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头汤怪客

凌晨5点。

神都市。

老天爷还未开工，人间的烟火味却早已就绪。

老庙区南门关外十字街一个个店家门口，汤客们为了赶头汤早早的就已经开始等候，就好像这里昨晚不曾打烊。

神都市的历史有多久，他的汤文化就有多久。

不论是牛肉汤、羊肉汤、丸子汤、豆腐汤、不翻汤.. 按照老人们的说法：“清晨一碗汤，给个神仙都不当”。

不同汤客有不同喜好，不同汤又有不同特色，能在一老街开上很多年的店都不一般，而南门不忘香豆腐汤店就是这样有特色的老字号。

刚刚开门营业，不少汤客就陆陆续续地涌入店内。

喝汤的讲究从排队就开始，先来后到，依人报单，按序领票，拿票端汤。

本来井井有条，但是今天却有人乱了规矩。

“多少钱的？现金还是扫码？”收银小妹用异样的眼神瞅着面前这个古怪的汤客。

“...喝汤..”一个枯瘦的老人颤巍巍的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就要汤票，看样子是不想付钱。

“这…？”收银小妹一时间不知所措，还从没见过如此直白吃霸王餐的。

“…喝汤...”老人仿佛没有睡醒一样，支支吾吾半天只是憋出这两个字来。

“要不你先让让，别耽误别人喝汤。”收银小妹已经懒得搭理了，只想赶紧把人给请走。

“…喝汤...”这老人依旧纹丝不动，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小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撵也撵不走，而且越看这老人越觉得瘆得慌。

“喝不喝？前面这人咋啦？别耽误我们喝头汤啊。”后面排队的人已经没有了耐心。

“这是弄啥嘞？咋回事儿？”又有几个人看队伍半天不动不耐烦的嚷嚷道。

这阵式“惊动”了店里养的一只白狗，闻声警觉的窜了过来，俯下头嗅了嗅，然后扭头探向店内，朝里面叫了几声，仿佛是在给谁传话。

“姐，钱算在我这，先打汤吧。”刚才这幕都被一个正在店内打杂的少年看到，他起声道。

听到有人付钱，收银小妹这才不情愿的把汤票递了出去。

老人瞅了一眼刚帮自己解围的人，只见那少年身形高挺有力，结实的像一头小牛犊，眉宇间英气逼人，眼神炯炯地望着自己，顿时似被灼烧了一样，立刻收回目光，不言一语径直走向取汤窗口。

少年这时才看清，这老人他认识，是附近小区住的李老头，约摸着有六七十岁了，之前经常来他们家喝汤，最近有日子没见过他了。

平日里李老头是个很热情的老人，时不时还喜欢跟大妈们跳跳广场舞，懂养生，精气神都保养的不错，而今天好像完全换了个人，身体如同漏气皮球一样干瘪，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瞳孔灰暗没有一丝光亮，行动起来像一个快没劲的发条机器人。

难怪自己一开始竟然都没认出来。

只见李老头很僵硬在店里寻了一个孤僻的犄角旮旯坐定，单薄的身形就像纸板一样，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去收银台要了一份饼丝，又给老人送去。

白狗紧跟着少年一路吠声不断，少年赶忙把它哄开，“不听，一边去，别碍着客人吃饭”，那只叫“不听”的白色中华田园犬委屈的低吠了一声，闷气的溜到店内去了。

“李大爷，你老这长时间不来，忘要饼了吧？”少年客客气气的把一份刚出锅的葱花油饼切成的饼丝放在老人的汤边。

李老头也不拒绝，用筷子叨着少年送来的饼丝便往碗里放，然后旁若无人自顾自的喝起来，也不理睬少年。

“您先用着，不够再说，我给你续汤。”少年看李老头依旧无动于衷，苦笑了一下，就准备扭身走开干活去了。

“...是他...”李老头瘦削的身影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幽幽的传过来这样一句话。

“….啊？是什么？…”听到声音的少年愣了一下，猛然转头看向李老头，人仍在吃饭，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见李老头不再说话，少年心中更是不解，奇怪的老人，莫名其妙的话，又不好意思再打听，只得把疑惑压在心里，眉头一皱，干活去了。

少年今年18岁，这段时间趁放暑假给家里店帮工。

早上赶头汤的人多，少年在店里一时忙的不可开交，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做遇到个油盐不进的怪老头。

没过多久，少年不经意间发现李老头竟然不见了，四下寻去，哪里还有老头的身影，只留下放在桌上的碗筷，满满一碗豆腐汤和傍边的葱油饼丝就没有人动过。

少年忙问旁边正在喝汤的汤客，均说从未没见到有人在这里坐过。只得满腹狐疑地收拾李老头留下来的碗筷，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汤碗瞬间时，一股冰凉感让他心头一震。

“这怎么可能？”

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一碗热腾腾的豆腐汤竟然变的冰凉，尤其是在这八月酷暑天气，好多汤客还嫌闷热，都跑到店外蹲在地上喝汤。

所谓的神都喝汤三大怪，甜汤、蹲喝、不用勺。

今天的李老头可算是比“三大怪”还“三大怪”，不怕热，躲屋里，不带钱，想喝汤最后又没有喝，好好的头汤就这样浪费了，还把汤弄着这么冰凉。

少年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到收银处问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老人。

“什么老人？刚才不是你来打汤了吗？还跟我叨叨半天，问你话，你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说要喝汤。

我还纳闷咱店里早上做的有饭，你为啥还要来专门买一份吃，还跑了两次，又加了一份饼丝。”收银小妹阿娟明显很生气地对少年说道。

少年一时间呆若木鸡，自己明明看到李老头来喝汤没有给钱，好心帮他垫付了，还帮他加了一份饼丝。

怎么别人只看到自己一个人？

况且自己一早就吃过饭，外婆亲自给做的，自己也没有必要在自家店里买汤喝啊。

少年脑海中电影回放着刚才一遍又一遍的场景，确信自己一定见过李老头啊，还跟自己说过话，样子外貌自己都记得很清楚，怎么现在没有目击者了？

正寻思着，只听见有人招呼自己：“沈老板，接客了，愣着干嘛！”

少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死党李晃，回应道：“呦，这不晃总吗？您终于肯出宫了，刚才你二大爷来喝汤了，你们家这喝汤还分长幼排队，依次入场啊。”少年好奇的问道。

李晃端着汤恰好坐定在李老头刚才的位置上，听到少年的话，顿时一愣，差点没从位置上摔下来：“你说什么？我二大爷？你在那里看到的？”

“几分钟前还在你现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没注意，人就不见了。”

“你别开玩笑，我二大爷一周前不在了...”李晃惊讶得好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蹿了起来。

少年一听也慌了神，自己非常确定就是李老头，但确实今天老人家的状态有点不对劲。难道自己刚才看错了？那刚才那个老头又是谁？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个说确实见了，一个说确实没了，巨大无形的恐惧感开始在两人心中滋生。

“可能是我二大爷想喝汤了，毕竟他生前最喜欢早起喝你家的汤。”李晃伤感的低语道。

“是，希望老爷子能安安心心上路。”少年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发颤了，难道他刚才看到的不是人，他不敢往深处想。

...

一阵沉默之后，李晃率先转移话题打破了平静。

“对了，今天通知书是不是要到了，你报的那里？确定到校时间了吗？”

“…”少年顿时一脸苦笑，自己今年高考落榜了。

确实，算起来这天应该是大学录取通知书要到的日子了。

这个暑假是少年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暑假，一个月前他刚历过高考。奈何今年高考成绩不尽如人意，虽然过了录取分数线，但是跟填报的志愿分数线还差不少，只能跟大学擦肩而过。

考试靠的是实力，但录取有时候就要靠运气了。

神都市虽然不是一线城市，但作为全国人口大省的主要城市，高考的竞争是异常激烈的。少年也是拼尽了全力，现实却给自己一记重击，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很多事就是这样，你付出了很多，但是命运不一定按时给你回报，甚至有时还忘了给你回报。

虽然高考失败了，但是他很快就从沮丧中抬起头，人生还有很多事情他能够去做，既然改变不了过去，就去改变未来。

店里每天就早上这会儿生意好，挣钱要紧。

少年给李晃送走后，又忙活起来，也顾不得思索刚才的“诡异事件”，迎来送往一批又一批的汤客们直到早上10点多。

这时候日头逐渐登上天中，暑大王憋了一晚上的劲儿，终于该自己上场了，就毫不客气的开始驱散世间每一方寸间的阴凉。

好不容易刚坐下休息一会儿，少年正要擦下脸上的汗水，白狗不听仿佛预见到了什么一样，又一溜烟的跑出来朝门外吼到，随后又围着少年坐下，一脸期待的探着外面，尾巴摇个不停。

少年朝门外看去，只见一个快递三轮车正停在店门口，快递小哥一家一家的核对着要配送的货物，随后拿着一个信封往自家店走来。

“老庙区南门关外十字街81号，沈启，住这里吗？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