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真的厌恶她吗
明月楼,二楼雅间。
桌上火锅翻滚,热气腾腾,窗外秋雨连绵,丝丝寒气浸润。
赵亓元仰头喝尽杯中酒,他酒量好,喝了一个时辰仍清醒无比。
“你们说,我这么多年浑浑噩噩,是不是真的挺废物挺让人瞧不起的?”
张子鹏此时微醺,他笑了起来,“亓元,你若是都算废物,那我算什么?我岂不是白活了?”
陈旭拍了拍他,“子鹏说得对,你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好了,幼年成名,少年就有了一番建树,已是我们望尘莫及的人了。”
“可是我好像一直将自己困在了这过去的虚名中,只顾仰头看天,却忘记看看脚下的路。”
一杯酒又下肚,他放下酒杯,起身站在窗边,寒气扑面而来,让他脑中清明。
陈旭也跟了过来,“亓元,其实阿意那番话,我听着似是有几分道理,前些年你太想赢了,想什么事都做到最好。”
“是,我总想抓住‘神童’这个虚名,总想向他证明自己配得上这虚名。”
“向谁证明?”
赵亓元抬头望向无尽的黑夜,“我祖父,你还记得我夺得武状元后我们去喝酒,将几个说酸话的文人打断手的事吗?”
“记得,那次你还因此挨了顿打。”
“对,我还听到了我祖父说,我不配神童这个称号,那时的我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被祖父这么一说,心里委屈又不服气的很。”
“从那之后,我便事事都想赢,可是越想赢就越赢不了,越赢不了,我看见的失望和指责就越多。”
陈旭恍然大悟,“所以阿意说的那番话,她是想让你做回自己,而不是活在曾经的辉煌和阴影中。”
“嗯,你前几日说我眼前有一片雾,需我自己去拨开,今日却被她拨开了去。”
那种醍醐灌顶般的冲击感,让他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可笑吗?最懂我的,竟是她,从前我最厌恶的人。”
陈旭却摇头否认他的话,“亓元,你真的厌恶她吗?还有,我说的雾,不是指这个。”
赵亓元抬眼,迷茫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都说了叫你自己去拨开。”
“你怎么这么肘,说!”
陈旭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成,我说,说完你别又跟我冷脸。”
“废话多,赶紧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厌恶阿意的?”
“...不知道,怎么说起这个,和她有关?”
张子鹏也走了过来,与他们并排站着。
“嘿,这个我最清楚了,三年前,你在宰相府后门竹林碰到任柳絮后,从那开始你就不带阿意玩,改带那庶女玩了。”
陈旭诧异,“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那时像条狗尾巴似的跟着这小子,怎么可能不清楚。”
“骂谁是狗呢!”
两人插科打诨了半天,陈旭才继续问,“你又为什么会在意任柳絮呢?”
“嘿,这个我...我倒是不清楚了。”
赵亓元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概因为她总被欺负,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背上全是鞭痕,后来也总是伤痕累累。”
“所以你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你自己,总是被打,让你动了恻隐之心,你想保护她,觉得你们都不被家里人喜爱,是同类人。”
“或许是这样吧。”
阿旭突然咄咄逼人起来,“可是她为何总被打你清楚吗?”
“因为..因为任苏意不喜欢她,因为宰相府里没有人喜欢她。”
“为何不喜欢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母亲犯下的过错,差点害了宰相夫人滑胎,害得任苏意早产差点早夭,是,你会说这是她母亲作孽,跟她无关。”
“可是当你每次跟我们说,任柳絮又如何被阿意欺辱时,我就亲自去向宰相府中的下人打听,他们是怎么说的,要我告诉你吗?”
“他们说,四小姐从小娇俏可爱,虽有时骄纵,但却从不真正为难下人。”
“他们说,四小姐从前也总是给五小姐送好吃的好玩的,可是五小姐总是背着人偷偷将东西扔掉。”
“他们说,四小姐和外面传的,像是两个人,他们人微言轻,想为四小姐说句话,可没人听。”
“他们说,五小姐从小便心思重,不好相与,总是受罚,是因她总不顾宰相的命令,往外跑,因此才回回受家法挨鞭子。”
赵亓元呆愣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失笑道:“下人的话你也信?”说完他的眼神却躲闪着。
“我最开始也不信,可是我打探了整整三年多,若是阿意真像任柳絮嘴里的那般恶毒,怎么可能所有下人都为她说话?”
“亓元,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任柳絮在骗你,她为什么要骗你我不清楚,但是你当真还想执迷不悟,宁愿做那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吗?”
张子鹏此时却偏了重点,“嘿,阿旭,你为何要去打探任柳絮话的真假?难不成你断袖,喜欢我家亓元啊?”
“滚...”
张子鹏嘿嘿一笑,“任柳絮骗没骗你,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亓元啊,你小子该不会又喜欢上阿意了吧?”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赵亓元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你都不知道你今天下午有多恐怖,阿旭不过是想将昏迷的阿意抱起来,被你冲上来掀了个狗吃屎。”
“你那时眼神凶的像老虎似的,谁要是敢碰任苏意一下,你能把人吃了。”
像是怕他不信,张子鹏越说越来劲,“还有还有,将阿意放进马车后,你那手抖的啊,止都止不住,你那可是出枪如龙稳如老狗的手!我从未见过你这种模样。”
“你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模一样。”
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只感觉脑子都快裂了。
木头将自家主子搬回家时,天已蒙蒙亮。
赵亓元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们还是小孩模样,任苏意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嘴里一直喊着:“亓元哥哥,我们去哪里玩。”
梦境一转,他和任苏意在树林间火堆旁,玩着那幼稚的猜拳,他输了,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们又驾马奔驰在宽阔的草原上,任苏意骑着她的小黑,唱着那日她唱过的曲。
他也跟着唱了起来,心中畅快无比,只想让这草原无穷无尽才好。
他又看见了芙蕖湖里的荷花开满,任苏意坐在栏杆上,绣鞋上的珍珠泛着光,随着她的脚晃动着。
她转头笑着朝他喊:“我想要那朵荷花,你给我摘来。”
他看见自己竟真的又跳进了湖中,将那荷花摘下递给了她。
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笑,竟那样让他陌生,又向往。
画面又猛地一转,任苏意穿着一身绿衣,满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
“任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