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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无辜有罪

夏日不会结尾

第九十八章 无辜有罪

杨谨见到陈劭的时候,又惊又喜又伤心,两人寒暄了一阵就说起了姜语薇的事情,“她是个很内向的女孩,没什么朋友。因为打工的原因,身上经常有火锅味,班里有同学反映过这个事,没办法我在第一组靠窗的最后一排给她安排的座位,跟她说自己不方便的话可以把换洗衣服给我,我带回家帮她洗,但她不愿意。小姑娘自尊心很强,班里让买辅导资料的时候,她没交钱,我替她买了之后她怎么都不肯要,我想多关心一点,但怎么也亲近不起来。结果这学期还没开学,她就······”

陈劭递给杨谨一张纸巾,沉默片刻,“她和张家豪的关系,你知道吗?”

杨谨摇摇头,“出事之前我都不知道有个学生叫张家豪。”

陈劭正色问道,“那陆心这个学生是什么样的?”

杨谨扶额叹气,“他是今年才进这个班的,但开学不到一个月各科老师都跟我投诉过他了,上课不听讲,睡觉玩手机,所有的惩罚措施他都充耳不闻,生气了就直接离开教室,找都找不着。”

陈劭问,“他高一在十班,能考进五班成绩进步不小?”

杨谨皱起眉,“我也不瞒你,他是批条子进来的,我当时还跟教研组反映了,但据说是他指定要进五班。”

陈劭纳闷,“指定进五班?如果是想学习,可以去学习环境好的班级啊。”

杨谨面色憔悴,“对,我也这么想,听说他高一的时候条子都批好了,他自己坚持要按成绩在原班级,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高二非要到五班来。”

陈劭喉咙轻轻地动了一下,“高一的时候,陆心和姜语薇有什么联系吗?”

杨谨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每天都查班,教室和我办公室就在一层楼,而且我一直比较留意姜语薇这个孩子,我没印象陆心和她有往来。”

“老师好。”办公室门口跑来一个短发的女生。

“李娜,什么事?”杨谨擦了擦眼泪,微笑着问。

李娜走了进来,双手递给杨谨一个粉色带密码锁的本子,“这是我刚抢过来的本子。”

杨谨微微吃惊,“你是班长,干什么抢本子?”

李娜有些气愤地说,“本来有几个女生在围着这个本子嘀嘀咕咕,我就听见她们说这是姜语薇的本子,我想过去问是什么情况,结果就有几个好事的男生把本子给抢走了,要强行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我硬给抢过来了。”

杨谨闻言接过本子,正色交给陈劭,“这是不是日记?应该对案子有帮助吧。”

陈劭摸了一下那个碎小的数字密码锁,看着李娜问道,“那些女生为什么会拿到姜语薇的本子?”

李娜看着陈劭,不知道他是谁,杨谨介绍了一下,“这是警察,你知道什么就说。”

李娜这才放下心,义愤填膺地说,“那几个女生说是上学期在姜语薇桌兜里发现的,当时没打开就扔一边忘了,开学来听说姜语薇死了,就想起这个本子来了,但一直打不开。”

陈劭忽地一皱眉,“姜语薇遇害,她们为什么不把这个本子交给老师?”

李娜愤愤不平,“这本子要么是她们趁姜语薇不在班里的时候偷的,要么就是她们戏弄她的时候抢的,给了老师,要是问起来,她们自己都圆不回去。”

陈劭问道,“姜语薇经常被欺负?”

李娜有些歉疚,“姜语薇虽然长得好看,但她身上总是一股厨房里油腻的牛油火锅味,整个学期都不见她换过几次衣服,实在让人接受不了。有人跟她说让她换衣服,她就低着脑袋不吭声,有时候别人一看她这样就更火大,刺她几句。有几个没素质的,会故意把她桌子推到教室最后面,也有人扔过她的书包。”

李娜越说越小声,杨谨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谈完话已经晚自习结束,陈劭和杨谨一起出校门,遇到了接杨谨下班的丈夫。

杨谨扯出一个笑容给陈劭介绍,“这是我老公,刘明。”

陈劭点头握了个手。

杨谨突然想起来,问道,“你跟温恪还联系吗?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你们两形影不离。”

陈劭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僵地措手不及,愣在那。

杨谨想起了以前的事,没留意陈劭呆愣的表情,自顾自地说,“说起来,我和我老公还是因为温恪认识的。那年让他参加英语竞赛,他非要中途跑出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让我跟他一起演戏,我老公当时就是带他的辅导员,被我和温恪骗的团团转。”

刘明在一旁也轻笑出声,“那学生演技真是绝了,装肚子疼吓得我一愣一愣的。”

陈劭咬着下唇里的软肉,露出了一个没有一点笑意的笑容,和杨谨夫妇挥手道别,迅速逃离了现场,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几天频繁地来一中,就是在一次一次刺伤他,每每看到和温恪有关的场景,听到和温恪有关的事情,他都只能用沉默掩饰惊慌,如果说呆在原封不动的小屋里是他的自我折磨,那么到学校里回想起温恪陪着他又撇下他的日子就是他还没准备好承受的酷刑,陈劭身子一抖,脸色变得苍白。

解开姜语薇的密码锁并不困难,陈劭把环形针掰直伸进锁芯里撬了一下就打开了。

是姜语薇的日记。

2018年8月26日,妈妈请了一天假陪我来一中报道,鼓励我好好学习,以后上个好大学。妈妈说,人要靠自己,尤其是女人。我知道,爸爸死后,妈妈过得很辛苦,我不想让她那么辛苦,我已经满15岁了,打算在学校附近找个兼职,这样就能减轻妈妈的负担了。

2018年9月30日,今天按照月考成绩排座位,我明明考了班里第17名,但是我还是被要求换到了最后一排。我也不想每天一身臭味来学校,但我每天都要去店里打工,也不可能天天洗澡。同学和老师的那种眼神真的好伤人。姜语薇,不要哭,再忍一忍。等考上大学,攒些钱,就可以把自己弄得干净些,也就可以交到朋友了。

2018年11月30日,杨老师给我买了辅导资料,我很感谢她,但我不能要,我不需要同情和可怜,我一个人也能成长得很好。

2019年1月1日,今天每个班都在搞元旦晚会,同学们集资交了经费,我没钱,也不会看他们的表演,吃他们的零食。但我在集装箱那里遇到了一个怪人,他不知道是怎么爬到箱子上的,一个人坐在那弹吉他,我在楼梯间听了一场免费的音乐会。新年快乐,姜语薇,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美好的未来。

2019年1月4日,我在楼梯间吃晚餐的时候被那个怪人发现了,我想躲开来着,结果他抱着吉他问我想听什么。

2019年1月7日,那个怪人今天体育课的时候打篮球,我听见他们叫他陆心。

2019年1月13日,陆心给了我一把活动室的钥匙,说我可以去那吃饭。我没拿。其实我发现那个集装箱的门可以打开,我打算再买把锁,那里就挺好的。

2019年1月22日,今天放寒假,我打算把东西都锁在集装箱那里,下学期开学拿的时候也方便,结果遇到一个人,他把所有寒假作业和资料都扔到了楼后面那个垃圾桶里了,还真是不公平,有个人买不起,有的人买了要撕掉。

2019年1月23日,我是没出息,把人家扔掉的练习册都捡了,虽然我说这叫回收利用,但我还是很看不起自己。等我做完了就再丢回那个垃圾桶就好,我只是让它晚一点被扔掉而已。

2019年2月25日,今天开学,那个扔练习册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跑回来捡,结果我就被他抓了个正着。不过他倒没说什么,只把那本数学练习册拿走了,可能他们数学老师比较恐怖吧。我记得练习册上写着他名字,张家豪。

2019年3月4日,今天学校又订了一批教辅资料,然后张家豪又来垃圾桶这里扔了,但他这次没撕,扔完还敲了敲集装箱的门,就跟提醒我似的,我没捡,我又不是拾破烂的。

2019年3月5日,张家豪自己把那些练习册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给了我,每本都写了他的名字,他说让我做完还给他。我说我不给别人代写作业,他又说让我做完给他讲题。

2019年3月6日,张家豪真是个自说自话的人,拖了桌椅到集装箱里,逼我给他讲作业。中午的时候我趴桌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把他的外套留下了,讲题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看的不是题,是我手上的冻疮。但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他坐我旁边的时候也没有嫌弃。

2019年3月18日,我们就像有了共识,午休时间讲一个小时题。他是住宿生,周六日火锅店晚间营业时间前,我们也会在这里见面。

2019年4月5日,今天清明节放假,妈妈还是不愿意去看爸爸,她总是觉得爸爸耽误了她一辈子,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觉得妈妈特别心狠,她会不会觉得我也在耽误她?

2019年4月7日,清明节假期最后一天,张家豪不知道从哪借了一辆摩托车带我去了山上。我跟爸爸说了很多,他一直在山下等着。是他劝我来的,他说不论爸爸是不是好丈夫,但只要我觉得他是好爸爸,我就应该来看看他。

2019年5月1日,张家豪放假没回家,我们去了梧桐山。他跟我表白了,我也答应他了。我知道我应该好好学习,不应该想别的,但他对我真的很好,我想我们一起努力。

2019年5月7日,我从火锅店辞职了。我不想他身上也是火锅味。但我得想办法找个提供住宿不是餐饮业的兼职了。

2019年6月7日,今天端午节,我晚上睡在集装箱的事情被陆心发现了,他把活动室的钥匙丢给了我。

2019年6月19日,陆心捡到了我落在活动室的大头贴,问我是不是和张家豪在谈恋爱,我承认了。

2019年6月20日,陆心告诉我他问了张家豪同样的问题,张家豪否认了。

2019年6月21日,明天周六,我本来想约张家豪说清楚,但他却跟我说之前是我误会了。姜语薇,你没有当他面哭,你做的很好。无非是胆小鬼的一个玩笑,没什么大不了。你要往前看。

2019年6月30日,马上就放暑假了,晚上的时候,张家豪一直在火锅店门口等我,他说他是真心喜欢我的,我问他上次为什么要否认,他却怎么也不肯说,只是哭着求我原谅他。

日记到这里就没有了,姜语薇的日记本应该在暑假前的最后一天丢了或者被拿走了,8月20号的时候,她的尸体被发现在了学校后门的草丛里。

日记,人活着的时候是心里的秘密,人死了就像是罗列悲剧的死难者碑文。

陈劭合上本子,眼中一片血红,心瞬间凉透了,事情的大致面貌已经可以被推测地七七八八,可这算什么呢?透过文字,陈劭似乎都能听见姜语薇细碎的哭声,无辜之人因为懵懂的感情被卷入无妄之灾,陈劭觉出孑然一身的好来,不耽误任何人、不牵连任何人,也不等待任何人、不期待任何人。

再次传唤陆心、张庆、刘虎。

时隔一天,陆心再进警察局,态度依旧温和礼貌,但言语间已经变得尖锐,“我没有,”语气无奈又无辜,“我没打她,更没有杀了她。我想请问一下,你们一遍又一遍地问有证据吗?”

柳汀冷冷地说,“张家豪和姜语薇分手,你对张家豪说了什么?”

陆心往椅子背上一靠,“警察叔叔,你是破案还是八卦,连学生早恋闹分手都要管?再说了,他两分手还是复合,关我什么事?”

陈劭抬起眼,“他们复合了?”

陆心顿了顿,一摊手,“不知道。”

陆心全程面不改色,但在柳汀提到张家豪和姜语薇分手的时候,眉眼间还是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情绪。

陆心、张庆、刘虎被分开审讯。

刑警猛地一拍桌子,审讯张庆问道,“20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张庆顿了顿,“在家写作业。”

审讯的刑警厉声打断了他的辩解,“你们家电梯的监控拍到你22点出了门,你写的什么作业!”

张庆心虚起来,“我出去······买了个东西。”

刑警冷冷地说,“买到半夜三点才回来!”

张庆咽了咽口水,“我,我去网吧了。”

刑警哂笑,“你以为我们只看电梯里一个监控吗?车牌号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再问你一遍,20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这是诈供。因为张庆家在老牌高档别墅区,建于上世纪90年代,去查监控的时候,安保公司说以前摄像监控室在F栋,后来F栋被出租,摄像监控室也就废弃了,除了电梯里的那几个摄像头,其他摄像监控都是摆设。

张庆哪里知道这些,不经诈,“陆心喊我们去趟学校附近,我们就去了,但真不是我们干的。”

刑警冷着脸,“什么不是你们干的?打人不是你们干的,还是杀人不是你们干的?”

张庆着急忙慌地哭起来,“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面前装水的纸杯也被打翻,“那天我就扯了一下姜语薇的头发,就被陆心踹了一脚,我身上现在还青着呢!”

刑警吼道,“你上次不是说你身上那是和张家豪打架时候他弄伤的,满嘴没一句实话!”

张庆抱着头哭起来,“我说的是真的,姜语薇和张家豪好了,陆心知道以后就刁难张家豪来着,我们笑他找个打工妹,没品,他们就分了。结果放暑假的时候,我们约好去山里骑摩托,张家豪说他不去,说以后也不来了,我们就发现他和姜语薇又好了,陆心就特别生气,喊我们出去威胁姜语薇主动和张家豪分手。结果姜语薇说话特别冲,骂陆心可怜虚伪,我当时气不过就去揪她头发,结果就被陆心踹了。后来陆心强吻了姜语薇,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想人家分手,不是嫌姜语薇没品,是他自己喜欢姜语薇。我和刘虎当时都傻眼了,想躲开,结果姜语薇她妈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边打姜语薇,一边打陆心,我们就赶紧跑了。后来陆心心情不好,我们就陪他去喝酒了。我们也是开学才知道姜语薇出事了的,但真的不是我们啊。张家豪也以为是我们,天天跟踪陆心,有一次还在超市把我们拦住,忍无可忍我们把他约到操场后面揍了一顿。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上吊,真的不是我啊。”

一股森森的凉意席卷了整个刑警队,气氛肃杀,大家都沉默不语地查8月20号学校附近、火锅店附近将近70个摄像头的监控,姜语薇的母亲成了主要搜索的目标。

“8月21日凌晨1点27分,张秀梅在书香路口打了辆出租。”

“车牌号,把司机找出来。”闻骅厉声安排,“柳汀、陈劭,去袜子厂把张秀梅带回来。”

柳汀沙哑的尾音,“我们当时找她问过话,是当被害人家属问的,她看起来精神受了很大刺激,都以为是丧女之痛,但如果是······”

“那只是一面之词,还没掌握证据,先去把她带回来再说吧。”陈劭揉了揉眉心。

张秀梅还没被带到审讯室就已经招了供,与其说是招供,不如说是发了神经,一会儿念叨说,“妈妈爱你,妈妈是给你送生活费去的,妈妈发了奖金。”一会儿又说,“小贱人,没出息,小小年纪勾男人,我要杀了她!不知羞耻,大庭广众和人接吻,我要揪出她的舌头!”

柳汀眉头拧紧了一圈,“厂里和张秀梅走得近的几个女工说,她丈夫生前出轨,染了梅毒,传染给她,发现得晚,治疗不及时,死了。她虽然治好了,但经常骨痛。可能是因为这个她特别恨······”

陆心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得知了真相,好像有些喘不上气来,顾不上体面,扶着墙扯自己的衣领子,如果不是那个姜语薇心不甘情不愿的吻,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知道张家豪自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他那么喜欢姜语薇,可到头来,是我害死了他们?”

陈劭沉默半晌,“没有那么多因果,很多事情只是发生了而已。”虽然这句话他自己做不到,却还是希望世上能少一个过得像他一样生不如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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