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
进城时,昨日守城门的小守卫认出了他们。
“赵公子,任四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小的这脑袋都怕是保不住了。”
昨晚半夜他被叫起来问话,宰相府家四小姐丢了,满城都在找她。
问到他这才知道,任四小姐是和赵三郎一起出了城,再也没回来。
宰相府里的人天未亮就到了城门,只等着城门一开就出去找人。
谁知他们刚走一个时辰,这两位就自己回来了。
“去给宰相府报信,任四小姐在蓝氏医馆。”
赵亓元本想下马牵着马走,可看怀里人昏睡了过去。
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驾马将她送到了医馆。
医馆早上人多,外方排着队看不见尽头。
赵亓元抱着她就往里走。
医馆药童看见了,欲上前阻拦,见他怀里的人没了意识,又改了口:
“公子这边请,这是怎么了?”
赵亓元跟着药童往内间走去,“发热,许是受寒了,劳烦找个丫鬟过来。”
“省得,您先将这位姑娘放至此榻,我这就去寻大夫和丫鬟来。”
药童走后不久就来了个小丫头小青。
赵亓元脸色焦急地看着床上的人,半晌,门帘又掀起。
“蓝玉?怎地是你来。”
进门的人闻声看向赵亓元,笑道:“赵三公子,幸会。”
他见了礼,便走向软榻上的任苏意。
观她面色,嘴唇发白,脸上嫣红,额头全是冷汗。
微凉的指尖触到她手腕滚烫的皮肤上,让她在昏睡中不禁一颤。
蓝玉垂眸扫过,在看见她手腕上的铁块时愣了下。
他把完脉,又吩咐一旁候着的小青将任苏意手脚上的铁块取下来。
小青利落地拉过一方布帘将软榻遮挡住。
蓝玉走到桌前写了副药方交给药童。
“怎么样?是感染风寒了吗?”
蓝玉温和道:“赵三公子无需担心,这位姑娘是感染风寒,再加上过度劳累,又正逢月事,身子亏损,才一时昏迷了过去,调养几天便可恢复如初。”
赵亓元脸一红,见蓝玉倒是一脸无异,便轻咳了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还未等他把气松完,帘子又被掀开了。
进来的是宰相夫人苏温茹,“意儿!”
得知自己失踪了一夜的女儿竟在医馆,苏温茹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
“小蓝大夫,意儿她这是怎地了?”
蓝玉将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又嘱咐了些如何用药,便行礼告退了。
苏温茹坐在软榻边,接过浸了凉水的棉布给她搭在额头上。
她擦了擦眼角,余光看见站在一旁的赵亓元。
饶是再温和的女子,在保护自己孩子时,也会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赵三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想请你解惑。”
赵亓元从刚刚她进来时便站了起来。
此时站直了身子,垂着眼,拱手道:“不敢,任夫人请问。”
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也很赏识过的孩子,苏温茹心寒地问道:
“我女儿自小便与你熟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是什么样的人,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是清楚,纵然骄纵了些,可从未像外面传闻的那样恶毒不堪,你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才会反过来对她恶意相向?”
赵亓元心中一震,他半张着嘴,怔怔地看向软榻上昏睡着的任苏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觉得她恶毒?
大概是三年前,他初遇柳絮,见她浑身是伤地缩在宰相府后门外的竹林里。
怯弱又可怜的样子,与任苏意的骄纵肆意截然不同。
柳絮起初不愿告诉他是为何受伤。
他却断断续续从她的贴身丫鬟小颖那知晓了。
遇到她那日,柳絮亲生母亲刚死的没几天。
柳絮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任苏意喜爱的茶杯,就被宰相罚了家法。
后来,任苏意撞见了自己与柳絮在竹林里交谈。
她便气急拿着木剑去打柳絮,将柳絮额头打破,流了不少血。
自此,他才知道那些施加在柳絮身上的责罚,全是因为任苏意。
赵亓元觉得自己没错,“任夫人,是我亲眼所见她打柳絮,我并没有冤枉她。”
苏温茹冷笑,“赵三公子,眼睛看见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你年幼因聪慧过人而被称为‘神童’,没成想如今竟如此糊涂,请便吧。”
赵亓元从里间出来,脑中一直在回想任夫人的话,这话任苏意也对他说过。
可是,他明明亲眼所见,是任苏意伤的任柳絮,又不是柳絮逼着任苏意去打她。
想不通,他晃了晃头,准备翻身上马。
马鞍上却有一抹血色。
他脸上一红,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要是张子鹏他们在场,定要说句晦气。
找了块布胡乱擦了擦,翻身上马欲回府。
他没走人来人往的街道,而是骑着马绕到了人少的小巷子。
陈世军看着他进了巷子,也悄摸跟了上去。
一拐进巷子,他就看见了赵亓元那匹马孤零零地站在前方。
“咦,人呢?”
“这儿呢?找小爷作甚?”
赵亓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将陈世军吓了一跳。
原来赵亓元出医馆就察觉到了有人跟踪,特意绕到了巷子里蹲他。
“是你?小爷都放过你了,还送上门来,活得不耐烦了?”
陈世军急忙行了个礼,“赵公子,小人不是有意跟踪,小人只是没法靠近任四小姐,才跟着您。”
胸口一痛,陈世军被踹了出去。
“还贼心不死想对她行凶?爷现在就杀了你!”
“不是不是!赵公子你误会了!”陈世军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
“小人不是要杀任四小姐,小人知道谁是雇主了,特地来告诉她一声。”
赵亓元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掐住了脖子,“你有这么好心?别想骗我。”
“咳咳。”陈世军被掐住脖子悬在空中,“是...是宰相府的人,咳咳。”
赵亓元瞳孔一缩,脑中回想起任苏意昨晚问他,就没有可能是任柳絮吗?
是了,任柳絮经常受她欺辱,是有动机想杀了她的。
赵亓元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他竟真的开始怀疑柳絮了。
陈世军趁他分神,从他手上挣脱了出来。
他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气,“赵公子,小人感激你放我们兄弟几人一条生路,断不会拿此事来欺骗你和任四小姐。”
片刻后,赵亓元失魂落魄地骑在马上,从小巷子出来回了赵府。
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老子和祖父坐在堂屋里。
老将军拄着拐杖,用力在地上一杵,“跪下!”
赵家老将军赵晓今年六十有八。
五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郎时,便已在马背上为盛国开疆扩土,后被封为开国功臣,赵家盛极一时。
可惜后来,皇帝重文轻武,他便早早功成身退,卸了官职在家养老。
赵亓元面无表情地跪下,偏着头不看他们。
“你个混账东西!竟敢私自带着任府小姐出城!还一夜未归!”老将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时呛咳了起来。
“爹,您别气坏了身子,这事交给我来处理,行吗?”赵侍郎给老将军拍着背,耐心地哄着。
老将军推开他的手,拿起拐杖颤抖着指着地上的赵亓元。
“你前段时日差点逼死她,是你爹放下脸面放下赵家的尊严去替你摆平!”
“才安分了多久,又如此行事,坏女子名节,你是准备娶了那任家四小姐了?!”
赵亓元抬起头回看了过去,“从小您就教导我,不能见死不救,要忠义,我昨日若是放任她一人出城,您是不是又要骂我不道义?”
“反正您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神童’之名,我做什么您都会挑刺,我做什么您都不满意!”
赵亓元从前最是敬重祖父,视祖父为心中唯一的英雄,自小祖父也疼爱他。
可直至四年前,他那时十三岁,参加了武考夺了状元。
不过因着高兴,和几个好友在酒楼中胡吃海喝,最后打断了几个说酸话的才子的手。
他回到家,被狠狠打了一顿。
醒酒后也后悔一时冲动犯下错事。
强撑着满背的伤痕,他去了书房想认个错,却听到祖父的声音:
“以阿元的资质,根本就不配‘神童’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