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礼
薛平平听清宁还要揍他,顿时就恼了,双手成拳在床榻上一顿乱敲,口中喊道:“你不讲理……我……”眼角余光一瞥之下却见清宁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顿时又怂了,急忙改口,“我……我信!”却见清宁连眼皮都没抬起,只站起来整理下方才揍他里弄乱的衣襟,又气哼哼地嘀咕着:“哼!不就是仗着大人力强欺负我小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呀……大人打小孩儿……哼……当心老了拔管儿……一个给你弄到漠河一个给你弄到三沙去……”
清宁当然听不懂他这千年之后的梗,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好话,眼睛斜睨过来,冷冷问道:“你说什么?你大声点!”
薛平平蓦然清醒过来,眨巴着眼睛貌似无辜地说道:“我说什么了呀……我……我什么也没说啊……”
清宁冷冷瞪着他,直把薛平平瞪得心里直发毛,生怕她再收拾自己,急忙又将脑袋朝被子中一埋装起了鸵鸟。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看着的张琳,实在忍耐不住,噗嗤一声娇声笑出声来。她一笑李静姝也忍不住了,也跟着笑起来。薛平平更加恼怒,悄悄转动着脑袋,目光如炬的瞪着她俩,恨声说道:“你们……你们……还幸灾乐祸……”
清宁此时也笑了起来,伸手又将他后脑勺戳了一下:“什么幸灾乐祸?你老娘我还笑了呢!你干坏事挨揍是天经地义,别人笑是笑话你死不认错还非得犟得跟头小犟驴一样,你说好不好笑?要想不让人笑话你,你以后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听你娘话,什么坏事都不干,为娘就是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总是揍你?”
薛平平这会儿当真是恼羞成怒了,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用手脚捶着卧榻发泄,虽然他身上伤势恢复极快,都能让太医署两位令丞觉得匪夷所思,但这会儿他闹腾起来也并未牵动,却将屁股上才被打肿之处给扭了一下,顿时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感蓦然袭来,让他情不自禁地咧嘴呼痛:“嘶……”
更让薛平平意想不到的是,那清宁更加过分,见他似乎扭着了屁股上的伤处,却又挥手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薛平平措不及防,张口便叫了出来:“哎哟……你……”回头便怒视着清宁。
清宁却一脸的平静,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一手按住他后背,一手便来扯他裤带,在薛平平挣扎抗议无效的呼喊中,将他裤子给褪了下来。那几个女孩子顿时娇羞不堪,急忙转过身去,唯有一直跟在清宁身后的紫樱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用手拧开了,却是一盒药膏。
清宁看着薛平平那又红又肿的两瓣屁股瓣,心里也有些后悔下手有点重了,但既然已经打过了,她也不会来跟薛平平道歉,而且顺手在他红肿的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气得薛平平怒道:“啊哟……嘶……你……你还打……到底有完没完啊?”
清宁根本不理不睬,从紫樱手中接过那盒药膏,便来给他抹上。膏药抹在屁股上,倒是清清凉凉的,将原先火辣辣的痛感顿时给压下去,似乎这药膏抹到哪里,哪里就几乎不痛了,薛平平见如此有效,也不再埋怨,只是清宁不知是故意整他还是没干过护士的活儿,不但抹药时没轻没重,而且时不时的还这里戳一下,那里按一下,让薛平平恼火至极。
眼看把薛平平臀上红肿之处将要抹完,清宁回过头来,见连翘、苏叶两个都背转着身,皱皱眉头:“连翘、苏叶,你们俩过来看着!”
两个小丫头只得转过身来,磨磨叽叽地走到榻前,只听清宁冷冷地数落着:“你们俩是他房内的丫头,我给他抹药你们不帮着也就罢了,怎么还离那么远?这药一天要抹两回直到消肿为止,难道每次都让我过来?还有一点没抹,你们俩去给他抹上!”
连翘、苏叶两个迟疑一下,只得上前,慢慢腾腾地在那药盒上抠了一点药膏,红着脸蛋儿去给薛平平抹上了。
清宁便让紫樱将药膏给连翘收着,随后又吩咐道:“他这抹了药不能穿衣服,就让他这么光着!”
“啊?”薛平平顿时一惊,急忙争辩,“我……我都这么大了,不穿衣服不让人笑话?哦,我睡觉怎么办?还不能盖被子了?”
清宁撇撇嘴巴冷笑道:“哟,我的大少爷,你多大了啊?屁大点小毛孩子,胡说八道本来就够笑话的了,你要是能老老实实地趴在榻上,哪个没事干了跑来看你笑话?”歪着头瞅了瞅,随即一笑,一手按着薛平平后背,一手就将他裤子给扯掉,随后又将两床被子给拉过来,盖住他上身和腿脚,只将被打得红肿的光屁股给露了出来,随后拍拍手打量一会儿,方才满意的笑着说道:“这样才好,既能护住又不会着凉!”
薛平平生无可恋地捶着床榻叫道:“我……我不活了……啊!你……还打……嘶……”话未说完,“啪”地一声,屁股上又被清宁重重拍了一巴掌,疼得他又叫喊起来。
清宁道:“嗯,还打!只要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看到你调皮捣蛋做坏事,那肯定打!先前我就是太宠你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才惯得你这么混账!往后你且试试!”说完又拍了一巴掌。
薛平平疼得又大呼小叫的拧着脖子看着清宁道:“我……我……我都不说话了怎么还打?”
清宁笑道:“看你不顺眼,想再打一巴掌试试我这感觉,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打过儿子了,今天打一回过过瘾。嗯,当娘的闲着也是闲着,打打儿子解解闷儿,什么理由都不用找!哎哟,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舒服呢?看来以后还得常打才是!”
薛平平感觉跟她已经不能正常对话,干脆连鸵鸟都不装了,直接装死!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无论之后清宁说什么干什么都不再理会。气得清宁又抽了他几巴掌,见他仍然不理不睬,也自觉无趣,便让几个丫头婆子看好他,便转身离去。
此后薛平平便被看管得严严实实的,根本连他那小院院门都出不得。只要他往那门口一走,李静姝、张琳便来拉住,连翘、苏叶便来帮忙,两个嬷嬷便来劝说,唠唠叨叨的讲上一大堆如唐僧念诵紧箍咒的话来,让薛平平再不甘心,也只得回房。
日子就像是轻轻流淌的河水,就在薛平平被禁足在这小院里,根本不闻外间事的漠然无趣中缓缓流逝着。
这些天里,郭荣带着他那一群小伙伴,在朝廷重臣府邸中舞狮、赠送新型烟花,不但获得了大量打赏,还因此被一些豪富之家邀请,去他们那里献艺。虽然像郭荣他们这些官宦子弟虽然也带着人到场,但献艺之人却全换成了那些艺人,他们只要往那一站便算是给足了人家面子。不但上元佳节那两天获得了大量财物,之后竟然一直漫延到二月初还有人来邀请他们;不但有汴京城内的,更有汴京城外百十里的权贵官员富豪。
但郭荣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带着舞狮队、演艺队向后世那样去各地商演挣钱,眼看财物也挣下不少,便决定收手。先将许诺给那些工匠、艺人的财物给足额发放了,又给他们再发了同等财物的奖励,使得这些人喜笑颜开,大呼郭家仁义。之后郭荣又将余下的财物亲自清点后,将账目禀报给父母。
本来郭威、清宁夫妻心想着,最多把各方的亏空填上便算是不错了,可一看郭荣报上来的数目,两人也不禁惊呆了。过了许久,清宁方才回过神来,悄声问道:“荣哥儿,这么大的数目……还有别人知道吗?”
郭荣答道:“我先前就觉得这些财物有些过多,没敢让别人盘查总账,只是让他们在咱们家几个库房内分门别类,做了区分,然后我自己一件件一样样的亲自查点、记账,最后汇总。我也觉得这些财物……也太多了,盘查了三次,次次都能对得上,方才封了库房,才来跟爷娘禀报。”
郭威知道长子虽然有些性子有些急躁,总的来说还是极稳重的,再说少年人哪有不急躁的?何况郭荣在他们这一代人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平日里无论说话行事,都极有分寸,尤其是与外人相处,更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而接触过郭荣的人,多是交口称赞。看着郭荣面对这些财物,仍然如平日一样,神色不变,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异常,心里益感欣慰,便开口说道:“荣哥儿,这些财物是你们辛辛苦苦挣来的,你的那些小伙伴可跟着出了不少力,你不准备给他们些辛苦的酬劳?”
郭荣笑道:“我也曾跟他们说过,但他们都说是兄弟间帮忙,为的是兄弟情义而不是钱财,这些财物决不能要,否则就变了味!”
郭威又看着问道:“那你现在来跟爷娘说这些,又是怎么想的呢?”
郭荣轻轻说道:“我知道阿爷这些年来在朝堂之上,步履维艰;阿娘操持家务,与京中贵眷来往,也多被人嘲讽;虽然别的因由也有,但主要还不就是咱们家没钱,就是与人交往,那些豪门权贵之家动辄千金万金的宴席、礼物,咱们家就是送人什么礼物,估计人家也瞧不上。所以儿子觉得这些财物还是交由爷娘处置,先给阿爷将枢密院那些亏空给填上,余下的便再酌情处置。咱们家就是留下一些,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样的话……至少咱们家以后与人交往就不会那么寒酸了。”
郭威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欣慰地笑了。清宁道:“荣哥儿,你有心了,娘知道你这些天来的辛苦,现在诸事已毕,你可以先放松一下,且去歇着。至于这些财物……我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再说。”
郭荣又给父母道了晚安,便施礼退下。郭威在他要转身出门时,又喊住他说道:“荣哥儿,你跟你些小伙伴们说一声,抽个时间在咱们家摆一桌酒,请他们聚一聚,我去谢一下他们。”
郭荣点点头应下,见父母再没什么吩咐,方才退下。
郭威看着儿子背影,不觉感慨万端,点点头叹息一声:“荣哥儿……真的是出息了。这些财物我看了都大为震惊,他倒视之寻常!了不得啊!”
清宁一笑:“你这当父亲的,儿子出息了不好么?”
郭威笑道:“当然好了,真有一种老怀甚慰之感!”看着妻子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知你哥哥听说了,可否会后悔?”
清宁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摇摇头道:“他后悔?他哪来的后悔?就是后悔也不给他!当初他闯了祸把孩子朝咱们这儿一丢就逃命去了,这么些年都不闻不问,就是荣哥儿再有出息,他哪来的脸来讨要?”
当初柴氏长兄柴守礼,也是个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之辈,当初依仗着父亲为官,与另一权贵子弟起了争执,竟然失手将之打死;父亲被其连累入狱,后来虽然无甚大碍,却也丢了官;自己恐慌之中,将襁褓之中的郭荣送到妹妹妹夫这里来,然后逃亡在外,至今音信皆无,全然不顾年事已高的老父亲。
清宁虽然是女儿,可已经出嫁,这些年来,每到逢年过节都要派人给老父亲送些钱物,若得闲也去看望。但她毕竟是已经出嫁到郭家的,而且她从唐宫被遣回乡,途中与郭威定情结缡,来接她的父兄根本看不上当时无比落魄的郭威,父女之间还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无可奈何中,清宁将姐妹们相赠的财物分出一大半给父亲,才算如意嫁给郭威。但父亲恨她不争气,撂下狠话说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再不认她,得了财物便扬长而去,让清宁伤心至极。随着郭威屡立战功,地位上升,清宁也养育了儿女,俗话说养儿方知父母难,也就渐渐谅解了父亲,才在郭威的催促下,与父亲和解。
如今郭威提起大舅哥来,清宁虽原谅了父亲,但对于那个当初在父亲面前挑唆着让她和郭威分开,之后又挑唆着朝郭威索要大宗聘礼,那时的郭威勉强能养活自己哪来钱财?之后见财物全是她拿,又挑唆父亲将财物全部带走,因为按柴守礼之意,女儿的自然也是父亲的,那当然也是他这个儿子的。清宁看透了这个贪财的长兄,无论什么时候提起来自然仍是一肚子气。
郭威自地位上升之后,也一直劝说妻子与岳父和解,只是那位大舅哥太过奇葩,当初的杀人案早已因战乱而烟消云散,却仍然不见他踪影,只是时不时的还会托人捎信,向其父柴翁索取钱财,让家里人知道他还在人世,只是根本不知道他在何处、在干什么。
见妻子提起舅兄便又恼怒起来,郭威便劝说几句,拿起郭荣送来的账目细看。清宁则凑在旁边,也跟着看。过了一会儿,清宁轻轻说道:“我看这些财物即使填补了枢密院的亏空,余下的那些也太多了,若咱们留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郭威微微点头,看着妻子问道:“莫非你有什么想法?”清宁凑近了,悄声说道:“我听三嫂说,三哥将赴太原任职,虽然并不是贬黜,但皇帝除了职权外,别的根本没给;另外我听三嫂说,三哥极想让你去帮他;我看你这性格脾性在朝堂有些格格不入,依我之意还不如……”
郭威听着妻子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清宁便停下来,看着丈夫道:“怎么……我说错了么?”郭威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不不,你这些话……正合我意!阿宁,不是我矫情,是真的感受,我郭威有妻若此,真的是三生有幸!”见妻子有些羞涩,便接着说道,“你正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叹息一声,抬起头来说道,“想我郭威郭文仲,自跟随陛下以来,忠心耿耿,屡立功勋,陛下虽然并未亏待于我,但陛下用人……唉!同僚之间,除与三哥等人意气相投,最年看不贯那些贪官污吏!人说措大眼孔小,一文钱也看成磨盘大,这朝堂里九成九的官都是如此,如我之辈,即使明哲保身,也不能避免被其视为异类,党同异代!这些年来当真是心力憔悴,筋疲力尽!有时想想,真觉得不值,甚至于想破罐子破摔,同流合污,或者干脆辞官归隐,但这天下哪里有一片净土?我若同流合污,却又扭不过自己良心;我若辞官归隐,在这乱世里只怕连妻儿家人也不能保全!这么浑浑噩噩之中就混到了现在,幸得妻贤子孝,使得我郭威还以保有一片赤子之心,不至于堕落到自己最恶心的地步!”
清宁见丈夫真情流露,也不禁心潮澎湃,伸手握住丈夫右手,情意缱绻地说道:“文仲,这些年你苦苦支撑,不但没有对不起你曾经的梦想,也不曾对不起你的妻儿!我自那年第一眼看到你起到如今,就从未后悔过,时时想起那时的决断,就为我那时不惜忤逆父亲,也要跟着你的决心,深为自傲!我虽为女子,别无他能,可却识得这天下英雄,将自己终身托付,所以我深幸能在这大千世界、滚滚红尘中,能遇到你!文仲,你不必惭愧,我倒觉得你比起这晋廷文武百官来,绝对是他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郭威被妻子这么一夸,呵呵笑了起来,也用力握了握妻子双手:“高官不高官的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真正让我庆幸的是,一是遇到了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再则就是咱们的儿女,无论男孩女孩,品性都是无可挑剔!我常年忙于外事,这都是我妻养育得宜,方能如此!”
清宁轻轻笑了起来:“咱们俩这是怎么了?又没有外人,倒在这里相互吹捧起来了?”说得郭威也笑了起来,两人尽情都欢快舒畅,不知不觉就畅谈了许久。最后清宁将话题又转到那大笔财物上来,“文仲,我觉得你在这朝堂上步履维艰,不说别人,就那杜重威、李崧、杨光远他们,前些天不就针对于你吗?我听人说他们是拿三哥无可奈何,就想着你官卑职微,拿你开刀?三哥不是想邀你去太原吗?依我说咱们就去太原,至少要比在这汴京城里被那结皇亲国戚打压着强。你把这笔钱送给三哥,他那里什么都缺,但最缺的只怕还是钱,只要有了钱,招揽人才,招兵买马,还有何惧?”
郭威点点头道:“我妻大贤!三哥去太原一事已定,这是陛下要调整朝堂的开始;看这情形,枢密院也在调整之列,看来不久就要将枢密院兵权再往兵部那边移交,我这个枢密院院判、兵部侍郎,陛下也要动一动了!若我主动提出往地方任职,一则避开了杜重威、李崧他们的针对,二则也让陛下对我更加放心;三则与三哥他们在一起,人则同心,事则协力!去那里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
清宁笑着点点头道:“既然你想好了,那就事不宜迟!咱们要快点做,你明天就去跟三哥说,将这些财物尽快交给他!”
郭威想了一想,摇摇头道:“这件事不能我去说,你明天去找三嫂,单独跟她说。至于三嫂,别看她出身小门小户,却是个极明事理知大局的贤女子,三哥这些年来,多亏了她才无后顾之忧!”
清宁笑着点点头道:“那好,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去他们家找三嫂去说!”郭威点点头道:“既然说好了,那些财物你就得去看一看,虽然荣哥儿清点盘查好了,你心里也得有点数,再去看一看,知道都是些什么,或者其中或有不适合送出去的,要剔除下来!千万不能送了东西出去,再落下什么埋怨!”
清宁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我现在就去!”说着便站了起来,喊上随身侍女,便去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