旧为树下的花草遮盖住风雨。
“先生,您确定要出去,外面燕府的人可盯着呢,您想想凌家和温家,不能一时冲动。”叶泽挡住他的去路,这个计划开始就不能再中途停止,为了这一天他们等了好久。
凌温庭墨色的眸凝视片刻,站在长廊里,幽深的视线如同深渊,浑身凉了片刻,他知道他的小姑娘疼了,可是…
他浑身颤动片刻,脚步有些踉跄,勉强扶住栏杆。
正当叶泽觉得为难的时候,他也头疼,温染霜本来就是他们回国最大的意外。
“你想见她。”燕礼婉的声音从长廊的另一侧传来,身后跟着龚莞月。
“我可以帮你引开我祖父的人,不过明天我生日你必须出席,毕竟好戏开场你这个主角得出场不是。”
龚莞月和叶泽交换了眼神,微微点头。
“我答应。”男人的眸色暗了暗,这会儿雨越来越大,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尽快找到她才是正事。
*
两辆车里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行驶,角落的人看到有几分迷茫。
打了电话过去,“什么事?”燕震天接了电话,眸色微动,向来那人有了动静,目前商会那边该站对的人站对差不多,只要他还在会长的位置上,他不信他能翻天。
“会长,门口有两辆车出来我们要不要都跟。”
“都跟,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当年他父亲都落在我手里,更何况区区一个小辈。”燕震天眉目多了几分愉悦,看来你也选择那条路,那么你就去陪你父亲吧。
前座两个人有些头大,“哥我们跟那个,这会儿只有一辆车。”
麻子脸多了几分纠结,只好乱指,“跟左边的那一辆。”
一辆车跟了上去,长巷内的车才缓缓驶出,后座的人目光凛冽几分,车窗外的湿润氤氲了他墨色的眉眼。
阿鸣开着车沿着小道一直往前看,街道上的树已枝繁叶茂,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只是后座他的心一点点下沉,眸色暗了暗,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手机刚响,“先生,这边没找到太太。”
车又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人,路上的人都打着伞,车盖上的流水,双生降不停地来回刷,保持视线的清晰。
这一刻他的心慢慢地在下降,像沉入冰窖一般,他几乎没有任何知觉,那双腿也有几分痛感,那种隐隐约约的痛持续地发作。
“先生,那是不是太太。”阿鸣很快地冲刷着落在车窗上的雨滴,那个人影挺像温染霜。
后座上的人手机跌落在脚下,眸色清明几分,视线冲向前方,是那个人,真的是她。
他打开车门,迈着长腿向她走去,双腿犹如灌铅一般,她的衣裙早已湿透,脚上的鞋也不知散落在何处,白皙的脚上也已道道伤痕,只是固执地看着前方。
他的脚步放慢害怕吓着她,前方是一对老人,他眸色微变,是那次街道上的人,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妻子。
她好累啊,走到这条路的十字路口突然不知道去哪里,没有人要她了,她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小孩。
雨下得越来越大,这具身体慢慢没有力量,双膝下跪在雨里,头上的木簪也散了片刻。
雨水顺着她的脸灌入了脖子,在她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她想落尽无尽的深渊,一点点撕碎完整的自己,睡着了就不用再面对一切,她想长眠了,对不起那个小老头,以后每年他的祭日她不能再去看他了,因为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就会见到他。
男人扔掉手上的黑伞,迈着长腿跑了过去,在她跌倒的那一刻,终于揽佳人入怀,这一刻他的心才安稳了下来。
叶泽给两人撑着伞,男人将墨色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她的重量很轻,他的眉头蹙起。
脚步有些慢,叶泽感觉有几分不对劲,只能继续跟着他们。
距离车有一步之遥,他第一次觉得距离如此之远,他唯恐惊醒她,保持怀里的安稳,整个人后背已经被淋得湿透,原来他身体的灵魂就是她,只要她在他才觉得他像一个真正的人。
“先生,你的腿…”叶泽想接过怀里的温染霜,男人的目色夹杂着几分坚持,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抱着他的妻子,也许后悔无期。
刚到车门前,将温染霜放在后座,他立刻就跪了下来,看着车里的她那颗心才沉了下来。
“先生,你没事吧。”阿鸣和叶泽分别扶了过来,将人扶进后座。
叶泽叹了一口气,当年终究那件事终究还是对他产生了磨灭终身的影响,矜贵清冷的人此时也动了情爱。
他的父亲曾经跟在凌老爷子身边,记得父亲走的时候,曾留下话让他跟着三少爷的时候,妄动情爱,做到下属的职责。
可惜他还是没能阻止,而且他也动了心才后知后觉。
“去这个地方。”阿鸣看了一眼点点头,并升起前座和后座之间的隔板。
男人墨色的眸微红,颤抖着用干净的毛巾擦干她的脸,她安静地睡着,浑身冰凉,安稳沉静,毫无生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像疯了一般,想将她抱在怀里,才发现下身的腿突然没有力气,只能双手将人拉到怀里,让她睡得好受一些,“快些,她…快不行了。”
叶泽眸色微乱,只能让阿鸣尽快去那个地方,他听出先生语气里的惧怕。
凌温庭用自己的体温一直去暖和她的身体,可惜她还是毫无生机的样子,小脸苍白,他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在冷却下来,他抱着她,眼泪突然落在她的睫毛上,她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
刚到医院门口,就有急诊的人在门口等着,他刚将人抱进怀里放到单架上,猛然跪了下来。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男人深邃的眉眼和出尘的气质引起了人的瞩目,他看着刚被护士抬进去的人,“先救她,我不要紧。”
他才松口气,衣服也湿了不少,“你坐这个。”
“谢医生。”叶泽微微一愣,才看到旁边的轮椅,他微微颔首,他太知道凌温庭的脾气,从知道腿部疾病复发的时候,他也不会坐。
他想站起来,可是腿一点都没有力气,原来这一刻的无力来的这般急促,“扶我上去。”
叶泽将人安顿在轮椅上推过谢澜汀身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不是不能同苦的人,我跟踪她病情这几年,我以为你很了解她,其实你才是不了解她的那个人,她的骨子里透着那分野性的坚韧和不屈,从深渊慢慢爬出,看似清冷实则一旦动心,你无疑是不相信你和她的感情,你是为她好吗,实际你抛弃了她再次爱一个人的能力,凌温庭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你,真的保护她比伤害她更重要,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谢澜汀摇摇头,没想到被他这几年细心照顾的姑娘,如今被他伤成了这样,如果她还在的话就好了。
凌温庭安静坐在轮椅上,那颗心在持久地痛苦下去,他没有说什么,突然有种感觉他要失去她。
那天在庄园的客厅里面,她强忍着红了眼,在那份协议书上签了字,“凌温庭,我不要你了。”
她不要他了,看似几分清冷的决绝与孤冷,他知道她是下了决心的,她不要他了。
她曾经说过,如果他有了喜欢的人,就会转身把他忘记,再也不见。
“先生,燕小姐那边把人甩开了,我们在这里只能呆一会儿,那边说是明天要见你。”叶泽看着手机发来的消息,更残酷的现实还在后边。
“我知道了,其他的事情按原计划进行,温家的人也是尽快送他们出去,等事情平息再说。”
叶泽将人推了进去,他坐在门口,看着护士一点点在她的床旁忙碌,苍白的容颜多了几分血色。
突然护士跑出来,谢澜汀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出什么事。”
他双手插着口袋,身形高挑看向小护士,小护士感受到墨衣服人给的迫压,“谢医生,这位小姐刚刚主治说得输血,另外您过去看看。”
谢澜汀瞧了一下他的神情,只是紧紧地盯着病床上的那个人,来到床前,旁边的医生在他的耳边呢喃几句,他愣了愣看向门口的人。
凌温庭的心猛然被挂起,不断在深渊来回折腾,没有错过她的一丝变化。
当谢澜汀经过她床边的时候,被子里的手在看不见的角落拉住了他的衣角,她的前方正好有个护士在换吊瓶,遮盖住了门口的视线。
温染霜脸色苍白,薄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眸子红了红,摇摇头让他不要说出去,她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份爱如此的不清晰和残忍,她累了。
谢澜汀叹口气,眸色微微上挑,安抚着她的情绪,表示他知道,她才安稳地睡了过去。
对不起宝宝,妈妈让你出生注定不会有父亲。
谢澜汀走到他的身边,眸色一瞥他的腿,“你…要不先看看腿,别延误治疗。”
凌温庭墨色晕染几分冷意,“她需要输血是吗?”
谢澜汀点点头,“当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血样难找,还不是你的血救了她。”
手上刚拿着温染霜的化验单,“贫血很严重,而且按照目前情况,她不能再受刺激,前面那几年她身上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输我的血。”话音落下,谢澜汀微愣,嘴角勾起几抹嘲讽,他都不知道这人何时软了心。
“你的心也会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好,反正是你害了人家小姑娘,用你的血也应该。”说着让护士过来抽血。
抽过血后,病房里只有他和她,门也被带上。
他看着红色的血液一点点输入她的体内,心才慢慢放下,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将被子给她盖好。
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这一刻他觉得时间如此地漫长,他自私地替她选择了这条路。
男人红了眼,墨色的眸添了几分沉痛,手扶着轮椅强撑着站起来,俯身在她两侧,吻了吻她的唇角,轻柔带着几分温柔和伤痛。
他微闭双眼,床上的人眼角处流出了几丝泪水。
病房外,叶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谢医生。”
谢澜汀回眸看了一眼他,“什么事,碰到你们两个主仆就没啥好事,到底想干什么?”
正当叶泽想说什么,病房的人被打开,他推着轮椅走了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谢澜汀轻佻地瞥了瞥眉,两人进了办公室。
“说吧有什么事,除了上次叶泽提前说的其他我可以考虑考虑。”
凌温庭墨色的眸起了一层雾,“你带她去加那大,其他的事我来安排,条件我保证你父亲的安全,如何?”
谢澜汀挑挑眉,抿了几口清茶,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他的腿,“你不要命了,连你的腿都不在乎,当年我导师亲自看诊,他说的话你都忘了,阿庭。”
“你真的想让她离开京北,你放心将她放在我身边,你不怕她…”
“她喜欢上你,是吗?”他的眸子直接对视过去,谢澜汀反而有几分退缩。
“我喜欢她你不知道吗?这不是给我机会,凌温庭真的你要放弃她,让她和我去加那大?”
凌温庭手心蜷起几分,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在商场上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唯独她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如果她在京北出了事,所以不能赌,也不能赌。
“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世家的人何来随心所欲,利益为心,踏在利益的基础上,你何尝会随心谢澜汀,如果你当年没有放弃谢家的家业,如今会有现在的生活,你如果真的淡出谢家,你父亲的命运你还会来和我谈条件?”
谢澜汀笑了几分,“所以她不要了,是不是凌温庭,你他妈还算个男人,知不知道当年…”
他直接一拳过去打到凌温庭的脸上,眼睛处红肿了一些,他没有还手,至少目前温染霜活着有他的帮助。
叶泽直接冲了进来,当着两人,“说话好好说,别打人。”
凌温庭冷白的指尖抹去额头上血,“你要说什么,说完别留一半。”
谢澜汀不知想起什么,拳头放下,看了一眼他,“你会后悔的,以后你再也找不到她。”
凌温庭转过身体,看着窗前的风景,“她说过她不要我了。”
医院外的小径处落下了几抹残红,无人路过欣赏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