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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爱意复杂

夏日不会结尾

第一百章 爱意复杂

温恪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那些药让他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很多让他刺痛的记忆也因为药效消失了,他努力打起精神,但饭进不了嘴巴里几口就会被吐出来。

温恪躺在床上,每当感觉到胸腔闷痛,他就握紧拳头“哐哐”地敲打郁愤的心,一遍一遍重复地说,没关系的,我可以的,但巨大的悲伤并不会因此消失,像是一切要坍塌似的,慌乱地什么也接不住。松开捶打到胸口淤青的拳头,双手交叠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好想陈劭啊,想听到他温柔的轻笑,想念那个曾经属于他的温暖的怀抱,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抹杀他们的过去,可是当眼前被黑暗覆灭,身体在沉入无边之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非常想念一个人。

温季明给陈劭打开了温恪房子的大门,悄悄敛了脚步,陈劭一个人走了进去。房子里很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一个赛车模拟器,简单的家具、墙壁、房门,一切都是白色的,刚拧动卧室的门锁,映入陈劭眼帘的就是温恪自扼的画面,陈劭几乎是飞身冲过去的,宽大干燥的手一把就扯开了温恪交缠的双手,但瞬间飙升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危险解除而平息。

陈劭惊慌地把温恪拽起来抱在怀里,一遍一遍抚摸温恪的后脑勺,但因为受到冲击而恐惧的剧烈心跳让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粗大的手揉进温恪发丝里的时候,陈劭身上伴着淡淡烟味的清爽熟悉的味道进入鼻腔的瞬间,温恪听见自己人生时钟的发条被上好,停止的秒针开始滴答滴答地转动,语气珍惜又幻灭,听起来格外的柔软而绝望,“是你吗?”

陈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僵硬紧绷的背部线条出卖了他,他抓着温恪的肩膀,仔细看了看温恪的脖子,红色的指印刺目地缠在上面,他想过见到温恪以后的一百种样子,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的,一颗心,痛的不成形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那些进门前的紧张迟疑,惧怕难安现在全变成了一身冷汗,只剩下颤抖和害怕。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气氛凝滞,安静地像是死寂的坟。

“温恪······”只是唤出这个名字,陈劭就眼眶酸涩。

陈劭红着眼睛的呢喃好像唤醒了温恪,那些隐忍的眼泪打湿了陈劭的脸颊,也刺痛了温恪的心脏,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幻觉,他的不堪被陈劭一览无余,他想见他,可不是这样,他捂着脸,沉重而又压抑的呼吸声像是要压垮两个人。他盼他来,又怕他来,不论陈劭对他存有的是旧情还是歉疚,他都不想让让自己自私拖累陈劭,林炳义抗癌成功尚且会猝死,何况是失明率随着年月不断增长的他?

陈劭松开温恪,握紧掌心,嗓音疲惫,“你丢下我,就是为了这样对自己吗?”

温恪脸色惨白,目光涣散,回答不了陈劭的拷问,却本能地不愿意松开陈劭,每一块肌肉、骨骼都贪恋那个熟悉的拥抱,他握着陈劭的小臂,手心,汗湿一片。

陈劭眸色深沉复杂,却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们认得出对方的样子,却认不出对方的灵魂,他不再追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个世界很残酷,无时无刻不在刺伤他,即便再怎么心痛的无以复加,陈劭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语,左手捧着温恪的后脑勺,拇指在他的耳侧轻轻摸了摸。

温恪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因为陈劭的动作,他好像消弭了忧郁,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躲开,身体却做不到,只想对面前的昔日恋人靠地更近,“陈劭啊。”

陈劭松开手,双手撑在温恪身侧,点了下头作为回答。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说话的陈劭让温恪不安,睫毛颤动,温恪的声音低哑紧窒,“我能抱你吗?”

霎时间,似乎所有的痛苦全都消失不见了,好像只要彼此拥抱着,就可直达地老天荒。

温恪觉得自己破碎的灵魂被黏合了,原来只要这样就够了,他觉得自己愚蠢极了,明明只要这样就够了,就算是下一秒就会死掉,那又怎么样,他的身体告诉他,他不想推开这个人,他做不到,他舍不得。

陈劭感觉到怀抱里隐隐颤抖,呼吸紧张的温恪,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发着抖。横贯背脊的胳膊用力抱紧,胸骨下的心跳合二为一,时间根本什么也带不走,他们生疏了,却也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更熟悉彼此。

“我来了。”陈劭低沉悦耳的声音掠过温恪的耳朵,温恪好像在恢复所有的知觉,忽然觉察出吃过的药留在舌尖的苦味,他抓着陈劭后背上的衣服布料,像沼泽一样沉下去的眼睛终于回到了氧气里。

陈劭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擦去眼泪,起身拉开了窗帘,毫不吝啬的阳光照进了房间。

温恪想坐到床边,靠陈劭更近一些,缠着绷带的小腿却行动不便。

转过身的陈劭发现温恪抱着小腿想移动,走过去无比熟捻地掐着温恪的腰,把人抱了起来在床边放好,然后蹲跪在床侧,仰头望着温恪。

温恪相比从前瘦了许多,每一根骨头都像是在费力支撑着这副身体,脸上身上有许多车祸后留下的伤痕,他是温恪,却又不像温恪。

温恪牵起陈劭的手,让他也坐在床边,两人就这样紧挨着,坐到夕阳彻底消失,黑夜安静到来。

因为突然撞破自扼画面而发生肢体接触的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暧昧,他们礼貌疏离地看着对方,眼神里确是抑制不住想靠近的汹涌。

陈劭看着窗外这片他陌生的夜色,转头问温恪,“想吃东西吗?”

温恪因为药物的原因,眼神有些呆滞,扶了扶眼镜,“温季明住在对面,或者我······”

陈劭带着淡淡的笑容,柔声说,“我不是在吗?”

温恪想伸手抚摸这张脸,却在愈加急促的呼吸里错过了时机,只能把床单攥出一个小小的旋涡。

陈劭来了,温恪再也没碰过那个轮椅,趴在陈劭背上,下巴抵在陈劭颈窝里,鼻尖是温热的肌肤和凉爽的气味,忍不住把头埋地更深,鼻尖和唇瓣都揉了进去。

陈劭微微偏头,“想坐哪里?”

温恪指了指厨房中岛边的白色椅子,陈劭小心翼翼把温恪放好,又拉过来一个椅子,环视一圈,从卧室拿来一个枕头,把温恪骨折的小腿抬高放好,才转身去开了冰箱。

温恪看着陈劭的背影,如果2015年的6月陈劭来了,他们会不会就是这样,然后他会治好眼睛,他们会一起回去,去念那个约定好的大学,那他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呢?可不会变的是他的头上还是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陈劭会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带着亏欠。这不是温恪想要的。

陈劭不敢回头看温恪的表情,从进门开始,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回避那双眼睛,不仅仅因为那双曾经世上最漂亮的眼睛因为他失明过,还因为说不清楚的愧疚、遗憾。他一边切菜,一边想着,如果那时他来了,温恪会不会和今天一样,孤独无助地抱住他,而不是推开他。四年前,温恪比现在更需要自己,可他却没有来。只是因为那些伤人的话,也许温恪期待过,在那些决绝之后自己能听见他心里的呼救,然后义无反顾地出现在他身边,可那时候自己太害怕了。爱一个人是一次又一次承受苦难的开始,但这世上有远比爱情更加矛盾的感情。

水流穿过指缝,陈劭转过身看见温恪望着自己迷茫又依赖的表情,失了神,时间和变故制造了他们人生里上千个日夜的空白,好似一堵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因为调料不足、厨具有限,陈劭干净利落做了几个菜。

简单的干煎鲳鱼、盐水虾、海盐黑胡椒牛肉粒,还烫了个青菜。

温恪觉得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陈劭依旧不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添水,他没敢夹菜给温恪,只是无意识地把盘子推地离温恪更近一些。

“是温季明喊你来的吗?他可能是太担心我了。”温恪的话语中有抱歉,也有淡淡的解释。

陈劭扒了口米饭,看着洁白桌面的目光却聚焦深邃,“我早该来的。”

温恪垂眸,将所有情绪隐藏在了黑暗里。他听得出来,陈劭嗓音隐隐发颤。

很久之后,温恪嘴角带笑,但眼眶却有些湿润,“今天吓着你了吧,我那会就是太闷了,没打算干什么,你不用······不用担心我,或者······觉得我可怜。”

陈劭心里钝痛,这是温恪,那个站在骄阳下面都不会被夺走光彩的人,可如今,身体孱弱,心理抑郁,语气卑微地要沉到地狱去,他知道温恪不希望自己的脆弱被发现,但他们之间是无解的两难,得到或者失去,对任何一方而言都是伤害,“是心疼,不是可怜。我该来说声对不起的。”

温恪如鲠在喉,嗓子眼痛地发不出声音,他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三个字,当对不起取代我爱你,意味着愧疚同情胜过了所谓爱情,他和陈劭,看不见出路了。熟悉的胃痛席卷而来,温恪撑着桌沿想起身,却因为行动不便,“哐啷”之间撞翻了椅子。

陈劭飞快地打横抱起温恪去了卫生间,止不住的呕吐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陈劭单手把温恪箍在怀里,另一只手给他顺气,一个人,轻飘飘至此,让陈劭心惊。

陈劭接了杯水递给温恪漱口,温恪喘着气,指尖都有些抖,“对不起。”温恪有些厌恶起自己这副身体来,陈劭跨越大洋,跨越多年来见他,他不想吐的。结果他不想被陈劭看见的一切全都被摊开在那。

“对不起。”几乎是异口同声,陈劭放下漱口杯,揽着身体不自觉颤抖的温恪靠在自己怀里,他应该先了解温恪的身体状况的,他应该问清楚温恪意愿的,他应该早点来照顾他的。

温恪喜欢陈劭修长有力的手臂圈在他身上,好像被扯断线的风筝回到了放风筝的人身边。

洗澡的时候,温恪是抗拒的。但因为陈劭卑微到了近乎强人所难的执拗,温恪因为生病干巴巴的身体还是难为情地映在陈劭眸光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打了石膏的小腿被放在浴缸外面,顺着额头流淌的水柱浸湿了温恪身体的各个角落,陈劭陌生又熟悉的指腹触感让温恪觉得自己每一寸肌肤都发烫,反倒消除了浓重的感伤。

冰冷的瓷砖燃起温情,怀着虚无思念的水被吸进了下水道,陈劭却像心无旁骛一样认真地清洗,温恪羞地咬牙切齿,明明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他却因为久违而生疏羞涩,就在怦怦直跳的心脏下一秒就要夺走呼吸的时候,温恪落入了陈劭温暖坚实的双臂。

陈劭一边擦着,温恪一边听见来自陈劭胸腔里规律的心跳声。

被卷走的水发出连绵不断的声音回荡在耳朵里,额前、眼睫落下的水珠敲打着温恪的理性,制造出焦虑的波动,他牢牢抱着陈劭的脖子,踩在陈劭脚背上的脚因为陈劭有力的圈抱其实有些虚虚实实地在空气中晃动,很久以前,他就在这个怀抱里,这个属于他的怀抱里,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陈劭感觉到滚烫的眼泪,试图拉开距离询问,温恪却把脸埋地更加强硬,“你和别人在一起了吗?”他不想这么窝囊问出口的,而且就算问出口又怎样,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不合适的人吗?

但接二连三的肌肤接触消除了恐惧,消除了可怕的过去,那些熟悉温暖的触感让疑虑都变得模糊,温恪紧紧闭上了双眼,在“失明”中用力抱住陈劭的脖子。

“没有。没有别人。”陈劭的回答就像地图,带温恪走出了无人逃脱的迷宫。

接来下的日子,陈劭依旧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温恪,两个人因为温恪受伤的原因,肌肤相亲的时候仿佛走在鲜花盛开的原野,黑夜降临,温恪躺在卧室听不到另一间卧室里陈劭的声音时,就好似如履薄冰。

温恪变得格外珍惜白天的时间,“玩吗?”

屏幕里快速奔驰的红色赛车因为技巧生疏总是不断倾斜,蓝色赛车毫不留情地在红色赛车撞上障碍物翻倒后,先一步到达了重点。

宣告胜利的欢快音乐钻进耳朵,温恪将控制器扔在地上,眨着眼睛望着陈劭,话到嘴边,换了内容,“吃饼干吗?”

陈劭看着温恪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习惯,觉得安慰,起身去拿饼干。

温恪看着陈劭的背影,如果是以前,他们会并排坐着,紧紧挨在一起玩游戏,如果像刚刚那样对视,他们就会像孩子一样亲吻。可一遍一遍的如果只能不断提醒他,他们之间隔着数不清的无可奈何。

在距离温恪三五步的距离的时候,陈劭手机响了,是闻骅的微信电话。

陈劭递过来饼干,转身往厨房的地方走了几步,“喂。”

温恪呆呆地看着陈劭。

闻骅揶揄的声音响起,“我不是催你啊,我就是问问你还回来不了?”

陈劭挠了挠眉头,“不是十天吗?今天是第七天。”陈劭在十月一之后又请了三天的假期。

闻骅调笑,“你不是说你去见温恪吗?你们两上高中那会都要死要活的,这十天顶够吗,你要是不打算回来了,得提前给我来信儿,我好写检查。”

陈劭叹了口气,闻骅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会按时回去的。”

温恪轻轻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在绝望接连不断的时候,能见到陈劭,已经是极大的好消息了,他不能留住他,这样不对。

陈劭挂了电话再朝温恪走来的时候,温恪撑着身子,自己慢慢站了起来,笑着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明明听到了电话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温恪让人揪心,陈劭就像突然被蜜蜂蛰了一下,“好。”

温恪设想的是让司机开车带陈劭去好玩的地方转转,结果变成了陈劭背着他在小镇的马路上吹风晒太阳。

小镇可以看到壮丽的太平洋海岸线,因为地中海气候带来的全年超过300天的晴天让人忘了淅淅沥沥的滋味,繁茂的三角梅从谁家的白墙里探出头,小巧精致的粉色教堂看起来平和可爱。

温恪红润的嘴角挂着微笑,趴在陈劭肩上,转动着眼睛说道,“回去吧,陈劭。”

陈劭停下了脚步,“不转了吗?”

温恪睫毛长、皮肤白,稍微一动,柔软的发丝就在陈劭耳畔颈侧里描摹,“我是说,你回去吧。”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羊肠小道里,道路两旁有修剪地整整齐齐的树木,稍微倾斜的坡度让这里看起来是再合适不过的散步路,但陈劭却走不动了,像是遇到了转折点一样,他好像产生了某种自不量力的同情或者爱情,这是应该被过滤掉的感情,沉思了一会儿,说了声“好。”

温恪依靠着陈劭的温暖,“等我好了,我去看你。”

陈劭听着温恪含糊不清的呢喃,温柔地说,“好。我等你。”

温恪趴在陈劭背上做了一个好梦,那些散发出温暖光芒的中学时代正在一点点驱散阴森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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