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等我回去
夏日不会结尾
第二十章 等我回去
陈劭看着已经靠着自己睡着的温恪,绷紧了身体没敢动。温恪也推了寸头的头发蹭着他的耳根和下颌,触感像逆着抚摸小黑背脊上的毛,清晰地扎痒着手心,却又柔软又温暖。
“醒醒,四点多了。”陈劭试着唤醒温恪,声音却低微地怕惊扰任何一缕晚风。
温恪呼吸均匀而绵长。
陈劭试着捏了捏温恪搭在他腰上的手腕,“温恪,起来了。”
温恪睡眼惺忪地从陈劭颈窝里钻出头,额头抵在陈劭的下巴,神智不清地蹭了蹭,又把头埋进去,“几点了?”
温恪感觉得到陈劭的喉结在紧贴自己眉心的地方震颤,“四点二十,该下山了。”
温恪撑着地,甩了甩头,站起来了身,朝陈劭伸出手。
陈劭握住了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两人面对面站在山顶,晚风徜徉,眼神里都是坦荡。
月光明亮,远方有云成团。
十月的天气带着凉,心却很暖。
十七岁的人闪着光,就在身旁。
脚下的世界很宽,来时的路不会断。
城市里的梦,很安静。
胸腔里的心,很响。
两人并肩沿着公路一直走,也没见着一辆路过的车。路灯忽明忽暗,有的路段索性一片漆黑。陈劭刚想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温恪却先一步捂住了陈劭的口袋,“不用,手给我。”
陈劭还来不及反应,温恪就从裤袋里拽出陈劭的手握在手里。
“我视力不是吹,尤其夜视,跟我走。”温恪笃定的语气里带着得意。
两手相握,温恪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陈劭的虎口。
直到穿过这一段公路,迎来路灯,陈劭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温恪能完全走直线,“你?来过?还是真能看见?”
“我妈走了以后,温季明老是加班,刚开始我一个人坐在家里也不开灯,他不回来我就坐到天亮,后来我感觉我能看见屋子里的每一个东西,我就晚上一个人跑出去,就棉城那个山洞,我去过好几回,都是晚上去的,可惜没见过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练的,就跟个夜猫子一样,擅长走夜路。”温恪语气轻松,没有一点在意,好像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
“奶奶去世以后,我就到渝州了。”陈劭解释。
“嗯。我知道”温恪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软肉,犹豫了一下,“你,父母?”
“7岁的时候出车祸,都去世了。”陈劭回答的很平静。
“他们,是怎样的人?”温恪觉得寸头很好,路灯投射下来,没有任何阴影,他能清晰看见陈劭的表情。
“都是棉城中学的老师,没什么特别的。”陈劭看着这条公路,好像远的没有尽头。
“老师?教什么的?”虽然早就过了那段路,温恪却一直没松手,此刻,他摇了摇陈劭的手,示意他多说点。
“体育和音乐。”陈劭虽然有问必答,但都过分简单。
“难过你是个运动怪,还会弹琴。”温恪一脸破案了的表情。
“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陈劭无奈。
“怎么可能没关系,肯定是遗传。”温恪深信不疑。
“那你以后孩子就一定会看星星?”陈劭不以为然。
“他要是不会,那就是有辱家门,我就把那本大众天文学给他,让他背。”温恪信誓旦旦。
陈劭觉出不对来,停下脚步,牵着的手把温恪拽住了,“你让我背书几个意思?”
“哈哈,放心,我只想做师父,没想做生父。”温恪笑得欠打。
“你找打。”陈劭笑着拿膝盖踢了温恪屁股一脚。
“你真打啊,打伤了你给擦药啊。”温恪捂着屁股笑。
五点的时候两人走到郊区才拦到出租车。
“你不用送我,我原路回去就行。”温恪还在嘟囔。
“我对你能不能翻回去表示质疑。”陈劭目视前方,语气很坚定。
两人望着三米高的白墙足足愣了半分钟。
“你直接跳下来的?”陈劭偏头问。
温恪看着墙,心说,这一晚上加盖了一米吧,他跳下来的时候没觉得这么高啊。那会儿他一门心思要出来,这会儿让他再跳一次,怕是不太行。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下来的?”温恪伸了伸胳膊,跃跃欲试准备爬上去。
陈劭一把就捞住了,“你身上真没受伤?跳下来的时候向前滚了吗?肩膀、尾椎?”
“没,真没觉得哪儿疼。问题是,我现在怎么上去?”温恪望着陈劭黑黢黢的眼睛,觉得可爱。
“我把你弄上去,但你一会儿怎么下去?”陈劭拧着眉问。
“啊,这个不要紧,看见那个树杈了吗,墙里面有个歪脖树,我就是顺着它上的墙。”温恪说的跟自己立了多大功似的。
“哎。”陈劭叹了口气,在墙边找好位置,来了个扎马步的姿势,双手撑在大腿根,然后拍了拍大腿,“踩着我,然后踩着我肩膀。”
“这,我挺沉的。”温恪倒矫情起来了。
“温老师,快六点了,我没记错的话,你说六点半开始晨训。”陈劭冲着温恪眨了眨眼。
温恪心说,这该死的集训,折腾死老子了。
温恪小心翼翼站在陈劭肩膀上。
“你扶着墙,我要站起来了,站稳。”陈劭沉声说。
“哦···哦。”温恪颤颤巍巍站好。
“够得着墙边吗?”陈劭问。
“嗯嗯!”墙边这会到温恪胸口下面,温恪撑着墙,翻身坐到了墙边上,“好啦!”
“你小心点!”陈劭感觉到肩膀一轻,抬头看。
“你快回吧,半个多月我就回去了。”温恪坐在墙上冲着陈劭笑。
“你先下去,我再走。”陈劭拧着的眉一点没开。
“行吧。”温恪听话的往歪脖树挪了挪,拽着树杈,踩上了树干。
“你小心一点!”陈劭慌里慌张地在墙外伸着脖子望。
“没事,好着……啊!”温恪答,“哐!”
“你怎么了!温恪!”陈劭喊道。
“没,快下来的时候,摔了个屁股蹲儿。”温恪一边揉一边说,“没事没事,好着呢,真的。”
“陈劭?陈劭?怎么不说话?走了?这个没良心的。”温恪试探了好几遍没回音。
“骂谁呢!”陈劭蹲在墙上望着一边揉屁股一边嘟囔的温恪。
“你!你怎么上来的!”温恪本就大的眼睛瞪地更圆了。
“助跑了两步。”陈劭来回打量,反复确认温恪好像确实没什么事。
“回去吧,我走了。”陈劭准备跳下去。
“陈劭。”温恪叫住对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嗯,我在。”陈劭很有耐心地等温恪想好。
“好好学习,不许退步。”温恪憋了半天。
“呵,好,温老师。”陈劭答应下来。
温恪望着陈劭勾起嘴角的侧脸出了神。
陈劭轻巧翻身,双手反扣在墙边,脚蹬着墙跳了下去,又惯性往前冲了几步,转过身冲墙里喊,“温恪!考试加油!”
温恪不在的这半个月,可把陈劭忙坏了,不仅要自己做笔记、刷题,还给温恪把每一个知识点整理成录音,把每一份卷子画出重点题粘成册,又专门拿了个线圈本整理各科重点,一个人学两份习,忙的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上课老师讲卷子的时候,讲到自己的错题了抬头听一下,不是自己错的,全程埋头给温恪整理期中考试可能的考点。
抽屉里手机嗡嗡嗡震动了好几下。
陈劭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温恪的消息。
黑嘿:集训结束啦!我现在要去北京。
黑嘿:刚把手机发给大家,说可以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报平安。
黑嘿:你说说,这什么狗屁集训?简直没人性。
黑嘿:你怎么样?我本来想打给你的,结果一看表,你应该在上课。
黑嘿:一会儿过安检,他们就要再把手机收走了。
黑嘿:真神经!哎。就跟你说一声。
黑嘿:等着啊,三天之后我就回去了。
陈劭没有来心跳加速,急急忙忙举手。
何丽娟问,“你怎么了?”
陈劭结结巴巴,“我,我想去洗手间。”
何丽娟摆摆手,让他赶紧去。
陈劭一闪身就冲了出去,隐约听见何丽娟吐槽,“吃坏肚子了吧,这么急。”班里有低低的哄笑。
温恪本来想找个椅子,结果集训老师非要大家聚在一起,他就只能坐在自己箱子上百无聊赖,盯着手机。
“嗡嗡嗡”
来电提醒,陈劭。
“喂!你怎么打过来的!”温恪惊喜地跳起来。
“我出来了。”陈劭冲到回廊拐角,跑得太急,温恪听得到喘气。
“你怎么样?”温恪心里甜丝丝的,鼻子又酸酸的。
“好”陈劭又改了口,“不太好。”
“为什么?谁烦你了?”温恪追问。
“前桌少个人,没意思。”陈劭坦诚。
“哈哈,等着,小爷很快就回去,天天往后转烦死你。”温恪觉得笑容再大都装不住他的笑意。
“你怎么样?”陈劭靠着墙问。
“我?我快气死了!”温恪一提这个就来劲。他刚刚给温季明打电话的时候,温季明也问他怎么样,他就说了句好着呢,这会儿陈劭问,他就觉得满腹牢骚、满腔委屈。
“怎么了?”陈劭的声音隔着电话听起来是难以名状的温柔。
“这哪儿是英语集训,这是奇葩聚会。一共十个人,两个作文组的,然后综合组里高一三个人,高二三个人,高三三个人,高二组就我一个一中的,那两个蠢货都是师大附中的,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莫名其妙,天天凑过来让我把作文提纲、演讲稿给他们看,我说我没写,他们就在那阴阳怪气说我小气,说什么我们应该互相帮助,我说我真没写,他们两就去给其他人说我孤立他们!你说奇葩不奇葩,明明是他两针对我一个好吧!要不是我答应了杨谨,我真的秒秒钟退赛。”温恪义愤填膺地控诉。
“难为你了,不揍他一顿也得翻个大白眼的。”陈劭轻笑。
“杨谨以后哄我我也不来了,离开这么多天,天天和神经病在一块,以后应该找个集训,咱们两一块来,要再遇上奇葩,你就帮我揍他们。”温恪气地坐在箱子上扣玻璃窗。
“好。”陈劭望着走廊里的天文活动室的门牌。
“来来来,交手机过安检了啊!”集训老师又开始吆喝,陈劭隔着电话都听得到。
“真烦人!”温恪不情不愿。
“去吧,一路平安。”陈劭低声说。
“等我回去。”温恪依依不舍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