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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何去何从

夏日不会结尾

第九十五章 何去何从

凝重的欧式花岗岩建筑,高大的科斯林式石柱,温恪觉出和加州完全不同的气氛。“欢迎您来参加这次交流会,我叫劳伦斯。”哈佛大学的接待向导说道,“我们的天文台可是全美国建立的第一座大型天文台。”温恪收回目光,站在林炳义身边讪笑。

会议开了三天,最后一天有一个晚会。温恪换了一身正装,长袖善舞地应酬了一番,拿了杯鸡尾酒靠在栏杆上发呆。

正在这时,大厅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温恪奔出露天阳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人群已经围拢过来,温恪隔着人墙看见正是劳伦斯倒在了地上,神情颇为痛苦。也许是曾经在医院呆了太久的缘故,温恪常常无法直视挣扎痛苦的人,被挤得踉跄半步,脚下差点站不稳,林炳义倒是老当益壮,扶住了他,“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跟个软脚鸡似的,怕什么!”

温恪刚开口,说了声,“他······”就看见一个女生拨开人群迅速跪在劳伦斯身边,试图询问情况。

劳伦斯捂着心口,痛苦地要失去意识。那女生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动作熟练,看起来像是名专业医生,然后三下五除二解开了劳伦斯的领带和衬衣扣子,一边按压劳伦斯的胸口,做心脏按摩,一边指挥别人叫救护车。

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到了,劳伦斯被送去了医院急救,那女生也跟着救护车走了。

温恪觉得那人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会议结束,温恪多留了几天。微风轻拂的早晨,轻快地蹬着自行车在校园里穿梭,路过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听见急促的奔跑声,转身一看,护士和急救员们正推着患者往医院里跑,在推着病床的人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那个为劳伦斯急救的女孩。温恪看着她健康的小麦肤色和齐耳的短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但强烈地感觉他认识这个人,受好奇心的驱使也跟着进了医院。

“事故原因是什么?”

“交通事故造成的肋膜内充气。”

“伴随病症有哪些?”

“外伤引起的骨折,剧烈胸痛,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脸色呈青色。”

“采取什么措施?”

“用注射器在第2肋骨锁骨中线刺入胸膜腔。”

温恪看着那女生应答如流,分析应该是个实习生。

等到稍微闲下来,那女生注意到了温恪。其实一个长相俊秀,一双含情眼,加上鼻梁窄挺,腰身劲瘦,身高腿长的亚洲人本来就很容易被留意到。隔着温恪的眼镜打量了一会儿,惊喜的表情缓缓出现在脸上,“温恪!”

温恪还有些怔愣,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表情明显疑惑,“我记得我应该是认识你的,但很抱歉,我一时间······”

女生落落大方指着自己,笑着说,“麦子,就是你脑袋里现在想到的那个麦子。”

似曾相识的自我介绍,温恪好像一瞬间回到了高中参加英语竞赛的时候,那个考试成绩比他更拔擢的女生,两道炯亮欣喜的目光和她对视,“你好,好久不见。”

两人去麦子的休息间小坐了一会儿,那是一个6人间的自习室,一人一张桌子,供平时查资料或者写论文用,温恪在那张棕红色的木桌上看见了好几个相框,其中一个正是他们多年以前的合影,那时候的他眉眼细节里都是神采奕奕,完全没有被岁月折磨过的痕迹。

温恪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许多记忆随着照片呼啸而来,“你真的学医了。”

麦子让温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又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温恪对面,“对啊,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你呢,那时候问你以后学什么,你都不肯说。”

温恪回想起自己以前把学天文当个秘密似的捂起来的行为觉得好笑,“在加州理工,做行星科学。”

麦子沉浸在他乡遇旧识的喜悦里,“今年毕业?”

温恪稍稍歪了下头,“已经读博了。”

麦子张了下嘴巴,带着点不甘心似的,开玩笑说,“果然,还是会嫉妒你。”

温恪顿了一下,笑着问,“请你吃饭?”

麦子毫不掩饰喜悦,但开口拒绝了,“我中午要去看志愿者医疗服务的一个患者。”

温恪表示理解。

麦子又笑着问,“你呆几天?”

温恪如实说,“明天下午返程。”

麦子脑袋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那今晚?有空吗?”

温恪点点头。

麦子习惯了大包大揽,“那晚上7点,你知道那个美式足球场吗?”

温恪乖巧又温柔地点点头。

麦子也不客气,“那对面有个饭馆,我们在那见。”

白天见面的时候是久别重逢的喜悦,眼下面对面了却生出些尴尬来。

“你想吃什么?”温恪是这样说的。

“要不要喝点什么?”麦子是如此说的。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小麦色的啤酒将杯子注满,麦子看着温恪的举手投足,眼睛里是明晃晃地欣赏,一如很多年前一样。起初两人还互相谦让,几杯酒后就自然熟络了起来,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傲气,一样的孤独,没什么不能聊的。

“你毕业后什么打算?”温恪解开衬衣袖口轻声问。

“继续读啊。不过你来的可真是刚好,下个月我就去儿童医院实习了。”麦子单手撑着脑袋,带着些许醉意。

温恪点点头,没再说话。

麦子玩着生蚝壳,“你呢,打算一直搞研究吗?”

温恪耸耸肩,调笑着说,“应该吧,主要是别的也不会啊。”

麦子做了个鬼脸,“你这就虚伪了,我不懂天文也知道,机械、电子、物理和计算机你们这种人都会,不想当天文学家了,什么卫星工程师,数据分析师还不都信手拈来。不像我,学医只能做医生。”

温恪若有所思地看着麦子,“你不想当医生?”

麦子被温恪看着,怕自己吃的太邋遢,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想啊。我这个人从一而终,想干的事情很单一,从来就不给自己第二条路。我只是说我们这个专业就业方向过于清晰。哈哈。”

温恪觉得两个人确实有不少相近的地方,笑着点了点头。

麦子挑眉笑着问,“吃冰淇淋吗?他们家的很好吃。”

温恪有点犹豫,“你刚吃完生冷食品,可以吗?”

麦子招呼服务员点了两客香草冰淇淋,转头对温恪笑着说,“不要对医生提出饮食建议。”

温恪看着麦子雀跃的眼神,失笑,“你怎么总是这么高兴?”

麦子迟疑了几秒,好心建议,“大科学家,总是想太多可不好。”

温恪自嘲一笑,“被发现了。”

麦子推过细长的玻璃杯,“他家冰淇淋加甜酒,试试看。”缓了口气,继续说,“今天一开始隔着眼镜,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但现在想,我没认出来的最大原因,是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麦子故意断字,停顿清晰,“都不像你了。”

温恪稍稍不自在,清了清喉咙,调笑说,“我对自己也有同感。倒是你,虽然剪了短发,但还是一样。”

麦子笑得玩味,“一样什么?”

温恪思忖片刻,“潇洒?自信?”

麦子爽朗地笑出声,“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温恪被逗笑,“我记得我以前也夸你来着吧。”

麦子不以为然,“得了吧,加了微信一次也没找过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没情趣的人,结果那时候看你朋友圈,发现你还挺,怎么说,幸福?”

温恪忽然顿住了,那个随着手机损毁一并消失的微信,那段他日思夜想却不敢面对的过去,“幸福?”

麦子点点头,“说起来,我还挺怀念以前竞赛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什么都争强好胜,也什么都触手可及,我记得那时候你还着急在走廊打电话来着,那时候的你,就看起来,很幸福。不是中文退化,是这个词真的很合适那时候的你。”

那时候温恪心里有个人,他就像赤着脚踩在云上的孩子,规律地看着日升月落,眼前都是云彩变幻的无限可能,没有伤痕,没有沉沦。

麦子看着沉默不语的温恪,幽昧的夜幕下,那双深情又漂亮的眼睛变得深沉,试探地问,“你们,不在一起了?”

温恪回过神,“你是学医还是算命?”

麦子顿了一下,笑着说,“我不算命,我救命。”

温恪忽然意识到,原来失去陈劭之后,他着实孤独地好苦。

麦子轻轻扶着杯子,犹豫着问,“为什么?异地吗?”

温恪在隔壁桌中年魁梧大叔哼唱着的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摇滚歌曲里,垂了眼,半晌说了句,“大概是因为我们会让彼此的人生因为对方变得不幸吧”。

在气氛变得伤感之前,温恪适可而止地停了半秒,低头一笑,“麦医生不需要连情伤都思考应对措施。”

麦子恢复如常,耸肩笑了笑。

温恪提醒,“走吧,我送你。”

临别的时候,两人交换了邮箱。温恪还没回到酒店房间,就收到了麦子的邮件,“你当年演讲的时候大概说过类似的话,人生只要两次幸运便好,一次是在我最好的年华遇到你。一次是直到白发苍苍,你也陪我走到底。带来幸福还是不幸,就像手术台上带来的是康复还是死亡一样,抱着一颗想要幸福的心就够了。”

温暖的风让木兰花、紫丁香含苞待放,所有的色彩渐渐复苏,池水潺潺,风景如画的城市景观让温恪如释重负。夜晚的prudential tower,灯光闪耀,温恪问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对自己不诚实的人,心里一直填不满的那个缺口到底是什么,其实只要问问内心就能得到答案。

果然,喜欢的,过了再久,也还是喜欢。

勇气是闪念,也是执念。

2019年6月20日,温恪坐在飞机上看着谢弛发来的陈劭的信息,陈劭并没有去上他们约定过的学校,个中缘由温恪很清楚,他想去见见陈劭,不管陈劭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自己心里那个缺口的形状。

“喂,你怎么打过来了?没睡吗?”施予乐刚巧就坐在温恪旁边打电话。

“你的信息一条接一条,震地我以为手机坏了。”陈劭半睡半醒,声音沙哑地生出几分性感来。

“嘿嘿,那你看了吗,我发的照片?这次IwF木工展览会真的好多人,好热闹,要不是你忙毕业,就应该一起来的。”施予乐美颠颠地说。

“恭喜老板,27个作品都被订购了。”陈劭稍微醒了醒神,翻了个身。

“老板回去请你吃大餐,庆祝你毕业。”施予乐掩盖不住的笑意。

“你下午四点到是吗?”陈劭因为趴着,声音有些含混。

“你不用接我,我直接去学校找你。”施予乐轻快地说。

“你不是说买了很多东西?”陈劭头埋在枕头里,睡意再次袭来,两个通宵一边忙木作一边修改发言稿,这会儿不用吃药眼皮就自动合上了。

“反正都是买给你的,直接给你就好了。”施予乐毫不遮掩。

“喂?陈劭?你在听吗?”施予乐听见电话那头传出来均匀的呼吸声,哑然失笑,陈劭现在几乎可以不用吃药了,但还是睡地不深,像这样转头又睡着,一定是累坏了。施予乐挂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作为毕业生代表这么累吗?”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

温恪在听见陈劭的名字时,不自觉身体颤了一下,心里笑自己,怎么这么紧张,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兆头?

“毕业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出发,出发到服务人民的第一线,出发到公安事业最需要的地方!这是肩上一脉承载的使命,也是警校时光最好的归属。”

典礼仪式结束后,陈劭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机场。

温恪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一落地就见到陈劭,蓝色的长袖衬衫,深色的制服裤子,衬衫上所有纽扣都保持纽合状态,就连袖口也是,上衣笔挺地束在长裤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变得很不寻常,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路过的人都免不得多看两眼,温恪就隔着玻璃门愣在那,只是看着,他的心脏就惊慌地不像话,滚烫的液体似乎要从眼眶里夺命而奔,手抖地要握不住似的,嗓子发紧地唤出那个名字,却发现声音不是来自于自己。

施予乐像一缕烟似的从温恪身边经过,行李箱已经先人一步被推了出去,欢欣鼓舞地高喊,“陈劭!”

温恪只看见陈劭一只手迎接那个热络的拥抱,一只手稳稳当当接住了行李箱,那久违的笑容里带着温柔,带着信赖,带着他失去的熟悉。

陈劭扶着施予乐站定,两人并肩朝外走。温恪的目光追着那抹好似蔚蓝晴空似的身影,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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