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监守自盗(二)
“河北,团结!”
“河南,团结!”
“山东,团结!”
广播里每广播一个省市,就会从喇叭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呼喊。
庞文浩半天都合不上嘴,甄怀仁那个淫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鼓动人心?
扩音器突然传来卢秋漪的声音“上海。”
密密麻麻围着主席台的众人立刻对着会场中央的电话大喊“团结!”
明明知道立刻就会被掐去信号,众人依旧兴奋的鼓掌,欢呼。
其中一位女学生最是兴奋,庞文浩看的赏心悦目,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了出来。赶紧错开眼,可是不多时又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会场中如今已经成为便衣的谷正文有些神情复杂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知道,这些已经不再属于他。按理说他应该处于被保护的阶段,可是上边却命令他必须出现在会场执行任务。他明白,自己没有获得信任,亦或者说,自己已经没有了价值,如今是废物利用,被用来检验cp的诚意。
在庞文浩那些人看来,自己的生死并不重要。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蓝光,心中一颤,待仔细辨认,却又看不到对方。仿佛刚刚一切都是错觉,可他知道,那不是,他被锄奸队盯上了。顿时手忙脚乱的转身就往回挤去。
远处的庞文浩皱皱眉头“怎么搞的?”
“不知道啊,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老薛立刻自告奋勇的走了过去。
庞文浩拿出烟点上,他终于明白甄怀仁为什么烟不离手了,实在是压力太大了。
不多时老薛带着谷正文走了过来“科长,我看到锄奸队了。”
庞文浩皱皱眉头“胡说八道。真要是锄奸队,你现在还能活?”
谷正文讷讷不敢言,却满脸胆怯。
“你就在这,我倒要看看锄奸队是不是那么厉害。”庞文浩记着甄怀仁说过一句,他的办公室有一幅字‘事到临头须放胆’,因此毫不犹豫的站到了谷正伦身前,巡视周围,却除了一堆青春,活力的漂亮女人外,没看到什么可疑目标。
“就这么放过他?”远处的蓝光愤愤不平的看着一个青年人身后的谷正伦。
“大局为重。”旁边的人也心有不甘“他做的事,迟早要清算。可不是现在。”
蓝光跺跺脚,转身离开。那人又回头看了眼庞文浩走了出去。
不知道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庞文浩散场后对谷正文数落了一阵才说“怕什么,你以为你有多重要?以后别疑神疑鬼的了。”说着坐进了座车直奔火车站。
高琴书夫妇今天要来上海,这让他昨晚激动的无法入眠。
可是现实很残酷,来的只有梁才初,高琴书被庞母扣下了。理由很简单,多一人在上海就多一分花费,等梁才初安稳了,高琴书再过来也不迟。
庞文浩欲哭无泪,却也无可奈何。
“看不出表弟的口才不错。”高琴书说着放下一盘饺子坐到了饭桌旁。
“都是嫂子写好的。”甄怀仁推脱一句。声援会结束后,甄怀仁就按照昨天庞母留下的口讯来庞文浩家吃饭。庞父出去和老朋友见面去了,因此只有庞母,高琴书,郑若兰,甄怀仁四人。郑副台长终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看看。
郑若兰这次没有一点胆怯“没办法,为了收听率。”
为了这次的声援会tYL可是花了老本,真的是没办法,大功率电台还没有来。为了扩大影响范围,甄怀仁一掷千金,将林汉文同志千辛万苦为tYL攒下的所有家底挥霍一空。将近一千个县市电话直播,这还不算,冯力文等人又发散思维,想出了由相邻县市的广播站用话筒对着收音机在分会场播放。为此一上午有太多的人无法拨打长途电话;而出了江苏以外的地方大部分收听到的信号都杂音不断,音质随着距离江苏越远越不清楚。可这没有人敢指责,毕竟这是为了呼吁和平解决危机。自此以后,tYL通讯社算是真正在全国打响了知名度,成为了比肩中央社的全国通讯社。
“这会开完了,若兰该回家住了吧?”姨母笑呵呵的看着郑若兰。
“如今时局变换,一天一个样,就是现在这顿饭都是挤出来的时间。”郑若兰为难的说“怎么也要等事情解决了。”
姨母一听脸就垮了。
高琴书赶紧说“那弟妹你就忙,家里有我,你别惦记了。”
甄怀仁忍着笑低头,脚面立刻被踩住。
“那太感谢表姐了。”郑若兰想了想“对了,表姐也是高中学历,我认识人,看看能不能给表姐到财政部领一份薪水。”
甄怀仁无语,这个泼妇抢自己抢上瘾了。昨天得知自己给梁才初安排工作又被庞文浩拒绝了,郑若兰毫不犹豫的把工作抢过来给了她被流放的二哥郑仲鸣。此刻不用说,又是拿自己做人情。
“怀仁怎么了?”不等高琴书回答,郑若兰笑着问“对了,你不是被清退了,要不我也找找人,给你在财政部找个位置?”
“不用,不用。”甄怀仁有些无语,这眼睛够毒的“我的工作不少呢。”
“就是,怀仁月底还要去上学……清退?”姨母一愣“不是辞职吗?”
“嗨,别提了。”郑若兰开始绘声绘色的向姨母和高琴书描绘甄怀仁拳斗群氓的过程“这不,军政部就把他免了。”
“你说说你……”姨母不满的说“都说了‘莫要强出头’。”
甄怀仁立刻认怂,找了借口去厨房盛饭,好在心有灵犀,郑若兰的脚立刻撤开。
“若兰也是,干嘛在姑母面前揭你的短处。”高琴书跟了进来,颇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
“没关系的。”甄怀仁敷衍一句。正要盛饭,碗被高琴书拿了过去“坐着去吧,我给你盛。”
甄怀仁哭笑不得“您有话开口。”
“弟妹说的靠不靠谱?”高琴书也不扭捏。
“这事应该靠谱。”甄怀仁小心接过碗“没事的,嫂子的关系,错不了。”说着看向走进来的郑若兰。
郑若兰笑着说“原汤化原食,我也喝碗汤。”
高琴书笑着接过郑若兰的碗“我来吧。”
“表姐真好。”郑若兰瞪了眼甄怀仁,站到高琴书身旁。甄怀仁只好识趣撤退。
却没看到郑若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用左手抓了一把高琴书。
高琴书手一抖。
“怎么了,烫到没有?”郑若兰赶紧接住碗。
高琴书摇摇头,扭头看了眼同样回头看她的甄怀仁,拿起抹布开始清理。
替死鬼甄怀仁不明所以得看了眼郑若兰,可是人家看都不看他。他只好老老实实走了出去。
郑若兰有些得意的继续喝汤。她不知道甄怀仁有没有打高琴书的主意,不过有了这一次,他什么也别想做了。高琴书愿意和庞文浩搞什么她不管,可是别来烦她,抢她男人就好。之所以留住高琴书却又是为了让庞母别来烦她。
郑若兰和高琴书回到餐厅,继续聊了起来。高琴书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有说有笑,只是位置坐到了庞母跟前,这样显得亲热。
甄怀仁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过毫不怀疑自己背锅了。
郑若兰看的有趣,原本不过灵机一动,此刻……她悄悄伸出了腿。因为高琴书换了位置,对方根本不可能分清究竟是她还是他做了什么。
“才初也说多……”高琴书一顿,继续说“亏了文浩。”说着给郑若兰夹了一枚饺子“弟妹,多吃几个,我知道你们不怎么吃这个的。”余光看了眼闷头吃饺子的甄怀仁。
“很好吃的,我不忌口,表姐也吃啊。”郑若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舒坦。
“媳妇若是喜欢,我以后多包一些,你经常回来。”庞母见此,也心情好了些“怀仁,要不要喝酒?”
“不,不了。”甄怀仁连忙拒绝“下午还有工作。”
高琴书突然挪了一下凳子,郑若兰立刻感觉自己的腿碰到了另外一条腿,顿时见好就收。
原本笑意盈盈的庞母面色一滞,看着甄怀仁“那就不要喝了,免得吃醉了坏事。”
多了一口锅的甄怀仁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知道内情的郑若兰此刻犹如恶魔附体,改了主意决定将邪恶进行到底,笑嘻嘻的再次伸出腿。没办法,谁让她的腿长。
高琴书原本以为某人罢手了,却不想这次更过分“姑母,我吃好了。”说着起身向厨房走去。
庞母扫眼高琴书旗袍还没有完全放下的开叉“那就上楼歇歇吧,别管了。”
高琴书一听,也就没有强求,转身来到楼梯,心有不甘的扭头去看甄怀仁,却不想庞母还盯着她,两人对视一眼,高琴书立刻心虚的回过头,上楼了。
“我也……”甄怀仁打算顺势起身告退,不想脚被踩住,不得不又坐了回来。只是如此一来,庞母的注意力看向了他。
甄怀仁立刻发现庞母的脸色更难看了,郑若兰则继续大口吃着饺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她如今正考虑要不要把甄怀仁钉死在耻辱柱上。这个诱惑力很大,很大。
“嫂子,我看电台的事忙完之后,你辞了工得了。”甄怀仁决定主动出击“多陪陪姨母。”
“不用。”不等郑若兰开口,姨母却抢先说“若兰要事业我是支持的。琴书多陪陪我好了。”郑若兰回来,那么高琴书似乎就有时间做更多自己的事情了。
甄怀仁有些错愕,这口风怎么变了。
郑若兰笑着收回了已经伸到一半的腿,暂时放过甄怀仁,毕竟这一脚的威力太大了,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范围。
吃完饭,甄怀仁原本要送郑若兰离开,可是庞母找了借口让甄怀仁先走。
甄怀仁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被坑的里外不是人,也不强求,乖乖的开车离开。却在庞文浩家绕了一圈后,于交通路口停下,对临车的女司机说“你过十分钟去接太太,我先走了。”
对方并没有扭头直接说“明白。”
交通灯变换,甄怀仁启动汽车离开。这是甄怀仁通过王子平先生搜寻到的一名女保镖,名叫史卓,沧州人。当然有了郑瑾娜的前车之鉴,这位就不要想才貌双全了,甚至孩子都快中学毕业了。好在甄怀仁也不敢在泼妇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如今甄怀仁的撤职开除令并没有撤销,他又不方便动身去镇江更不方便与其他人接触。无所事事的他直接开车来到孔令侃家,让他意外的是在这里见到了一位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怀仁,正满世界找你呢。”孔令侃笑着为甄怀仁介绍“这位名叫方仲能,刚从美国回来,你不是一直对我说缺人,我就找来了。”
甄怀仁审视的看了看对方,扭头对孔令侃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就要走。
孔令侃赶紧拉住甄怀仁“怀仁,等等。”扭头对方仲能说“兄弟不妨去外边转转。”
对方却没有动,而是直接开口“甄课长既然已经认出了在下,卑职认为还是有必要说清楚比较好。”
孔令侃立刻恼火的斥责一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
方仲能低下头,立正后走了出去。
“怀仁,这也是我们老爷子的意思。”孔令侃等方仲能离开后低声说“cp要带他去西北,半路上他带着几个人跑回来了。不敢回首都,就在庐江躲了一阵,听说我父亲在上海,就跑了过去。”
“你应该知道我都能一眼认出来他是谁,更何况那些老油条。尤其是邰蓑衣,那家伙现在天天盯着我呢。”说起来他也郁闷,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邰蓑衣对他的盯防比以前更加严密起来。这让甄怀仁异常恼火又无可奈何“税警总团的案子是我侦破的,可后期都是他亲自办的,每个人他都过了一遍。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告诉那些被我下令枪毙的税警总团军官家属,主犯孙立人又改头换面回来了。那些人就会把我撕了。”
孔令侃平静的问“关于这事,说句不好听的,怀仁你这案子办的真的完美吗?”
“自然。”甄怀仁想都不想就立刻回答“铁证如山。”
“我不是要为他翻案,那些人都死光了,谁都没本事。我们大不了让他来一个正大光明的投案自首怎么样?”孔令侃退而求其次“如今多事之秋,正值用人之际。这人留学美国军校,确实有本事,你不是一直为没有合适的人发牢骚吗?有句话怎么说的,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那别人问我,我怎么回答?我总不能说是孔代院长介绍的吧?”因为委员长还兼任行政院长,所以孔祥熙昨天正式代理行政院长。
孔令侃赶紧说“谁敢问,给他十个胆子。”
“那让他做副参谋长吧。”甄怀仁妥协“不能随便出军营,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你肯定没事。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他之所以要这样,第一就是本能的排斥孙立人,诬陷者永远不会和被诬陷的人亲近;第二则是因为怕孔家要价太高,孙立人绝对不是孔家塞到税警总队的最后一个人,他必须表明立场。否则他宁愿再另起炉灶,不是还有个航空委员会吗,谁说航空兵就不能有步兵?真以为老子现在还需要靠着你孔家?一起同归于尽啊;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他怕孙立人现在真的是cp。这并非不可能,都说cp能入耳入脑。离开这么久,一句逃跑了就能解释清楚?
“够意思。”孔令侃笑着拍了甄怀仁的肩膀“我这就让他进来,拜码头。”
“算了。”甄怀仁摆摆手“你还是让他立刻滚去镇江吧。”甄怀仁说着拿出便签本还有笔,写了一张纸递给对方“不过我先声明,他要是不服从军令,或者将总队信息胡乱散播,可不要怪我。”
孔令侃一听,看向甄怀仁“自然,自然。”甄怀仁看似寻常的话,可是内里却含着阵阵杀机,他一点不怀疑甄怀仁有胆量这么做。说着接过便签纸走了出去。
甄怀仁则坐到沙发上,拿出烟点上。
“慎言呢?”张贻如走了出来,看到只有甄怀仁,点头示意后询问。
“出去了,前院和人说话。”甄怀仁不知道张贻如知不知道自己和宋太太的关系,所以依旧平常心,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你对我姐好点。”张贻如轻声说了一句,坐到了斜对面拿起话筒。
甄怀仁没有动,看来孔令侃真的是老婆奴,什么都往外说。不知道让有些人知道,可就天下大乱了。
“姐,我贻如,带孩子过来散散心吧,令侃的朋友也在。”张贻如一边说一边观察甄怀仁。只是相比之下,她根本不是甄怀仁的对手“这样啊。要不我让令侃的朋友怀仁开车接你?不用啊。好吧。”挂了电话,笑着对神色古怪的孔令侃说“一会我姐来做客,晚上吃好吃的。”
“好啊。”孔令侃耸耸肩“反正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明显的意有所指。
“我去通知厨房。”张贻如很有眼力见,立刻起身离开。有些东西不是她该听的,她也不想听。
“我们两个小胳膊小腿,还是不要添乱了。”甄怀仁放下报纸“人呢?”
“走了。”孔令侃拿出雪茄点上“他保证配合你。”
甄怀仁嗤之以鼻“别给我添乱就行。”
“还有件事,你让我找的航空方面的专业人才我找到了。”孔令侃说着从面前的文件里拿出一份递给甄怀仁。
甄怀仁起身走到写字台旁坐下,接过文件打开,这位名叫王守竞的人,他熟悉啊。因为丁树中当初给他找的内部资料就是这位编写的,顿时对这次孔令侃的工作态度十分的满意。
再看履历,才发现这位真的是个航空专家。清华大学学士学位,康奈尔大学物理系硕士学位,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上月初正式出任中央机器制造厂筹备委员会主任委员,全力推进各项筹备工作。只是他不明白王守竞的官方身份不低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王守竞提议我们不应该只局限于航空发动机,而是应该扩大到所有的机器机械设备。那才是大买卖。”显然这句话才真正的打动了孔令侃。否则这么久了,怎么今天就突发善心。甄怀仁是顾不上,也找不到放心的托付者,克极拿了他提供的五万英镑去美洲了,这个洋鬼子他还在考察,值不值得信任都两说。向克蕃在中东圈地挖石油,据说因为土地太便宜,他把本钱都扔进去了。其他人他要么不相信,要么不擅此道。孔令侃是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同意。”甄怀仁拍拍自己的大脑门“到底是专家,还是我的格局小了。对,必须的,有什么设备咱们就搜集制造什么。这是大买卖。”
孔令侃要听的就是甄怀仁说这句话。别人说这话他根本不会去听,可是甄怀仁说这个他听,他信。无他,甄怀仁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的眼光“那好,我现在就准备钱,明天就让他去美国。”
“签证这么容易?”甄怀仁好奇的问。
“哪啊。”孔令侃笑着解释。原来这月5号,王守竞就签呈资源委员会秘书厅,报告准备赴美接洽飞机发动机制造厂仿造合同等事宜。可是现在出了这事,他的计划眼见着泡汤了。然后就被如今同样闲的发慌的孔令侃捡到了。双方一拍即合,早就受够了国民政府拖沓效率的王守竟刚刚辞职,出任由孔令侃和甄怀仁几个月前注册,却一直没有任何实际业务和进展的航空发动机公司总经理。
“咦?”甄怀仁呼啦一下脑袋,眼珠转了转“你说如果咱们生产枪炮赚钱不赚钱?”
“自己生产?”孔令侃想了想“有倒腾房子赚钱?”
“那玩意能倒腾一辈子?”甄怀仁看着孔令侃说“可军火就不一样了,只要打仗就会用到它。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
孔令侃笑了“行,不过这一来一回建造太慢了,花钱也多啊。”
“所以咱们可以向院长提议,改制啊。”甄怀仁按照广播里听到的路子说。
“你也说了兵工厂可是钱袋子,谁会吃饱了撑的改制。”孔令侃立刻摇头。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甄怀仁越说越兴奋“一般的兵工厂当然不会,可是如果有一家特别优秀的兵工厂因为事故,造成了巨大损失,那么国家也无力营救呢?比如金陵兵工厂。”
金陵兵工厂诞生于清朝同治四年,位于聚宝门旁,北至扫帚巷,南至应天大街,西至兵工学校。两年前刚刚扩建,扩建后包括添枪厂、冲弹厂、器材厂,南弹厂、北弹厂、木厂、工具厂和职工住宅、浴室、物料库、试验室等,还购置了机器设备,以扩充生产能力。如今主要生产二四式重机枪,年初开始制造82迫击炮。
孔令侃知道甄疯子什么都做的出来“事故?”
“比如弹药库爆炸。”甄怀仁拿手的很。
“你疯了。”孔令侃哪怕再纨绔再玩闹也慌了“你知道会死多少人?”
“那是钱啊。”甄怀仁斟酌片刻,终于拿出了自己真正的方案“那咱们倒腾原材料怎么样?”
“原材料?”孔令侃被甄怀仁左一枪右一炮弄得有些头昏脑涨“什么意思?”
“咱们不是和日本人做那笔买卖三年后结账吗?”甄怀仁低声说“一旦大仗,那么兵工厂靠什么生产枪炮?”
“无缝钢管,炮钢。”孔令侃这个还是知道的,立刻明白了甄怀仁的意思“囤积那些玩意?是不是太慢了还要那么久?”
“这一倒手就是几倍甚至有可能十几倍的利润,不比咱们瞎折腾赚钱?”甄怀仁循循善诱的说“洋人,哼。西班牙内战知道吧,我看真打起来,咱们也是那样。就算是两不相帮,还不是咱们吃亏。到时候,有货在手,别说十几倍……”
“就是几十倍兵工署也得认。”孔令侃明白了甄怀仁的意思“干了。”
甄怀仁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因为他通过从金陵兵工厂倒卖物资,又去税警总团走马观花一番后,才知道,此时我泱泱华夏,竟然连合格的大型炮钢都无法生产。
前清末火炮身管是碳钢(高炉),到欧洲大战后世界主流都改成合金钢了,要生产合金钢就要用电炉,要电炉就要大发电厂,缺一不可。电厂到还能协调,他甚至听说德国人已经在帮着搞大型发电厂了。可真正的利器电炉根本不是他短期内可以解决的。一二八前上海兵工厂有一台1.5吨西门子电炉,重庆刘湘的兵工厂有一台3吨美制电炉,广东陈济棠的炮厂有一台3吨德制电炉,剩下的一两台也是引进或自制的一吨以下的电炉,这就是目前全国合金钢生产能力。这点产量连枪管生产都不能保证,还炮钢?所以甄怀仁准备尽可能的多储存一些。当然孔家掏钱,他穷当兵的一个,娶老婆都没有钱给彩礼,哪有钱买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
“呜~呜……”凄厉的警报声在电雷学校响起。
正在开会的陈鲲等人顿时起身来到窗边查看。
片刻后,一名少尉走了进来“报告,距离我方警戒范围四海里处发现军舰,是宁海舰。”
陈鲲等人一脸懵的看向旁边的萨福畴等人,黎玉玺赶紧为陈坤等人解惑“海军部最先进的轻巡洋舰之一。配备140毫米(5.5英寸)双联装炮3座6门,最大射程米;76毫米(3英寸)高炮6门,机关炮10门;535毫米(21英寸)鱼雷发射管4具,鱼雷8枚;设深水炸弹投放装置,配深水炸弹9枚;水上侦察机2架。”
“相当于一个炮兵团。”齐焌提醒陈鲲。
陈鲲笑了笑“开来海军部是看得起咱们弟兄啊。”
萨福畴等人以为听错了,毕竟人家这一艘船就相当于如今雷电学校所有的家当,在夸张一些,就是税警总队也填上都不算什么。
“如今全国都在高举‘团结’大旗。”陈鲲反而平静的说“现在谁先开第一枪,谁就是民族罪人。更何况,海军部和我方都是中央直属部队。我赌他们不敢开炮。”
众人无语,这么严肃的事情,对方竟然视同儿戏。
“我去安排一下防务。”萨福畴说完直接往外走。冯涛等人互相看看,也跟着走了出去。只有黎玉玺还有陈丽芬留了下来。
“正好,我们税警总队还没有演练过对舰队作战,让咱们的炮兵支队来出来试试手。”陈坤看向林素国。
“我立刻下令。”林素国虽然知道这很冒险,可是如果被人家指着脑袋不敢动弹,那么税警总团的招牌也就砸了,以后大家谁还看得上这个。
所谓的炮兵支队,完全是临时编制,就是将税警总队自己的迫榴炮大队还有原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炮兵营合编以后组建的军事单位。
“还应该联系江阴要塞司令部。”张道宏提醒一句。
“这帮子看了半天猴戏了。”陈鲲吸口雪茄“是该他们站队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真的打起来,如果江阴要塞派人协助海军部,那么他们就是腹背受敌,所以必须先解决江阴要塞。
“我去吧。”齐焌再次站了出来“诸位也做好准备。”
陈鲲对于齐焌再次刮目相看,他已经知道了上次黎玉玺等人半路劫船的事“好,跟他们不用废话,不行就回来。不用勉强。”
齐焌点点头,他知道这次比上次还要凶险。上次总算还有一个秩序,黎玉玺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这次却不一样,如今上边都是一片混乱,如果他真的被人砍了,估计就连甄怀仁也不会多难过。可是他愿意冒险,要不然也不会选择留在这个充满神经病和疯子等等各类奇葩的团队里。没错在他眼里,甄怀仁固然是个神经病兼疯子,陈鲲也没好多少,林素国还好些只是投机而已,黎玉玺根本就是个吹牛皮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乱哄哄的营区之中,东北角的一小片营房却显得格外安静。这里就是教导总队炮兵营驻扎的营区。自从稀里糊涂的下船以后,他们就被安置到了这里。
“怎么样,接不接军令?”一名少校问身旁另外的两名少校。
“我怎么知道。”右手边的一个个头低矮的少校抢先发言“我是工兵营的给你们炮兵修阵地的,况且我手下的兵都在下关。”说起来他是最郁闷的,军令下达的时候,他正在船上和同期的炮兵营代营长郑瑞,交通中队中队长岳制量一起研究局势。等他们醒了酒,才知道船已经到了镇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被陈鲲让人架了过来。于是据说是税警总队迫遛炮大队大队长的陆文琛就天天带着人来这里请客。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熟知如今局势的三人干脆好酒好菜尽情享用,其他一概装糊涂。陆文琛愿意带着人观摩炮兵营训练就观摩,可是再多就不行了。连续几天,税警总队也并没有强人所难,本来三人以为也就这样了,却不想如今变了风向。
“老杨说的对,我就是个管理交通的。”另一边一个北方汉子同样摇头“你往哪走,我给你指路就行,别的不管。”
郑瑞郁闷的把桌子一拍“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就等着看我笑话是吧。行,这军令,老子还不接了。”说着把军帽扔到了桌子上。
“那还废什么话。”老杨却不紧不慢的说“喝酒。”
正说着,有人走了进来,正是陆文琛,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人,据说同样是黄埔六期的名叫廖耀湘。
“诸位喝着呢。”陆文琛并没有着恼,乐呵呵的招呼廖耀湘走了过来“一起。”
郑瑞三人互相看看,也不搭话,岳制量起身为两人倒了酒“这酒不错,正经的女儿红,现在能喝到这么纯的不多了。”
“是啊。”陆文琛笑呵呵的说“喝一场少一场。”
郑瑞皱皱眉头“陆队长这话什么意思?”
“哦。”陆文琛平静的说“我在说我啊。一会我的大队要拉过去和海军的5.5过过手,谁知道是生是死。”
“那你们还鸡蛋碰石头。”岳制量下意识的给了一句铺垫,旁边的老杨和郑瑞直翻白眼。
“没办法,军令如山。”陆文琛喝一口酒“不过你们不需要同情我,反正这事也不一定那么严重。还是考虑一下自己个吧。”
“陆队长有话直说。”老杨没好气的说“我们吃粮听令,有什么错?”
“对啊。”陆文琛笑着问“你们吃了粮,可听令了吗?夫人的口信,军令部的军令你们听了吗?”教导总队的船是在接到小蒋太太的口信后就起锚的,而何部长得到消息时,税警总队已经进驻电雷学校了。喂了避免矛盾公开,引起各方军头们的发难,军令部只好捏着鼻子补充了一条军令给教导总队炮兵营。
“军令上说的是让我部在电雷学校修整等待后续命令。”郑瑞看对方撕破脸了也就直说“可没说让我们听你们税警总队的吧?”
“确实。”陆文琛看着郑瑞“军令部没有说,可是夫人说了。郑营长是听军令部的还是夫人的?”
郑瑞闭口不言,这话他怎么敢说出口。一个不好自己脑袋都要搬家。
“喝酒。”廖耀湘这时才开口“听说几位也都是第六期的公派生,想来咱们之前在广州集训时应该见过。”
老杨没吭声,他的倔劲上来了。岳制量却端起酒杯“对,应该见过,见过。”说着脚下踢踢郑瑞。
“军令部追究怎么办?”郑瑞闷声闷气的问了句。
“我怎么知道。”陆文琛根本不给郑瑞台阶。
“那他妈的不是让我们死?”老杨说着把碗摔在桌上“动手吧,这样最起码不连累家里。”
“我们是财政部税警总队。”廖耀湘再次开口“孔代院长一向对我部关照有加。几位若是在教导总队不舒心,不如来我们这里。”他之所以过来,一是出身黄埔同为六期,有个转圜,二是为了拉住陆文琛,为将来整合的自动车支队的指挥权做准备。虽然陈鲲答应了彭克定,可是毕竟还要甄怀仁点头,他想再争取一下。当兵的没有谁会嫌弃手下兵多,正如现在陆文琛不要脸,故意在门口备了人,一旦郑瑞三人不答应,就将三人武力驱逐。
“听不听,给个痛快话。”陆文琛眼睛里如今全是那清一色的十八门克虏伯1903型75毫米野炮,为了这些东西,他也不要脸面了“我听说你们都是爷们,摸摸下边,看看还有没有卵子?”
“接。”郑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却又松了口气。
“那就开始执行命令。”陆文琛居用高临下的语气对郑瑞说“按照操典,四十五分钟后,我会到阵地检查。”
“你检查?”老杨不服气的问“你算老几?”
“本人舔居炮兵支队代理支队长。”陆文琛看向老杨“教导总队炮兵营,交通二中队暂时属于我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