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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风雨人间

夏日不会结尾

第五十五章 风雨人间

陈劭看着每次月考成绩单上,紧挨着温恪名字的自己的名字,这就是他选择站在温恪身边的方式。

“你也太用功了吧,虽然我充分理解你想回一班的心,但我看你这两天《一遍过》《疑难破》全刷完了。你不累吗?”前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劭。

这其实是白羽给陈劭让他研究其他物理教辅的题目用的,陈劭迟疑了一下,“也不是想回一班,就是,没事干。”

前桌仿佛见了活鬼,“没事干就刷题?果然,老班爱你都是有原因的。”

陈劭语噎,“你如果不是所有大题都只写一个解字,他应该也很爱你。”

前桌一脸黑线···

三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语文课代表一个闪身站在讲台上,拿腔拿调,“来来来,语文老师最新通知,奉天承运,语皇诏曰,兽可化妖,人可入魔,鬼魅横生,生灵涂炭,需要我等立刻觅得真经,练就武功,斩妖除魔,匡扶社稷,据悉,真经就在《课时作业》第384-386页,各位少侠,听懂的领旨!”

“嗻···”

陈劭看着周围生无可恋却又生机勃勃的一群人,觉得很奇妙。

“你长得跟猿一样。”

“周口店的猿?”

“两岸猿声啼不住的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很安静的自习,却还是要戴上耳机,对着英语卷子听一整节课的纯音乐。

上一秒还在伤春悲秋,铃声响起的时候,以博尔特也望尘莫及的速度冲向食堂。

数学老师动不动那句这是一道送分题,下面哀嚎遍野地哄闹···

陈劭觉得都很美好,他希望日子就这样简单下去,如果不能得到更多,那就守住这些,也很好。

温恪拆了包饼干在吃,谢弛顶着一头湿发跑回了教室。

“吃独食!给我吃一个!”谢弛张着嘴嚷嚷。

温恪拿了一块塞到谢弛嘴里,“这块刚掉地上了。”

谢弛知道温恪开玩笑,故意冲着温恪拨浪脑袋,甩了温恪一脸水。

“才六月,你就热成这样?”温恪一脸嫌弃。

“毛线,刚去倒垃圾,车棚顶上的蜘蛛网缠了我一脑袋。”谢弛又叼走一块饼干。

“你知道上一个被蜘蛛网粘住的是谁吗?”温恪索性整包饼干递给谢弛。

“谁?”谢弛一次三块往嘴里塞。

“猪八戒。”温恪拍了拍谢弛的肩膀,留下一个遗憾的表情。

今年六月,暴雨格外的多,校园里郁郁葱葱,温恪看着窗外的香樟树,树叶遮住了蔚蓝的天,稀稀拉拉的光点像一个一个银圈,照耀着树下长出的黄蘑。

2014年6月20日,原本就是个可以不上晚自习的周五,因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下午课没上一半就放了学。学校一遍又一遍的广播预警和学生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前桌高兴地把书包都抛上了天,“只要心态好,渝州也是巴厘岛,回家度假去咯!”

陈劭闻言浅笑。

噼里啪啦的雨声震彻城市上空,学生们如蒙大赦,酣畅淋漓,如同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一蹦一跳回了家。

温恪回家刚做完一套卷子,抬眼看了看窗外。

倾盆大雨依然不知疲倦,泼天而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河流,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手机上一条又一条新闻提醒。

6月20日19时50分,受强对流天气影响,我市大部分区域持续遭受暴雨和冰雹袭击。

6月20日20时至21时,我市出现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最大降水量出现在镜湖水库438.0毫米。

根据气象台消息,我市上一小时降雨量达到201.9毫米。目前小时降水已突破我市建站以来60年的历史记录。预计降雨还将持续多时。

温恪试着推开窗,狂风的阻力远比想象的大,还没撑开一条小缝,雨水就疯狂地撞击而来,温恪使劲拽上了窗户,刹那间,玻璃上雨飞水溅,迷潆一片,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狂风追着暴雨,暴雨赶着狂风,风雨交织卷动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城市都泡在雨水之中,漫天的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窗子上抽打。

温恪心里觉得不安,下楼开了电视。

快线记者现场为您报道,现在是21点25分,积水冲垮出入场线挡水墙,造成我市地铁3号线列车在镜湖站和沙口路站隧道停运。目前已经下达渝州全线网停运指令,疏散群众500余人,但据悉已至少12人经抢救无效死亡、5人受伤。

温恪紧张的嗓子眼像堵了石头,说不出话。

“崽崽,怎么了?”温季明也从书房出来看着电视。

温恪觉得小腿发软,陷坐在沙发里。

“渝州是内陆城市,竟然会遭遇这么大的洪灾?”温季明皱着眉头看着新闻。

父子两静默地看着一条又一条快讯。渝州电视台的台标已经成了黑白。

滂沱大雨不断肆虐。雨柱漫天飞舞,像是从空中射下上万支利箭,势不可挡。院子里的棕榈树紧紧抓着大地,身躯却在不断摇晃。

温恪看着窗外,试图握紧拳头,却因为紧张怎么也攥不紧。

电视里传出现场记者信号不太清楚的声音,22时报道,我市老城区多处房屋、围墙倒塌,目前已有一人死亡,两人失联···

温恪闻声猛然转过头盯着电视屏幕,镜头一闪而过的巷口,是和甘霖街一样灰扑扑的水泥墙。

记者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我身后的天桥上挤满了人群,人们来不及哭泣,他们还要设法救助水中的难友,寻找身边的亲人···”话没说完,记者先哭了起来。

“目前整个城区大面积积水,多个路段交通中断、城市严重内涝,大量群众被困,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市消防救援总队向水而行,已经迅速调集队伍投入防汛救灾,周围7省市消防救援队伍1800名指战员昼夜奔袭、千里驰援。渝州,加油!”

温季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打给助理,“应急预案怎么样?有几个地势低的,当心大堂别进水。统计一下现在情况都怎么样?赶紧疏散客人。房价全部下调,有预定的不准取消,没预定的,人来的也安排上,遇上有路人的,就帮一把···我看新闻说地铁那挺严重的,我估计明早城郊、老城区那些地方情况可能更糟糕,你让准备好被褥、方便面、矿泉水等生活物资,交通状况好一点了就让车队送过去,你随时看着点,哪个片区灾情严重,就让酒店就近提供免费住宿···”

温季明红了眼眶,刚挂了电话,一转身,已经不见温恪人影。

温恪比任何时候都要笃定,但冲出大门,就风雨灌了满喉,像是在黑夜的海里,四周阴沉不见,海水淹没胸口,令人窒息的战栗。温恪抓了温季明车钥匙出来的,全靠开卡丁车的经验就上了路,水流湍急,几乎没过轮胎,温恪开地费劲,雨刮器一遍一遍,还是看不清前方。

电鞭划破了长空,狂风刮断树枝,巨雷震耳欲聋,打在车身,震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地动山摇的气势让整座城市都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甘霖街与凤台路十字路口,大巴车被困洪水中。

“老师,李华上不来气了!”

“呜呜···”

“我要回家!”

“妈妈···”

“车门根本打不开!”

“别哭别哭,老师在。”

“我要妈妈···”

“张薇薇也吐了,老师怎么办?”

“师傅,打不着火吗,能不能想办法再往前开一点啊!”

“真开不了了啊!消防怎么还没来!”

“呕···”

“师傅您怎么也吐了啊!”

“来参加舞蹈比赛,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啊!”

陈劭放学根本没顾上回小屋,先是去帮张阿姨给静怡小馆门口堆了七八个沙袋,又回甘霖街去看了一眼独居的房东奶奶。一看不要紧,房东奶奶下午出门,回来的时候公交车陷在水里,把她放到了路边,雨打风吹地站在邮局门口,望着越来越深的水,根本走不回去。陈劭找到她的时候,七十多岁的老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在风中瑟瑟发抖。

奶奶趴在陈劭背上,伸着满是皱纹的小手,想帮陈劭挡雨,奈何风雨太大,根本不起作用。

“我没事,您扶好。”陈劭个子高,水也没过了小腿。

“你把校服外套给我,你都湿透了。”奶奶素来心疼可怜这孩子。

“没事,我不冷。”陈劭就像千军万马前的长城,坚实可靠。

“救命啊!”

“救命啊!”

陈劭经过巷口的时候,听见了拍打车窗的声音,往十字路口望去,大巴车车窗上趴着几十个小孩子的脸。陈劭心里一惊,奶奶也闻声看了过去。

“那么多娃娃哟!你快把我放下,去看看!”奶奶着急地拍陈劭的肩膀。

陈劭环顾四周,看见了不远处的天桥,“我先送您到桥上去。”

洪涝积水不光阻力大,水里还冲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树枝、玻璃瓶、塑料凳···打地陈劭髌骨生疼。陈劭也顾不上,抬腿往天桥跋涉。

“您再往上走走,上面安全。”陈劭把校服外套给奶奶又裹了裹,“麻烦让一让,让老人往上走一点。”天桥上人挤人,站在下面的都岌岌可危。

“把手给我。”

陈劭抬头,是一个拿着话筒的记者。

陈劭连忙把房东奶奶推过去,“谢谢。”雨水迷蒙了他的眼睛,本就比一般人长而浓密的眼睫被打湿,却透出勇敢无畏来,“奶奶,你注意安全。”说完,就转身跑进了雨里。

数十名小学生,老师和司机,无数声呼救淹没在雨中,一个又一个匆匆忙忙逃离的身影让人绝望,焦急万分,泣不成声,透骨的凉意爬上了每个人的后脊。

陈劭黑色短袖已经全部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身形,“哐哐”,车窗被这只宽大的手拍响。

老师涌着泪,拿起逃生锤砸开了车窗,“没人接应,我们三十多个孩子,还有好几个发烧、呕吐的,砸了窗也逃不出去,多亏你来了。”

玻璃咆哮着砸进了水里,陈劭来不及想,隔着玻璃茬从车窗里先接住了发烧的孩子,怕玻璃划伤孩子的脸,陈劭高举着的小臂硬生生被割出刺目的鲜血来。

“对不起,你小心,我再砸开一点。”女老师手忙脚乱,几乎要脱力。

“没事。”陈劭接过孩子就抱在怀里往天桥上跑。

已经吐地瘫软的司机师傅爬过来,“给我,我来!”

“哐”地一声,玻璃又裂了一大片。

一个又一个。

“还有7个。谢谢你。”女老师看着陈劭青筋交错的小臂,觉得感激又觉得愧疚。

“没关系,给我吧。”陈劭接过一个小姑娘。

陈劭刚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小姑娘就一骨碌抱住了陈劭的脖子,搂地紧紧地。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的眼睛和陈劭一样乌黑闪亮。

“陈劭。”陈劭温柔地浅笑。

“我叫陈念,我们都姓陈。”小姑娘说完,不好意思地又钻进陈劭怀里。

“来,给我。”记者伸出手准备接过陈劭怀里的又一个孩子。

陈念“吧唧”在陈劭脸上亲了一口。

陈劭有些怔愣,笑着揉了揉陈念的小辫子。

陈劭再返回大巴车的时候,水已经没过了腰,幸运的是消防到了。

一问才知道,已经凌晨2点了。

温恪的车在电视塔附近就已经开不动了,被淹没在水中,车内电器失灵,温恪快速打开车窗,爬了出去。结果一出去,因为水流湍急,他刚刚站起来就被冲倒在地,足足挣扎了几分钟,才抓住了桥边的栏杆,狼狈地往甘霖街去。

电视塔的大屏在暴雨中竟还能运作,原本穿着黄色雨衣的记者,这会儿雨衣也不知道给了谁,“今晚21时40分许,甘霖街与凤台路十字路口,一辆大巴车被困洪水中,据了解,车内有34名小学生、2名老师、1名司机,其中有3名小学生已出现发烧、呕吐等症状,情况十分危险。有位热心群众积极参与救援,和消防官兵一起经过5个多小时的艰难营救,才将被困人员全部转移。经了解得知,车内的被困人员是木仓舞蹈学校的师生,因来渝州参加考试,在返程途中突遇暴雨,被困水中。目前生病的学生已经被送往附近社区医院治疗。”

“要是那个男孩子再晚来一点,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谢谢,谢谢。”镜头里获救的老师饱含泪水,身后是几十个安然无恙的孩子。

温恪握着栏杆,看见荧幕里那个一闪而过的熟悉的侧脸,心里又酸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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