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围猎终始
夏日不会结尾
第七十四章 围猎终始
周启棠被请到警察局的时候,记者们就像长了狗鼻子一样灵,早早扎堆,把大门口围了水泄不通。
闻骅心烦地紧锁眉头,把周启棠挡在内侧,身后的记者里三层、外三层,推推攘攘,冷不丁不知道哪家电视台记者就拿话筒把闻骅给砸了一下,闻骅没好气地吼了一声,“都让开!”
周启棠却不慌不忙搭着闻骅的手臂,示意他不用挡着自己,站在台阶上转过身面对着乌泱泱的记者,一副开发布会的架势。西装革履配上锃亮的皮鞋,面如冠玉,饶是闻骅在旁边看着都想夸他“谦谦君子”,一想起此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心很毒辣,闻骅就觉得倒吸一口凉气。
周启棠始终面带笑意,“隆冬天气,各位记者朋友辛苦。”
“听说您涉嫌刑事案件,请问是真的吗?”
“您现在是协助调查还是被拘留?”
“您和前鼓楼区警察局局长耿逸风贪污案有什么关联?”
“您名下的14家福利院都被关停,青少年都被转移到公办机构,请问您的福利院也涉嫌违法犯罪吗?”
“据我们了解,您名下的春棠水产养殖场也关停了,您能解释一下吗?”
“有消息称您涉嫌贩毒,您如何回应这项指控?”
周启棠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仍是笑盈盈的,“配合警察同志工作是我的义务,我也相信他们会调查清楚真相,还给无辜市民一个清白。”
“您是在暗示这些都是无端指控吗?”
“您是指警察乱抓人吗?”
闻骅一听就不乐意了,抬手打断,“诶,胡说什么呢。”为避免再生事端,对着周启棠说,“这不是你演讲的地方,赶紧走。”拽着周启棠的胳膊,和柳汀一人一边把周启棠又拽又架带了进去。
被草草拉进来的周启棠看起来有点狼狈,然而他依然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找了个绅士优雅的坐姿。看见拿着一厚本文件走进来的审讯人员时,甚至有几分倨傲地朝抬了抬下巴。
“拘传证你也看了,聊聊吧。”审讯人员故意把文件夹摊开扔在了桌子上。
周启棠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不当回事地说,“我们之间最多也就24小时,有什么,您尽管问。”
“和周雪峰什么关系?”
“他是我表弟。”
“根据耿逸风的口供,2009年3月,他替周雪峰开具特情审批表,让周雪峰运毒得以无罪释放,是因为你跟他关系交好。”
“我和耿先生确实熟识,但雪峰是不是特情,耿先生在职期间为什么那么做,我并不知情。”
“不知情?那为什么隔了一周,耿逸风的姐姐耿逸蓝的银行账户就多了100万?”
“耿逸蓝除了服装公司还做模特培训,那笔钱是请她选拔一些形象气质好的模特给我们公司做平面广告代言,都有合同。”
周启棠非常清楚对与错的概念和界限,他也始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停不下来,只能尽可能思虑周全地掩盖。
“同年5月,耿逸风从海棠福利院带走了一个女孩叫马琳,当时年仅14岁的马琳被耿逸风殴打侵犯,你怎么解释?这是不是你对耿逸风的另类报酬?”
“我不知道耿先生竟然做过这样的事!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我每年给每间福利院的经费都是只增不减的,但···”
周启棠一脸震惊可惜的表情令人作呕。
“她成年以后就在你的春棠水产养殖场工作,你说不知道?”
“有需要帮助的孩子常常都会去那里就业,我并不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情况。”
周启棠全程游刃有余地冷笑。
“说起来也是巧,前阵子津南警方缴获一公斤冰毒,抓捕了两名毒贩,顺着线索就一路追查到了渝州,结果我们在一个叫顾翔的家里发现了十五箱半成品的毒品。”
“哦?是吗?”
“这个顾翔是板上钉钉等着被枪毙了,没什么想说的吗?”
周启棠翘了二郎腿,“警官,拘传期间可以拒绝回答对吧。”
审讯人员合上文件夹,“你不说,我可以讲给你。这个顾翔是耿逸风的发小,也是他贿金的白手套,同时是和你银行流水往来密切的重要人员。”
顾翔出事那天,周启棠就知道大事不好,但问题不是警方,而是顾翔一个管钱的怎么可能制毒,还是在自己家。顾翔的手下交代,说是那房子之前借给他小舅子住,他不知情,可警方在那找到密密麻麻他的指纹。周启棠直觉这场局中局稍有不慎就要翻车。
审讯人员继续说,“根据顾翔交代,我们昨天下午在城西茶楼抓了一个叫苟荣的,这个苟荣原名周启荣,好巧不巧和你是同乡,还是同辈。”
周启棠咬紧后牙,扯出一个笑容,“阿荣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都不知道他改名了。”
“他十年前因为制假币被判了三年,出来以后连名字都改了。你不好奇他在茶楼干什么吗?”
周启棠眼神狠戾,嘴角却带笑,表情十分诡异,示意警察同志继续。
“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一手拿着冰壶吸粉儿,一手在玩枪。”
周启荣是周启棠同家族的弟弟,论血缘不及周雪峰近,但论宗亲却要更亲一点。早年周启棠从博彩业赚了钱,就让周启荣造假币洗钱,后来周启荣蹲了几年监狱,出来以后周启棠出于补偿心理,把南棠物流交给他,通达南北的散货网络几乎都通过这里完成。
在警察开口之前,周启棠甚至都不知道周启荣被抓了。
周启棠大脑不停地运转思考,周启荣没有吸毒的毛病,平日最多把大麻卷在烟里,他什么时候染上的冰毒?又是什么时候有的枪?周启棠觉得自己像是被寒冰冻住,这里面发生的事情远比他知道的复杂更多。是谁?从顾翔到周启荣,一步一步逼他走上死路?江耳东就是因为要在渝州销售麻古抢的他生意,他见过江耳东的货,看起来和黑色摇头丸差不多。警察刚说是粉状,会是江耳东吗?
审讯人员看见周启棠脸色微变,追击问道,“经过我们调查,苟荣是南棠物流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警官,你不能因为名字有棠就说和我有关,那我在全国得坐拥多少产业?”
周启棠油盐不进,表情恢复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里。
闻骅在单面玻璃后面看着,周启棠每说一句话,他的神色就冷上一分。
周启棠是在第二天傍晚离开的警察局,走的是安排好的侧门,避开了七嘴八舌的记者。
周启棠一上车,就一把扯开领带,苍白的脸上板得好像一块石砖,淬了毒的目光狠狠地瞪着那扇他刚走出来的铁栅栏门。
给手机刚开机,就看见了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深港朱宏林的电话。
“喂,周老板你不接电话可不是好习惯啊。”
“朱老板说笑了,手机出了点问题。”
“这几个月你走货越来越慢了啊!我听你渝州那些散客说你最近可是走背运。但我告诉你,你那些散客等不到货大不了撒泼打滚闹自杀,我这儿可是大订单,下个月货到不了勒阿弗尔,我可不保证你不会在睡觉的时候被人砍死。”
这个朱宏林是金融大少陆以杰介绍的。周启棠和许哲明翻脸后,不少豪客因为新品都另投他处。加上耿逸风出事,资金正是紧张的时候,陆以杰引荐了这位朱老板给他。朱老板经营着荷兰、意大利的生意,都是娱乐大麻合法化的地方,订单量大的惊人,光是订金就让周启棠松了好大一口气。
“朱老板放心,我一定想办法。”
“我不要办法,我要货。”朱宏林嗤笑一声。
周启棠握着手机,觉得诸事不顺,“我的人折了。没有自己人,那天刚刚跟供货方接触,就被条子搅黄了。幸亏我走得快,不然就栽进去了。你再等等。”
朱宏林大为光火,“周老板,开什么玩笑?没有货,你跟我交易个屁啊?”
耿逸风进去了,南棠物流也瘫痪了,现在局势不明风声鹤唳,把货源运进来再送到深港,一时半会儿看起来不可能打通,周启棠沉吟片刻,“朱老板,能不能通过你的渠道摸一摸,我找人把货先接了,您给想想办法送去?”
“我靠,你想害我呢?”朱宏林骂了句娘,“我人不在境内,还想拖我下水,我可不想这么早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你自己想办法,我要按时验货。”说完就挂了电话。
眼下,有这个本事的,整个渝州就剩下江耳东了。但找了他就意味着自己生意的全部底牌都亮给他了,他大可以趁机全吞了,就算吞不下也能吃他半个身子。周启棠犹豫着握紧了手机。
渝州最豪华的酒店顶层,达坤摁响了套房门铃。
半晌,江耳东才姗姗来迟开了门。
达坤看着江耳东身上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颈上胸前斑斑点点的吻痕,额角闪着细碎的光的一层薄汗,粉色的皮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花束里的脱色玫瑰。
江耳东眼神还带着迷茫,“你干嘛?”
达坤皱着眉闯进了房间,极尽奢华的客厅,繁复的灯饰发出冷色调的光,在柔软华贵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阴影。达坤顺着敞开的卧室门看见了一个正躬着身子在床边穿裤子的男生,刚想冲过去,就被江耳东牢牢箍住了手腕。
江耳东挡在达坤面前,面色冷地不像话,刚刚还沾染着迷离的眼睛已经变得冰冷毒辣,“有事说事。”
达坤隐隐知道自己愤怒的根本原因,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胸口起起伏伏,浓浓的两道眉拧在一起,“先生···就算不提先生,你不是已经和许先生的妹妹在一起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卧室里的男生走了出来。西方人的骨相藏在东方人柔嫩的皮囊下,通透的金褐色瞳仁看起来格外清纯,是个混血青年。
“我先走了。”那位混血说起话来软绵绵的,达坤听了就来气。
江耳东倒是一秒切换了一副温柔浪漫的样子,依依不舍地把对方的衬衣扣子又扣上一粒,然后在眉宇间落下了一个吻。
对方拿鼻尖蹭了蹭江耳东的脸颊,表示依恋,犹豫着问,“他是你男朋友吗?”
江耳东嘴唇贴着对方的耳朵,完全无视达坤,“宝贝儿,我喜欢你这样的,嗯?就是一个朋友,谈点事。把钱拿好,改天我再去接你。”
对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达坤,完全是两个极端,和江耳东拥抱了一下,恋恋不舍地走了。
江耳东关上门,一转身就看见达坤攥紧拳头瞪着他,笑地讥讽,“翁丁早就知道,他都不管,你操的什么心?”
达坤眉头皱地更深了,“他是干什么的?”
江耳东躺倒在沙发上,拍了拍皮质沙发靠背,示意达坤坐过来,“大学城里遇见的留学生,好看吧?”
达坤面对江耳东,就像被牵引着的木偶,乖乖坐在江耳东脚边,“娘炮有什么好看的。”
江耳东拿脚蹬了一下达坤鼓囊囊的大腿肌肉,蹬完顺势把脚翘在达坤腿上,“你从哪儿学的词,没审美。”
达坤看见枕在自己腿上的江耳东的脚,雪白的脚趾像嫩藕的芽儿,匀称的脚踝看起来颇有一种销魂的错觉,咽了咽喉结,把头看向一边,“那女孩怎么办?”
江耳东知道达坤说的是秦媚,不以为然,“你还希望我当真啊?”
达坤语噎,“那你也不应该随便找人···上次,你带一个女孩,我没拦你,但你···”
江耳东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凑得很近看着达坤,“男女有区别吗?”
达坤什么都明白,江耳东在先生身边就是这么过的,但看见别的男人出入江耳东的房间,达坤就会忍不住升起说不清的愤怒,“你为什么非要和这么多不一样的人···”
江耳东笑出了声,“你说对了,就是因为他们不一样。”
达坤不理解,疑惑地看着江耳东。
江耳东还是笑着,神情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戚,“你有过不愉快,甚至说被强迫的性经历吗,我想忘掉,非常想,只要我和足够多的人做,分母足够大,那些可怕恶心的经历就会变成微不足道的分子,四舍五入近乎没有,就可以忽略不计。哈哈,他们都是自愿的,甚至还会在我耳边说爱我,多好。”
达坤看江耳东就像一个枯萎破败的布娃娃,在咬牙硬挺着走每一步,“是谁?我帮你杀了他,擦掉那段记忆。你不用这样做,也有人爱你。”
江耳东像虚脱似的,又砸回到沙发里,“爱我?连他都不要我了···谁还会爱我?”
达坤知道江耳东说的是甘霖街小屋的那个人,心里默然,“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
手机铃声乍起。
江耳东看着手机上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也恶心地不能更恶心的号码,翘起嘴角,摇晃着手机给达坤看,“他。”
达坤瞬间拉响了警报。
“喂,周老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江耳东把手机开了公放,扔在茶几上。
周启棠坐在车里,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沉声说道,“我们见一面。”
江耳东花了几个月给警察喂料,就是等着周启棠被拘传,狗急跳墙,断了周启棠所有退路,他就只能找自己了。
江耳东不疾不徐,把一只腿翘到了沙发靠背上,“呵,你想见就见,我出场费可不低啊。”
达坤一偏头就看见了江耳东浴袍下面的风景,羞红了脸,塞了个抱枕给江耳东。
周启棠明明恼火却只能克制,“去许哲明那见面谈。”
江耳东撇撇嘴,“你现在可是重点对象,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见你?”
周启棠冷笑,“我手里的物流渠道给你。”
江耳东笑地得意,“不就南棠物流公司嘛,倒也不是太稀罕。”
江耳东故意没提周启荣,知道周启棠诈自己,现在可不是对周启棠承认一切都是他干的的时候。
周启棠咬牙切齿,“你···”
江耳东打断他,“再加两个钱庄,同意的话,时间地点我来定。”
周启棠脸色发青,闷哼一声“好。”挂了电话。
达坤脸色微沉,“是他?我今晚就动手。”
江耳东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用不着。我一刀一刀剐了他都不解恨,我要让他一天比一天心慌,恐惧,潦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达坤虽然看不见江耳东的表情,却知道那是怎样的冷血恨意。
江耳东夜晚来了Fake,打算绕到办公区去看一眼秦媚,却在路过散台的时候被醉鬼拦住了去路。
江耳东舌尖抵着唇角,“走路不带眼啊。”
两个醉鬼勾肩搭背,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人笑道,“老二,你猜这兔儿爷是在骂谁?”
江耳东平日最恨有老男人向他挤眉弄眼,遇上了势必一个耳光打过去,此刻听这人叫他“兔儿爷”,哪里还忍耐得住?抄起吧台上的一把锡酒壶,兜头摔过去。年纪稍长那人直摔到地上,酒水溅了一地。
旁边年轻一点的顾不上去扶人,先揪住了江耳东的衣领子。江耳东左手上翻,用力一拖,那人站立不定,身子向桌板急冲。江耳东左肘重重往下一顿,喀喇喇一声,那人撞翻了三五个椅子,被江耳东拽着砸到了桌子上。
散台周围跳舞的全都惊叫连连,安保急急忙忙冲了过来,一看是江耳东,摁着地上两个人就开始对讲机呼叫公关组。
众人喧扰声中,受伤的两人都抬了后厅,江耳东手插兜也没了去找秦媚的心情,刚转身准备上顶层包厢,就看见了正在赶过来的秦媚。
江耳东满脸煞气,匆匆跑来的秦媚不免蹙着眉,“你怎么样?受伤了吗?”秦媚拉起江耳东的手检查。
舞池边缘灯光昏暗,弥漫着的酒气让江耳东觉得心里压抑,扣住秦媚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秦媚情不自禁地搂着江耳东的脖子,加深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许哲明站在二楼,看着两方人影被映照得绸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