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天机
薛平平依偎在韩氏怀里,嘻嘻笑道:“哎呀……奶奶,你孙子也就在奶奶你的眼里是个宝,人家皇帝皇后皇妃那样的大人物又怎能看得上?”敛住了笑意,又轻轻说道,“我想啊……莫非是静姝、灵姝姐妹的身份被武婶子看破了?武婶子和皇帝他们想从静姝灵姝姐妹那里得到什么宝贝?”
韩氏皱了皱眉头,想了又想又连连摇头:“不对啊!静姝我先没见过,灵姝可是跟咱们一块儿好几年呢,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你武婶子……唉,看着那么善的人怎么也能干出那样的事来?但她……也算待灵姝很好,有什么都先紧着她,真像是亲闺女一般!这倒有点让奶奶摸不着头脑了啊……你武婶子她……莫非是想通过灵姝来逼迫她身后的人?只是静姝灵姝和她们的娘亲……她们几个又能有什么宝贝?便是有点钱,这些年来只怕也早就坐吃山空了……”随即想起什么来了,不觉也慎重起来,“哦,对了,静姝灵姝她们的娘是你娘还有你武婶子的金兰姐妹,当年……她们可都是唐宫中的美人……莫非是……”一念及此,不觉将薛平平也搂紧了,“平哥儿,这……这事儿给你爹爹你娘他们说过了吗?”
薛平平道:“奶奶,这事……我谁都没说呢,不过我估计他们也能猜得出来。你没看见他们一天都陪着那皇帝皇后在那看戏?先前他们去寻找咱们,那也是奉了皇帝的密旨的,不单单是找咱们,还要找别的!”
韩氏一听,心里也有了些判断,只是她没有郭威清宁以及薛平平的信息全面,只能判断出皇帝或许是在寻找什么要紧的事物,但她可猜不出来出是什么,只能叹息一声道:“唉!乖孙啊,那些事让你爹你娘去操心,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呢,再不济也有奶奶护着你啊!你才多大点儿,干嘛要理会这些事儿呢?”
薛平平道:“奶奶,不是我要理会那些屁事儿,是人家逼到咱们家里来了啊!上午那戏散场时,我就发现静姝、灵姝她们不见了,心里感觉到会出事,就急忙去找,却没找到。后来和荣哥儿、恭明哥哥他们一起追到外面大街上,截住了两辆马车,才发现静姝灵姝武婶子她们被打晕了塞到了马车里。人是从咱们家北院院门弄出去的,咱们北院那边也有守门的,都给打晕了扔草丛里。奶奶,你说说看,要么是有内鬼配合那些人来咱们家,要么就是有人带着她们三个出了门被人绑了。可是北院门那两个被打晕的家丁又怎么说?便是有人带她们三个出门……她们三个女的独自出门?在咱们家几乎是不可能的,肯定要有丫环婆子还有护持的家丁一大群人陪着。而且武婶子也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就那么带着静姝灵姝姐妹上街?”
韩氏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一紧:“你是说……你是说……你武婶子她……”
薛平平搂着祖母的胳膊轻轻摇晃着说道:“奶奶,咱可以不去害人,但不能没有防备啊!正所谓‘人无伤虎心,虎有吃人意’,咱们做了防备,便是有什么事情突然发生,咱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韩氏不觉有些头痛起来,薛平平这话里话外,就差点出武丽云的名字来了!但之前几年一块在那不知名的小山村里艰难度日,相依为命时,武丽云一样像自家里的晚辈似的待她,也同样像待子侄似的对等薛平平,这次又带着她回郭府与养子、孙子团聚,无论如何那也是有大恩于她、于薛平平、于郭家!让她现在对武丽云提起防备之心,这心里的坎儿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薛平平又道:“奶奶,武婶子对咱们的情分,咱们自然要记在心里,若有机会报答,孙儿也不会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恩是恩,怨是怨,她的恩情咱们自然要想法报答,但她若是别有居心……那咱们也不能想着报答她的恩情,便由着她把咱们家给推到火坑里去吧?”
韩氏唉声叹气起来,伸出手来在薛平平嘴巴上轻轻拧了一下:“唉呀……你个小东西……真是把奶奶缠得……这……这心里啊……心乱如麻了……”
薛平平笑道:“奶奶,孙儿和你说的这些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告诉你个秘密啊……”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韩氏一笑,又轻轻拧了他嘴巴一下:“我的乖孙又调皮了!怎么还跟奶奶这儿卖起了关子?”
薛平平迟疑了一下,悄声说道:“奶奶,那儿皇帝……活不长了……大概也就今明两年,他的寿数就到头了了!”
韩氏一惊:“乖孙!这可不能瞎说!”薛平平轻轻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奶奶,孙儿说什么你听着高兴了,就当是个笑话;若是不合你的意就当个屁话!”韩氏笑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你当奶奶真是个老糊涂,好赖话都分不出来?嗯……好好……好了……别摇别摇……奶奶听奶奶听……你继续说,奶奶这会儿真的想听了!”
薛平平接着说道:“那个儿皇帝挂了后呀……不是他亲生儿子继位,是齐王石重贵;然后石重贵要与契丹翻脸,两边打了一两年吧……契丹攻进这开封城,耶律德光改契丹为辽,想做中原皇帝,可咱们千千万万的中原民众不答应,就把他赶跑了;然后是郭……是……是我那个……父亲辅佐刘知远,再建汉室。”
韩氏本来是当平时一样的,祖孙两个睡前随便聊几句闲话的,谁知这回越听越是惊悚,心里已经被震惊得不行了,大脑里都是一片空白;但听到薛平平提到郭字随后便支吾起来,便知他仍然对直接喊郭威清宁夫妻爹娘不爽,正要婉转地劝说他几句,却听他口中终于说出了父亲二字,心里总算有点欣慰,随后便听到郭威辅佐刘知远再建汉室的话,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乖孙……不要说了……你……你这是真的遇到了神仙……知晓了天机么?”
薛平平笑道:“是啊!孙儿是真的遇到了‘神仙’,知道了一些天机……”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韩氏紧紧捂住了嘴巴:“乖孙啊!这天机可是不能泄漏的!泄漏天机会折寿的!奶奶回来这才没几天,便听到有人议论说你,别的奶奶是真没在意,可有一个词让奶奶听得心惊肉跳啊,但一直都没敢说出口!现在听到你竟然……唉……乖孙,知不知道咱们汉家几千来,出了多少少年早慧却无寿数的?十二岁拜相的甘罗,称象的曹冲,很多很多,少年时极为聪慧,但因此导致老天都看不过眼,便早早的把他们给收走了,所以他们这样的人……都是慧极寿夭!乖孙,奶奶不要你太聪明,不要你做什么高官显贵,也不要你有什么‘神仙师父’,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不论是老天还是什么神仙别来收你就好啊!”心里对于先前的“神仙弟子”一说,原本是很高兴的,此时又有些胆战心惊了,生怕那什么“老神仙”是给了这宝贝孙子什么任务,一旦任务完成就会“收他上天”。
薛平平一怔,他还是头一次在这个时空里听到“慧极寿夭”这个词,但此时也仅仅在脑子里一闪,立即就给甩到不知哪去了,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现在只有韩氏这位一直呵护着他,待他如亲孙子一样的老人!抱紧了韩氏的胳膊轻轻说道:“奶奶,你说的这些……孙儿知道,不过……不过我那神仙师父是给我施过些法术的,说过我寿将过百,福禄寿考之类的比汾阳郡王还强呢,不怕这些……嗯……是真的不怕这些。再说我这样的算什么呀,怎么也轮不到上天来收我啊!”
韩氏此时好像是真的怕他被老天什么的,给突然收走了似的,紧紧搂住他说道:“乖孙啊,咱们不要再这些了好不好?你说这些就是在泄漏天机,由不得奶奶不提心吊胆的!唉呀,奶奶是真听不得的……”
薛平平沉默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韩氏的话,他当然会放在心里。但他要给祖母交待一些话,挑明一些事,不然以后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要做应对时,只怕老太太会因事发突然而承受不住。正自转着脑筋,便听韩氏又说道:“平哥儿,你听奶奶的话不说这些了?”薛平平只得顺着祖母的话说道:“嗯,我听奶奶的,再不说这些了!”韩氏这些舒了一口气,长叹一声道:“平哥儿,奶奶先前说过,只愿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再过些年能看到你娶妻生子,奶奶就心满意足,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薛平平又摇着她胳膊反攻起来:“奶奶,你不让我说,你偏偏还要说什么死呀瞑目的!孙儿也要你再活一百八呢,不然孙儿也是不答应的!”
韩氏只得说了软话:“好好,奶奶不说这些了,我孙儿也不说那些了,咱们都不说了,睡觉……睡觉……”
但薛平平说起了兴致,哪能睡得着?便是再听韩氏的话,此时也在旁边辗转反侧,闹得韩氏也有些头大,便拍拍他道:“乖孙,又怎么了?”
薛平平道:“奶奶,咱们都不说那些话了,可是我怕……我还是怕再过些天,或许有人再对咱们家里的人下手啊!就想着怎么能避开那些!”
韩氏又叹息一声道:“乖孙,这些事是你爹娘他们该操心的,你当他们真不管不顾的?要不然明天我去问问他们的意思?”说着又拍着他脑瓜说道,“我可算知道‘慧极寿夭’是怎么来的了,就你这么个操心法,睡个觉都睡不好,那怎么能长寿呢?”
薛平平没想到说了半天,仍然把自己给绕了进去,看祖母这态度,他再怎么说,也会遭到老太太的担心,虽有不甘,但也不愿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还去再遭什么罪,便轻轻说道:“奶奶,你明天去问的时候,一定不要让武婶子看到,不然我怕她会不顾一切的去逼迫翠姐儿和灵妹子。”
韩氏噗嗤笑了起来:“哎呀,平哥儿,你不会是看上她们姐妹俩,想着把她们姐妹俩都给娶回来当你小媳妇吧?”
薛平平一听,脸蛋儿腾地便炽热起来:“奶奶,才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韩氏听到如此着急的否认,顿时就又笑了起来:“哇……原来我孙子真的……真的……”被薛平平猛然摇起胳膊来,急忙改口,“真的……呵呵……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别摇了!奶奶都说了你没有了!”
薛平平停了手,依偎在韩氏怀里,感受着祖母的爱抚,心里想着心事,也感觉颇有些无奈。他先前“泄漏的天机”,到了关键处被老太太打断,这之后的话便更加犹豫该不该说出来了。若是真的说起“刘知远建立汉室”之后的事,那还不知道会不会将老太太给吓出个毛病出来?先前他可没想到这位祖母会找到这汴京城来,也根本不会想一些事情。但现在既然他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祖母来到了这里,他就不得不多想了一些了!那么几年后“再建汉室”的刘知远病逝,刘承佑上位干出的那些混账事,会不会波及到她?若说她在最近这几年就……就会怎么样,薛平平他宁愿自己真的折寿,也不愿出现那样的事情!何况……他对认郭威清宁夫妻为父母虽然仍有心理障碍,但在平时的说话行事上,其实已经无异于真的认同了,只是叫不出那两个字来!再说还有郭荣、张琼、张琳、李静姝、李灵姝姐妹等人,现在他周围所接触到的这些人,不管怎样,都与他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有了真正的一家人之间才有的深厚亲情,哪能置之不理,抛之任之,任由事态仍沿着历史上原来的轨迹继续滑行!只是他现在……一则年龄太小,便是说什么人家最多也只当他是个“神童”罢了,甚至有“童言无忌”的看法;二则怎么才能在这几年掌握到一定的力量,哪怕只是比较微小的力量,到时候也有可能用这微小的力量来个“四两拨千斤”;不然便是你有再大的钟头,自己手中没有力量,却想底图改变一些历史事件……谁能正眼去看你一眼呢?
薛平平极力回想着自己所知的一些史料中的记载,慢慢想起了几个历史事件。一则为刘知远去太原后,郭威也随之而去并辅佐其大增实力,这才在契丹灭晋后有了争霸中原的实力;二则便是在击败入侵中原的契丹大战中,立正大功却被正史仅仅提及几句的“太行山贼”,后一千多年后的话便是“太行山义军”;三则是北宋仁宗时期进行叛乱、现在已经开始占据兴灵等州和河套部分地区的党项李氏家族。那么在他知道历史大致轨迹的情况下,参与进去,会不会获得一些好处进而掌握一些力量,进而改变一些历史进程?
但万变不离其宗,怎么说他薛平平现在这个年纪还是太小了!一千多年来还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说法,更不要说他这十岁左右的小屁孩儿了……
韩氏搂着心爱的宝贝孙子,见他渐渐不再乱动,也不说话,呼吸慢慢悠长起来,便知他开始进入睡梦之中,心里也随之安静起来,困意渐来,也朦胧睡去。至于薛平平先前讲的些话,甚至于泄漏的“天机”,呵呵……,韩氏开始听着是有些心惊胆战,但过后仍然搂着这实实在在的宝贝孙子在怀,那什么“天机”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只是个心疼孙子的老太太,别的听听就算了,大风一刮便给刮走;便是无风……左耳朵进右耳朵也能出啊!只要孙子在她跟前,她就能踏踏实实的,其余的……关她一个老太太什么事……
此后两天里,三出大戏又轮番重新上演,越演那些艺人们越是熟练,甚至已经开始初步形成自己的风格来了。毕竟这些艺人都是大乐署、教坊司里最专业的音乐、演出人才,搁一千多年后,那都是妥妥的国家队艺术家!
现在这些艺人们的演出,更让人们喜爱了。而聚集在郭府西边的蹭戏的人们,也更加多了。人多若无管理,那必然会导致一些混乱发生,而开封府派来的那些人手,无异于杯水车薪,弄得石应芳也悄悄来找郭威,寻求解决之法。
而郭威则也有些头大,他也没有想到自家办个寿宴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更没想到薛平平弄了几出戏出来,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想了半天,方才苦笑着向石应芳说道:“不然……让大乐署、教坊司排练出的这几出戏,在城中找个宽阔之处,演上几天?”
石应芳皱皱眉头,细想了一下,说道:“那这费用谁来出?大乐署、教坊司倒还好说,真要出来演出,那估计得太常寺里点头,那牵扯更大,似乎还得请示……”说到这里他停口不语,伸手朝天上指了指。
郭威想了一下,叹息一声道:“陛下那里我来说吧。只是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倒让贵府作难了!”
开封因近汴河漕运繁忙,早就取代了洛阳大运河中心枢纽的地位,也早就升级为府,后晋建政后,定为京师都城,地位更是天下州郡难以比拟的。
石应芳听到郭威主歉意之言,笑着摆摆手道:“文仲兄太过谦逊了,我这里倒不为难。若是陛下点了头,那这京城里的百姓可是会大饱眼福的!”
大乐署、教坊司的艺人们出来为市民演出,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端看上位着怎么看。若是想粉饰太平的做个与民同乐的姿态,或许就没什么波澜;但若是上位者感觉是对自己的冒犯,则可能风波乍起。
但这事对于郭威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这几天石敬瑭与皇后几乎都是早朝结束后,便赶到郭府来看戏,看他那轻松惬意的神情,当真是天下太平,政通人和了。郭威找个时机,便和石敬瑭说了这事,石敬瑭略一考虑,便答应下来。虽然这戏是郭府幼子编排出来的,但演出的可是朝廷太常寺下属的大乐署、教坊司的艺人们!便是出去演出了,世人也只知是朝廷里的乐工艺人为京城人献艺,那京城之人感激的也是朝廷,是他皇帝石敬瑭而不是郭威,更不是他那个顽劣跳脱轻浮的小儿子郭仪!
当然若是在郭府之外演出,那费用便不能由郭府承担了。不过看大乐署、教坊司这回得到了许多新曲子,还有三出从未有过的大戏,对于朝廷来说,这比教坊司通过某些手段挣得多少钱更有意义!
正好再过些天便是端午节,那也是普天下无论富贵贫贱人家都要过的节日,正好可以用来演出那三出大戏,而且场地便定在皇城外、宁德门下的大广场上。到时候不但可以让京师百姓来观看,也可以让朝廷各级官员、内外命妇一起来观看,甚至还要邀请天下各方诸侯之使节来观看。一来可以昭示朝廷之宏大气象;二来也可让来汴京城的诸侯们看看,中原正统不是他们那些蛮夷、藩镇所能轻视的。
毕竟中华文明几千年来,礼乐不分家,礼乐才是最能昭示一个政权法统和正统的最主要的标志!
不是石敬瑭看着这大戏便有些踌躇满志有些飘了,而是这些乐曲、戏剧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其戏中的一些曲牌演奏出来后,显示出来的那种气势磅礴、恢宏大气的效果,几乎不比大乐署教坊司演奏的那些大曲弱,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稍胜一筹!这便是石敬瑭突然之间傲视群雄的底气所在:——你们分立的十余个诸侯藩镇,个个都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称寡道孤,可再怎么吹,会有我中原之地这么宏大的礼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