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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刹那千年

尹翠站在床前,弯腰低头,几乎将脸贴到了薛平平脸上,目光盯着薛平平,关怀备至的神色中,还夹杂着有些紧张,有些惶惑,有些惊愕,更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坐在外间屋的连翘突然将小脑瓜探进来问道:“翠儿,平哥儿醒了?”

尹翠急忙退了回来,干咽着喉咙,艰难地答道:“嗯……醒……醒了……”

就听苏叶高兴地跳了起来:“真醒了?我去告诉太太去……”她声音未落,却见张琳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出大门:“我去我去……你们看着他……我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翠方回过神来,伸手抓住薛平平:“大哥……大哥……你好些了吗?”

薛平平只觉头脑嗡嗡作响,双手用力挤着太阳穴,极为艰难地慢慢吐出几个字来:“我……没……没事……”

“真没事了……你可别吓我啊……”尹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见他面色通红,继而又变成苍白,随后又逐渐平静下来,仔细观察一会儿,确实不像有什么事,稍微放了点心,便又坐下来,慢慢伸出手去将他手又给握住,慢慢跟他说话。

薛平平半睁半闭着双眼,任尹翠握着他的左手,听着她说些他昏迷这段时间的事情,只是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直到听到外间脚步声响,他的神色方才微微有了些变化。

清宁听到张琳报信,心里一喜,急匆匆便朝这边赶来,脚步不知不觉便轻快了许多。等她迈进门来,一眼便瞥见薛平平被尹翠拉着的左手迅速缩进了被子,眼睛也立即闭上,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站在卧榻前,目光在薛平平身上来回打量一会儿,见他脸色无虞,便放下心来:“哦,原来你醒了啊!”

尹翠急忙站了起来,低着头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睛余光看着闭着装睡的薛平平,心里也有点好笑。

清宁叹息一声,随即关怀倍致地说道:“虽然你受了重伤,好在咱们去的及时,太医署两位大令大丞出手诊治,也算是将你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说着便搬了把椅子,坐到床前,伸手抓起薛平平一只小手紧紧握住,一手在他脸上抚摸着,“平哥儿,你可还记得么?我是你亲娘啊……”一言及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你与娘失散的时候,还不满三岁,这些年来娘的心好像都被刀子剜得一样的疼,年年都要去找你,可就是找不到,本来娘都已经绝望了,却不想……”她极力忍耐着,却还是呜咽出声。旁边两个小女孩儿,见她痛哭也都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薛平平——依旧这么称呼他吧,他此时平平静静地躺着,仍然面无表情,却不知他心里却在不停地翻腾着纠结着:人家穿越,升级打怪,称王称霸,犀利无比,娇妻美妾,尽是福利;我也穿越,雷区遍地,亲人被害,重伤难愈,福利不见,尽tm苦逼……不对不对……我这不是魂穿呀,怎么会变得这么小?怎么我会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薛平平……我不是……不是薛平平……我是……我是郭壹……大名郭壹……乳名郭四海……是子弟兵的……,一念及此,便觉脑袋又开始暴涨似的疼痛……,“啊……”他又痛叫一声,抱住了脑袋用力摇晃,再度将思维放空,不去想以前的事,默默在心里强调着:“我是薛平平……不是郭壹郭四海……我是薛平平……我是薛平平……”

……头脑渐渐排空,心情放松下来,头痛渐消,他心里方慢慢涌起一个念头,原来……只要不刻意去想以前的事,头就不会疼……

想必这是他被那场大洪水莫名其妙地给卷到这个时空来,身体变成少儿时期,大脑承受不住成年人的思维与记忆所致……

清宁却不知薛平平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还在纠结着不知所谓的事情,痛哭一会儿,情绪发散,心里好受了一些,抹抹眼泪,却不想薛平平抱着脑袋又大叫一声,似乎很痛苦急忙察看,却见他脸色刹那间便由通红转向苍白,随后又逐渐平静下来,也是一惊,伸手在他额头上抚摸,却觉得并不发热,甚至又掰开他眼皮察看,却落得薛平平个白眼而且很用力的将她握着的小手用力往回抽了抽,见他有所反应,不但不恼反而心里一喜,却更用力握紧了他的小手,急忙说道:“平哥儿,你想起娘来了么?我是你亲娘,郭门柴氏,你娘我的小字清宁;你父亲郭威,表字文仲。咱们家祖居在邢州尧山,祖上是……”

她这么急切的一番述说,却也不曾思量,就算薛平平真是她的幼子平哥儿,与她失散时,还不到三岁的幼龄,又能记得什么?何况薛平平记忆已经苏醒,脑海里一片混乱,时而痛苦不堪,时而一片空白,自己还在纠结糊涂着,哪有心情来回答她;她心情激动中述说一番,也不知薛平平到底听进去了几个字。

接下来清宁一会儿落泪,一会儿喜笑颜开,不停地述说着她的平哥儿小时候的事儿,这些年来夫妻两个苦苦寻找的艰难,以及半夜三更的思念起来泪流满面的苦状。但薛平平仍自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清宁本性干脆利落,极其爽快,而且处事果决,并不是个多沉稳温柔绵软的性子,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与郭威一见钟情,便决然而然的违逆父亲之意,自作主张嫁了他。事实证明这些年来,她的决断不但爽快果决,而且正确无比,从没让她悔不当初。

这会儿她将情绪发散得差不多了,却见薛平平不但仍旧一动不动的不理会她,而且还紧闭着眼睛装睡,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的脾气性格,言行举止一向都是干净利落,爽快果断的,心里便不由得冒起一股邪火,腾地一声站起来,瞪着眼睛训斥:“你这孩子,虽然俺这当爹娘的没将你照看好,把你丢了这些年,却也不是没将你放在心上,你大可起来去问一问!为了寻你,你爹爹不惜舍了前程,接了皇帝的差遣,在皇帝面前立下誓言,几乎走遍了这整个中原大地;为了寻你,你这个亲娘,也不怕人耻笑,不惜抛头露面,与你父亲扮做僧尼,在外寻你,这些可是你亲眼目睹的!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体谅什么,只是告诉你,当年与你们祖孙两个失散,并不是我们的失误,只是恰逢战乱!你的父母却也因此痛苦不堪,犹如剜心剔骨一般的痛!可是我们夫妻虽然痛心,却并未对不起你!你可知道,在这天下大乱,诸侯林立官匪不分的世道里,外面的平民百姓,有多少在战乱中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甚至满门满族的灭绝?便是你祖母在此,须也怪不得我们夫妻!”

或许是听到清宁提到了祖母,薛平平一直紧闭的双眼,此时颤动一下,泪珠涌出,那是这几年来,虽然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却是唯一呵护着他与他相依为命的亲人啊,如今却阴阳永隔,怎么能叫他不心如刀割!

他的记忆虽然苏醒,可原意识既然不能去想,如关闭了一般,那他现在的身心思维就仍如十来岁的少儿,将手从清宁手中缓缓挣脱,抹了一把眼泪,方看着清宁说道:“大师,我不是……不是埋怨你们,只是……你们真的认错人了啊,我不是你们的儿子!真的,我不骗人的,我真不是你们的儿子呀……你们找不到儿子……也不能把我抓来顶包啊……”

他虽然纠结两个突如其来的身份,可那祖母薛韩氏对他的抚养,对他的疼爱之情,却是无比真挚无比深厚!他莫名其妙地被一场大洪水冲到了这个世界,还变成了两三岁的幼儿,若不是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遇到了那位祖母薛韩氏,一个失了记忆的两三岁幼儿,是没有任何的自理能力和保护自己的能力,他肯定活不到现在!之后在那山村中,几年来的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亲情,也同样无比真挚无比深厚,同样真心实意的愿意承认薛平平这个身份,只因他愿意认她这个祖母,心甘情愿地叫她奶奶,可不代表他愿意再认个妈再认个爹。

——只是一事他根本想不明白,他被一场大洪水莫名其妙地冲到千年之前,怎么一醒来就会糊里糊涂的被薛韩氏抱在怀里认为是她孙子?那时他失了记忆,根本于此事一无所知,也就不会去想;现在突然清醒,恢复了记忆,可一时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当然对于此时更加诡异的被这清宁认亲,更加震惊迷惑了。

所以对于这时候的薛平平,困惑于历代哲学家的“哲学三问”,此时也正困惑着他: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

历代多少大哲都想不明白的事儿,以薛平平现在比幼儿园略高、相当于小学一二年级的心智水平,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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