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薛平平这一声大喊出来,不但郭荣尚未反应过来,那几个壮汉更是莫名其妙,还在想着这小屁孩话中之意为何,冷不防的突然就从旁边涌过来十来个中年妇人,几乎是两三个甚至是四五个对付一个大汉,扑上来便抱着他们胳膊,又挠又抓的大嚷大叫:“小娘养的……敢吃老娘豆腐……跟你拼了……”“狗东西也敢来占老娘便宜……我挠死你……”“有娘没爹的东西……”“野驴草出来的……”
那群壮汉被突如其来的一群泼妇给围住,正自懵懂间,已经两三个泼妇给抱住,另有一两个泼妇伸手就朝他们脸上抓挠;他们的脸上脖子上顿时都被抓挠出火辣辣的血痕,心惊胆战之中,立即就大声呼叫起来,随后便极力反抗。却不料此时在周围巡查的郭府家丁以及官兵,也赶了过来,看着被那些泼妇抓挠的壮汉,便开始用棍棒招呼。不多时,几个壮汉便被打倒拖走。
这一场风波,便如大江大河中随处激起的一朵小小浪花,随后便湮灭在湍急的水流之中。近处的围观的人们,只觉得突然看了一场热闹,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已经结束了;相隔稍远一点的,根本就没发觉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那些妇人先前大嚷大叫的泼污水,附近的人可是都听见了,虽然有所议论,也都是对那些壮汉不耻行径的喝骂唾弃,哪曾想到那些壮汉即便是来捣乱的,可还什么都还没干呢,不但被人捉了,还被扣上了调戏良家妇女的黑锅。
这就是不管什么地方,每逢热闹,必有游手无赖之辈,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甚至强抢财物、诱拐幼儿女子,伤人杀人事都会有,调戏妇女更是家常便饭。围观的人们虽然议论纷纷,却都是骂那些壮汉的,提及郭荣他们这边的竟然全是赞美。毕竟他们多是普通百姓,家里妇人大多都曾遭到地痞流氓的调戏,早就把那些人恨透了,若不是官兵来的快,他们也要挤上去踹上几脚出口恶气的。
把看似地痞流氓、游手无赖之辈捉住拖走,将事态压制得根本没有发作机会,还能站在道德高地获得舆论称赞,郭荣也有些意外,转身看着走到身边的薛平平,忍着笑说道:“不意这些妇人竟然真的起了大用!”
薛平平也有些洋洋得意,嘻嘻笑着说道:“当然,山人妙计,岂有不灵之理?”
他们这边说着话,先前分开去寻找石若伊的也纷纷返回,只是都未有结果;那赵匡胤一组甚至又领回来两个走散的幼儿,张琼他们倒都有些意兴阑珊。
郭荣见他们俱都没有找到那宁阳公主,心里有些失望,便看着薛平平。薛平平暗自叹息一声,摆摆手道:“算了,各自有命!若那公主无福,只怕要遭一番罪喽!”
郭荣轻轻说道:“平哥儿,你是与那公主见过面的,若公主真出了事儿,你……咱们家是脱不了干系的!”
薛平平无奈地摊摊手道:“那我能怎么办?”朝台下密密麻麻的观灯人群一指,“这京城说是十来万人口,可看这情形,现在来看灯的人,怎么也得有三四十万吧?这么多人想要找到她,那不就是大海捞针吗?”
郭荣苦笑一下,心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他让人去寻找一番,若无结果便赶紧返回,叹息一声朝四处观望着。
此时正是观灯高峰期,那原本感觉极为宽阔的御街,此时已是茫茫人海,根本见不到空隙,想要在这些人中寻找一个人,那还真的是无异于大海捞针!便摇摇头拉住薛平平朝台下走:“你也忙乎了半天,且下去歇歇,千万别把伤口挣裂了……”
薛平平被郭荣拉着朝那木梯走去,仍然有些不甘,侧着身子东张西望,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回首看去,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儿,伸手指着:“哥哥……快看……在那边……那边……真的是她……”
郭荣一怔,急忙回头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透过那御街上涌动的人潮头顶朝对面看去,那边却也安放了一盏半间房子大小的鳌山灯,旁边一盏稍小些的宝塔灯,两座彩灯此时大概是因为点亮的时间长了,都有些黯淡;这两座灯之间约有一丈空隙,那空隙之间,正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只是依郭荣的眼力,虽然能隐约看出是个少儿,却看不清面目容貌,却不知薛平平是怎么认出来的,他不敢掉以轻心,急忙问道:“你能看那么远还能认出人来?”
薛平平一怔,随即点点头道:“我眼力极好,能认出人来!那就是他,哥哥快带人去!快呀……”说着就推着他往下走,自己仍然站在高台边,“哥哥快去,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她。”说着便转身寻摸着,伸手将高台旁边插着的一枝彩旗取过来,举在手中道:“以此旗为号,我给你们看着,她往哪边走我就往哪边摇这旗;她要是朝不动,我这旗也不动!哥哥……快去……”
郭荣知道这事轻慢不得,急忙大喝一声,将人召集过来,带着他们便用力挤过那人潮朝对面挤了过去。人潮汹涌,顺着一个方向涌动,在这股大潮之中,只怕是霸王之力,若不顺流而动也无用武之地;若试图逆流而上、纯以力量相抗,那也只像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郭荣他们这些少年和成年的家丁,虽然较之普通人要强上不少,但也不是霸王,只能顺着人潮涌动方向,朝对面斜插过去。郭荣一边费尽全身之力穿行,一边回头看着薛平平在高台上高举的那面彩旗动向,好在那面彩旗一直高高竖起,并未摇动。短短一百多步宽阔的御街,他们几乎是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挤了过去。
郭荣他们全都穿行过御街,来不及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便急忙朝左右观望。
先前郭荣在那高台上,也看到了这边安放的两座黯淡了许多的彩灯,此时一眼望去,便看到了那鳌山灯和宝塔灯,急忙带着人走去。他们本来瞄准了这边位置,以斜线穿行,可现在还是被这无尽的人潮给带出了二三十步去,此时只能逆着方向行进。好在是在街边人潮外围,比方才穿行时要稍微省力。郭荣仍然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看着对面现在只能露出一个尖儿的彩旗,生怕突然就朝哪边摇动,那时又要费上大力了。
好在那彩旗仍未摇动,这就表明那位公主殿下并未走动。郭荣心急如焚,带着人疾步如风,很快绕过了那宝塔灯,停下脚步,便看到那阑珊灯火下,黯淡灯影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似乎十分无助,不知所措的女孩子。
郭荣不觉振奋起来,疾行几步走近了看去,也不禁感觉眼前一亮,有惊艳之感,心说平哥儿先前说的果然不虚,这女孩子虽然尚未及笄,却也称得上是一个姿色不输于义妹尹翠的,真可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难怪义妹尹翠说薛平平心心念念的总在想着她呢!想到这里暗自好笑,心说自己这幼弟,虽然跳脱顽皮,可这桃花运倒是极盛,不但那两个义妹尹翠、张琳总跟在他身后,就连这位公主也能牵连上!他摇摇头定定心神,使自己心态仪容都保持在平和状态,走到距那女孩子三五步距离便停下来,抱拳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从大相国寺中出来后迷了路的?”
那女孩子正是先前和薛平平走散了的石若伊,见一个年在十五六岁、气宇轩昂、面相英武俊郎的少年走近了问话,顿时警惕起来,并未答话。先前她就吃了一回亏,这会儿当然不会再轻信任何人。
郭荣见她面色冰冷,十分警惕,便轻轻自我介绍道:“我是朝廷的枢密院院判兼兵部侍郎郭公长子郭荣,我弟弟叫郭仪,就是方才和你一块逃出恶人之手的那个少年,如今他就在对面那高台上,是他方才看见了你。”
石若伊仍然保护着警惕,看着这少年不像是坏人,方才答道:“我……我……不认识什么郭仪。”
郭荣一怔,随即暗道自己糊涂,急忙解释道:“我弟弟郭仪,化名薛平平,小字平哥儿,先前曾到大相国寺解过谜的。他幼时跟着我祖母和我家里失散,除夕那天夜里才被我父母给找回来。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转身朝对面一指,“他现在就在对面,这御街上人太多,他身上还有伤未愈,我怕把他给挤坏了,就让他在对面等着,我过来找你。”挥了挥手中的齐眉棍,“方才我们找到我弟弟时,还跟那群恶人打了一架,把他们全给抓了送到开封府!”见她仍然面带疑惑,便又回头指着道:“你看那边的彩旗,就是他在举着。先前我们找了你许久都未曾找到,只能回这边来,不想他站在那台子上,一回头就看见你在这边。”随即一脸庆幸的笑道,“这可说的上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石若伊听他说起解谜一事,与自己知道的事情完全对得上,方才稍微放心。只是她对朝廷的官员官员体系根本不熟悉,什么枢密院好像是听说过的,但这郭荣是什么人,她就一点都不清楚了,正自寻思,只听郭荣又轻轻说道:“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我弟弟身上有些事情,跟贵人关联很大,他因此遭了很大的罪,先前被人追杀几乎丧命,好在有惊无险,现在身上的伤势也快好了。哦,对了,他身上还有一挂金锁,一个金钥匙。原本我,我听说他是跟贵人约好了元宵之夜在大相国寺相见。”
石若伊见这少年越说越跟自己知道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对得上,终于相信了他,审视着他慢慢说道:“哦,你是郭院判郭公长子?我亦曾听说过,任官枢密院院判、兵部侍郎。”虽然仍有防备,可既然有了朝廷重臣家的子弟来寻自己,总比自己孤零零的要强万倍,先前被那些坏人吓坏了,她也不敢再随便问询任何人,这时心情放松了,说话也自然多了,“你说你知道的不多,可也不少啊!”
郭荣见她终于答话,而且从她话中之意,也听出了她已经相信自己,亦承认了她是那位贵人,知道这回总算确定没再找错人,心里一喜,便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事情就只有这些。现在我送你过去和我弟弟见面,之后送你回大相国寺,如何?”见石若伊仍在迟疑,便朝对面一指,“我弟弟平哥儿就在对面,你跟着走过御街,见到他就全明白了。”
石若伊这才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郭荣这才侧身道:“那……贵人请……”
石若伊朝他轻轻点头表示谢意,随后就在郭荣等人的护持下,穿过人潮向对面走过去。虽然不过短短数十步距离,却也让郭荣又出了一身大汗,主要是他要护持着石若伊,不能让人挤着碰着她。
两人穿过人潮,终于来到对面,看见薛平平正紧张的翘首以待,郭荣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幸不辱命!”石若伊瞅见了薛平平,也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却是知道无论怎样,这个少年也不会害她。
薛平平看她一眼,轻轻问道:“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石若伊脸蛋儿一红,幸好光线暗淡看不出来,低头轻轻答道:“是人太多……把我给挤散了……我……我……我又不知道路……”
薛平平想起她先前溜出大相国寺,也是迷了路被坏人给堵上;和自己失散后又迷了路,不由得笑出声来:“真的是个路痴啊!”
石若伊虽然没听说过这个词,却也判断出不是什么好话,轻轻把头一转没理会。
薛平平转看着郭荣小声说道:“还请哥哥找辆车来,把她送回去吧。不然时间长了……嗯,现在就应该已经发现她不在大相国寺了,只怕是已经乱成一地鸡毛了!”
郭荣自是比薛平平还要知道其中厉害,点点头急忙让人去将车队中那辆最好的马车给赶过来。
石若伊看着薛平平,欲言又止。薛平平问道:“你还有什么事?”石若伊低下头来,鼓起勇气说道:“我……我能不能在这里看一会儿灯?”
薛平平看着她,心想这位公主平时在宫里难得出外,更难得见到这外面的热闹,何况是一年中最热闹的元宵灯会!再说十来岁的女孩子哪有不爱玩爱热闹的?转眼看着郭荣,征求他的意见。
郭荣想了一下,轻轻说道:“只能看一会儿,不能时间太长,不然真的会闹出大动静来的。”
石若伊一听,便兴奋地连连点头:“好,我就看一会儿就成!”薛平平见郭恭明赶了马车过来,轻轻说道:“我看你还是坐车上看吧,在这外面如果被人认了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郭荣听薛平平这么说,有些奇怪,这位公主不管怎么说,也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可比,平时深居宫,出入皆有护卫,这外面的人哪会认出来?转念一想,今夜是元宵节,在这御街寻查的有皇城司的不少人,皇城司有护卫出宫贵人之责,难保他们中的某些官兵没有在执行职责时见过公主,如果真被他们认了出来,再传出什么话来,那对公主的清誉也不是什么好事,便点点头道:“还请贵人上车观灯。这车上车篷亦有车窗,并不妨碍从中向外观看。”
石若伊见他们兄弟都坚持让自己上车,也知道是为自己着想,便点点头提起素裙。郭荣急忙上前从车篷前面拿下梯櫈,石若伊轻轻道声谢,便走上去。
薛平平朝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李静姝说道:“你……上去陪着她?”
李静姝把头一扭,冷冷哼了一声。却听薛平平小声说道:“不愿意就算了!我再去找人!”李静姝也不理他,低着头提起裙摆,也踏上梯橙走上马车,正要钻进车厢,却又回头看着薛平平冷冷地说道:“你不上来?”薛平平一怔,却见她又看着郭荣道:“他身上还带着伤呢,在车上不会被人挤着。”
郭荣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平哥儿,你……也上车!”凑近了说道:“你不是和公主约好的吗?有什么话快说,事情一说完,你就得赶快回去,不然让母亲知道,你又得挨收拾!”虽然说男女有别,但无论是薛平平,还是那两个女孩子,都还年幼,此时又是乱世礼崩乐坏之际,再者这时期的男女之防,还没南宋以后那么严密,毕竟对于女子约束更严苛的理学道学之类的,至少还得一百多年才诞生,还得更多时间才能“发扬光大”,去肆无忌惮的荼毒国人。
薛平平想起清宁那脾气,郭荣所顾虑的倒也不假,便点点头也上了马车,钻进车厢,却见两个少女已经在最里面相对而坐,正自看着对方。薛平平急忙在靠近车厢口处坐了下来,小声给二人介绍:“这位是我义妹……尹翠,这位是……”
李静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打断他话抢着说道:“我知道她是谁!”看着石若伊轻轻说道:“宁阳公主?”
石若伊见对方似乎颇有火气,有些纳闷儿,但还是点点头小声应了一声:“我叫石若伊。”随即不再说话。
李静姝也不再说话,薛平平见二人都安静下来,这车厢内气氛顿时颇有些微妙,有些后悔上来了,但这时也不好退出,正自寻思说些什么人送拍尴尬的气氛,只听外面呯的一声响,一阵惊叫欢呼,车厢内光线也随之亮了一下,便朝外面看去。
李静姝、石若伊也不约而同的凑到车窗前朝外面观看,却见外面又呯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 随着这朵烟花的炸响,在那片空间又有几朵巨大的绿、红烟花炸开,旁边也有不少虽然色彩单调、花瓣微小的烟花炸开,真的好似众星捧月一般,将整个夜空妆点的五彩缤纷,绚丽多姿。两个少女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绚丽的景致,顿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
薛平平一瞥之下,看见两个娇俏无比的女孩子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当然有些自得,那些巨大的、彩色的烟花,都是先前按他所给的配方和工艺流程,由枢密院造作房工坊制作出来,旁边炸开的那些花瓣又小、色彩又单调的烟花,却是这次灯会的官灯、民灯制作者按这时代原有配方制作的。
薛平平借助外面烟花炸开的光彩,仔细打量着这两位少女,石若伊是清秀窈窕的相貌身材,李静姝是丰腴明艳的身材相貌,她们两个虽然相貌迥异,年未及笄,身段、脸型尚未完全长开,但都已经可心算得上是倾城倾国之貌了;心里叹息一声,这两位两朝的公主见面,算不算另一种“王见王”?会不会吵起来打起来?一想到那种画面便不由得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李静姝瞅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不许冒坏水啊!”
薛平平瞪她一眼,再扭头瞅瞅石若伊,却见石若伊莞尔一笑,犹如娇艳的芍药花突然绽放,顿时心神一荡,咽了一下喉咙。
李静姝看薛平平这样,心里顿时便有些泛酸,又轻轻哼了一声。薛平平回头瞅她一眼,轻轻说道:“你要是受凉不舒服,咱们就回家!”李静姝道:“你不送她了?”薛平平道:“先送你再送她。”李静姝咬咬嘴唇又哼了一声,倔强地将明艳的小脸蛋儿一扭:“我没受凉!你爱送谁送谁,我才不要你送!”
薛平平这才明白,是她在吃醋,不由得噗嗤一笑,见李静姝又瞪起眼睛来,轻轻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想起一首歌,正应今晚这元宵节的景,你们要不要听?”
石若伊仍然只是微笑,并不说话。李静姝警惕地看着他,小声说道:“不许胡说八道……不许胡编歌词骂人!”
薛平平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不是好人?”李静姝把小脑瓜一扬,冷笑一声:“哼!当然!你先前就做过的!”
薛平平故意学着她的神情腔调说道:“哼!偏偏不是呢!真的应景的好歌好曲儿,你们都没听过的,这首歌儿叫‘青玉案、元夕’!听着啊!”没说守就见李静姝瞪起了眼睛,却不待她开口,便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小声唱了起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稼轩傲视千秋的绝世妙词,配以后世薛平平最喜欢的曲调,被他提前二百来年给唱了出来,顿时便将两个心窍玲珑的美少女给吸引住。两人虽然年幼,却都不是大字不识、不通乐理之人,此时听到这首词句曼妙、意境深远、曲调优美舒缓的曲子词,哪能不心荡神移!可稍微一品,便即明白,这词当然应景,这不就是方才宁阳公主石若伊被人潮挤散,然后再被寻找出来的状况么?再说这首歌儿名称是“青玉案、元夕”,时间上也正对得上今夜元宵节!
一位前朝后唐小公主,一位现在的晋室小公主,两个少女同时沉浸在薛平平那动听的歌声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又一声烟花炸开的声音传了进来,两个少女才从回味中清醒过来。石若伊看一眼薛平平,心里十分诧异;李静姝虽然已经听过薛平平给那些艺人传授新曲,但仍然觉得惊愕,但一眼瞅见那位宁阳公主,心里顿时又泛起醋意,斜着眼睛瞥一眼薛平平,轻轻哼了一声,把头一扭,小声嘀咕着:“就知道拍人家公主马屁……”
薛平平听到李静姝的酸话,不觉感到好笑,随即朝她一笑,轻轻说道:“你……要不我也给你唱一支?”
李静姝轻轻啐道:“呸!我才不要……”说罢便扭过了头去,却依然斜着眼睛将余光看着薛平平,心里话不知他又要唱个什么曲子来,千万不要再唱那什么“姑娘本是天仙”之类,那哪是唱歌呀,根本就是调侃她来的。她却也未曾意识到,在自己潜意识中,竟然十分迫切的想听他为自己唱一支好曲子来,至少不能比唱给对面那什么公主的那支长短句差上分毫,不然自己就生他的气,再不搭理他!
薛平平也不理会,脑海中急速转动着,试图再想一首能与方才那般既应景又能对得上面前少女心意的宋词,可一时间哪能想得出来,毕竟如辛稼轩那般才情的大诗人大词家,两宋三百多年的时间总共才出了几个?如《青玉案.元夕》那般的绝妙好词,又有几首?!便是苏东坡、李清照那样的大家,绝妙好词自然不少,却也没一首能与之媲美的元夕词啊!
薛平平看着李静姝那端庄明丽几乎到极致的面容,心里一动,心说管它什么词不词的,唱一首好听的不就行了?思路放开,很快便想起一段唱来,轻轻的咳嗽一下清清嗓子,手指在车厢板上轻轻扣着节奏,随即开口唱道:“天上掉下个尹妹妹,像一朵轻云刚出岫。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骼清奇非俗流。娴静犹似花照水,行动好似风拂柳。眼角眉梢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眼前分明是才新识,心底却是旧时友。”
却是越剧《红楼梦》中的一段对唱,乃是宝黛初见时的唱段,也是经过千锤百炼过的名戏名段,这段唱的唱词虽然近似大白话,可曲调实在是优美,如今却被薛平平改了几个字,直接唱出来,套用在李静姝身上,倒也算是大体对得上。两个少女又被这段优美紧凑的歌声所吸引,在薛平平重复这段唱词时,竟也忍不住小声跟着他哼唱起来。
薛平平将这段越剧名唱重复着又唱了一遍,便停下来,瞅着已经沉浸到歌曲中的李静姝,不禁暗自好笑,那里面却有两句林黛玉似骂实赞的唱词,李静姝却未曾回过味来,急忙说道:“怎么样?这首曲子送给你了!”
李静姝这才从回味中清醒过来,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又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云。石若伊倒有些奇怪他们两个的关系,不禁来回打量着二人。李静姝倒是觉察了,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石若伊问道:“你……你看什么?”
石若伊一笑,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曲子很动听,倒是很适合你的。”随即又郑重打量着薛平平,审视着他道,“薛……薛公子倒是多才多艺。先前那般落魄,如今却丰神如玉,几如仙童一般,却是有了奇遇?”
薛平平呵呵笑了笑道:“奇遇……算是有那么一点。那天我从大相国寺中离去,出城后在西城外的破庙中栖身,遇到了她和枢密院院判夫妻,却又被武德司的那些恶人追上,受了重伤,随即又被那对夫妻误认为是他们的儿子,将我救下,如今却在他们家养伤。”但他不愿多谈,摆摆手问道:“如今我已来赴约,之后再将如何?”
石若伊低下头捻着衣角,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虽说我在大相国寺中等着解谜之人,一应事宜还得等回到大相国寺中,将事情原委告知我阿爷派来的人,让他来处置方可。”
薛平平撇撇嘴巴,心里冷笑一下,脸上毫无异色地问道:“那皇榜上所说的奖励呢?”
石若伊听到他提起奖励,抬起头来有点诧异地看看他,心说你也不像是贪那些奖赏之人哪,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斤斤计较起来?见薛平平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里又有些羞恼之意,随即又想起这少年不知避讳,急忙低下头来慢慢说道:“奖励自然不会少的,只是要等我阿爷来定。之后这些天,只怕要委屈你静候几天了。”
薛平平略一沉思,便点点头道:“明白!就算是客随主便吧。”他现在最为紧要的是,一则要尽快将身上的伤势养好,二则想抓住一切机会,夯实自身实力,即便是利用那儿皇帝石敬瑭,也在所不惜。那份皇榜中所承诺的奖励,他肯定要拿到手,哪怕给个虚衔,那也是官身,杜重威想要再派下面人来对付他,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另外还有那千金之赏呢,运用好了,也将是他保护自己、甚至可以反击对方的一种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