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傻蛋儿英雄救美,鬼推磨好事成双
那年月,男婚女嫁看房产,不光水沿庄,整个三步两座桥新房也是凤毛麟角。老樊家土改因是高干家属,地方做主给留下老宅子。老宅一正六厢青砖黑瓦老辈子四合院儿,因风烛百年,年久失修,瓦檐荒草,柱脚朽烂,房山渗雨,只因樊锦绣拿不起个来,这些年老宅任由风蚀雨淋,早已破败不堪。也许是老财主在天有灵,实指望老樊家这一枝,后继有人,别断了香火。
漫说啥事儿也是该着。夏暑这一天忽然电闪雷鸣,傍晚泼下倾盆大雨,茫茫雨箭,天地笼烟。暴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碧天如洗,雨过天晴。傻蛋去西厢屋抱柴,抬头吓了一跳,只见屋角透空见月,山墙闪去半边,朦胧中墙土碎砖堆儿里,泼散出无数银光水色,好似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一堆星星。傻蛋抱柴看呆,先以为月进屋椽,天上星宿挤破门坎儿,细一着眼,只见两口破碎瓷坛里,泼洒出一片成堆银元。傻蛋儿看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楞了好一会子,直到掐疼了人中,才知一切并非一梦。傻蛋儿呆呆看着横财发愣,直到月影把他移上西墙,蟋蟀才把他叫醒。不知所措的傻蛋儿,看着苍天送宝,嘴角慢慢笑出了涎水,可知再憨个笨人也知道银钱的取贵。幸好只有月儿残星看见了那一幕,看见傻蛋儿慌慌张张,把扑撒一地的两坛银元拾掇进屋,左掖右藏,最后用棉絮把大堆银元,藏在在冷灶锅底灰中,塞进空胆瓶里,这才捂住了慌慌心跳。
傻蛋儿樊锦绣搂着光洋熬光棍儿,好比瞎子点灯白费蜡,横竖解不了蛋蛋饥渴。村里踅摸人儿闻到了腥味儿,巧话递过去念叨给他说媳妇。樊锦绣别看人憨貌丑,男人的出息,哪一样也不少,欲火煎熬不过,嘴一秃噜,就把箱底儿话说漏了嘴。那时候乡下人穷得冒烟儿,乡下人都绑在土地上,壮劳力汗流八瓣,干一天十分工才赚两毛钱。普遍的穷困,家家穷的四面见墙,人人菜色瘦得面皮发绿,忙一年赚个七分饱,拉泡屎也是红薯气味儿不成团儿。屋地下除了清锅冷灶,炕里就剩一领破苇席。偌大三步两座桥穷得冒烟儿,十有九家一年到头看不见钱儿啥模样,点灯取亮嘴淡吃盐全靠鸡屁股当银行,穿衣带帽全凭家织布成了阔衣裳。一年四季不见钱儿,人民币成了梦里的俏新娘。盖房娶媳妇,那是村里的大动静,兴许那是用了两辈儿人攥出汗来的棺材本儿。想钱都想疯了,钱,成了光棍儿想老婆——心痒痒做梦入洞房,过干瘾!
留镇的乡亲人心宅厚、认命,他们会过穷日子,给一点阳光就灿烂。庄稼人开门闭户只心装两件事:自留地和盖房娶媳妇。自留地是亲爹亲娘、亲儿辣女,侍候得绣花一样,撒泡尿憋泡屎也跑自留地舍不丢荒。那时候乡村地富子弟,闺女还好聘婆家,儿子没钱成分高,娶不上媳妇凭干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不知谁发明了换亲主意,姐妹抱委屈,还不是为兄弟炕上有暖席?
傻蛋哪一样也不沾,干㸆小干鱼,全凭时气壮。没有不透风的墙,傻蛋刨出大洋,飞出了凤凰金翅膀。春风撩得春草绿,笨一想傻蛋不够尺码三寸丁儿,多少欢心也打了退堂鼓。肥土招腥,虫儿有意,大马蜂什么人,大马蜂见不得鲜花春蕊,不甜口儿不撒嘴,不知道像谁。
大马蜂和范德榜一不小心,生出四个闺女。四个闺女都随了大马蜂秉性,乡人取乐说成了马蜂窝,除了亲爹范德榜,逢人就蛰,见花就采蜜。
大马蜂当年招了个外乡上门女婿,还是个伤残复员兵,手攥俩抚恤金,当年在三步两座桥还算上等户。架不住岁月磨洗,生产队挣工分,死猪活羊,填不满的日子,睡不暖的炕。岁月流光,一家人身埋秋草,总开不出鲜枝艳朵,大马蜂总想日子冒尖,不说出人头地,也盼脸上有光。
主意渐渐打到四个溜光水滑的四个闺女身上。那时候毒马蜂范香兰刚知道钱金贵,一听说樊锦绣倒墙扒出一坛金银细软,止不住想入非非。乡下人传言喜好添枝加叶,原本两坛银元,传来传去就成了银锭金砖,金玉满箱。只知道樊锦绣有好亲戚,虽傻蛋儿孤魂野鬼,姐姐荣归故里,回乡省亲,惊动县太爷,至今传为美谈。都说傻蛋儿姐姐姐夫走路坐汽车,出门坐飞机,大马蜂也弄不清多大显赫,只知道老天爷洒下碎霖残雨,就够地上草木花开春吐艳。还听说姐姐诸多许愿,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上,大马蜂那些日子展开了想象的翅膀,她惦上了樊家整修一新的大瓦房,惦记上憨蛋有一门好亲戚。更有一宗让她心痒常惦记:憨蛋挖出的那些宝贝,想想就让她睡不着觉,垂涎三尺、眼冒金光。
兴奋之中她也被金银晃眼心躁不安,眼前总晃动无数竞争对手,她生怕旁人捷足先登。想来想去,她拿定主意,要拉屎,先占坑,撒米下锅,做成熟饭,先掐了别人的念想。她先散出风来,这是她的拿手好戏,传言象八月里的夏风和犁弯河满槽的流水,到处流传着毒马蜂范香兰,要做傻蛋儿新娘的流言传语。当毒马蜂被满村的长舌追逐着讨要喜酒,毒马蜂虽羞愧难当,大马蜂却心花怒放:捅破了这层窗纸,余下的,就是添柴续火,没有飞出锅里的熟鸭子。
不过青春妙龄正充满着美好幻想的范香兰,还是瞧不上那痴呆苶儍的未来新郎官,说宁肯臭家沤大粪,也不嫁那丑八怪、灶王爷。让大马蜂好说歹劝毒马蜂硬不输嘴。毒马蜂先是不吃不喝,饿蔫了翅膀,整天不言不语,接下来寻死觅活,让大马蜂蔫几天,却逗出了硬脾气,几回言语不和,范香兰急火攻心,起了厌世之心,一赌气跳了庄西头的织女桥。毒马蜂从桥上翻身一跃,一头栽进两桥相抱的莲花水塘。盛夏的莲塘,莲花开的正旺,随风荡漾的满塘碧绿的荷叶,正争相出人头地,举出欢风迎袖沾露莲花。好似银鱼入水的范香兰,撞碎了蓮红撕破了碧绿,也唤来了溏边洗涮妇女的惊乍呼喊。说来未必能信,可巧那日傻蛋儿正河边饮牛,大锅饭的生产队也有一宗好处,呆傻瘸乜也各得其所,干不妥春种秋收,拾遗补漏也能混粥糊口。
傻蛋儿放牛专捡河湖嫩草,这里边还有一层隐秘心思,河边沙岸常有姑娘媳妇浣洗衣被,偶尔还能看见胆大女子宽衣解带沐浴濯足的景物。在傻蛋儿眼中,那是世间最美的景物,傻蛋儿也熟知织女下凡天上人间的爱情故事。夏日里妇女放浪情怀,水花溅湿了衣裳,双臂袒白舞弄出两只鲜嫩水滑的莲藕。女人河边放松了心情,傻蛋儿更在意她们翘起的肥臀,和胸前呼之欲出的滚乳。白天的渴望,换回了孤独守夜的无尽遐想,光棍去火的法子,总让窗外的月光掩口而笑,过后又皱紧了稍带怜悯的愁容。
心仪女人的呼救,让再孱弱的男人也豪情万丈气吞八斗。那么多平日让傻蛋倾慕不已的女子,呼喊着傻蛋的大名,使傻蛋头回变成坚强男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傻蛋儿见毒马蜂在水中挣扎,一时免不得怜香惜玉,他鞭子一扔,义无反顾,一头就扑进了莲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