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过往之事
见她答应下来，赵夫人自是欢喜非常，连说着要叫锦绣坊那边过来挑料子裁新衣裳，又说要让琳琅轩送些新样式的首饰过来，
“......我年纪大了，手头上这些东西也都不是时下流行的样式，让他们过来，到时候，给你几个嫂嫂各挑两套，给你挑三套！还有这胭脂水粉，我听说，最近上京城流行什么蔷薇粉？
届时也叫人送些来，你和你几个嫂嫂，都有份。荃丫头那份，我也给她备上，过几日叫人送过去。”
李家到李若这一辈，统共就四个姑娘，头两个没养大，长房庶出的三娘子李荃比李若大了六岁，李若阿爹出事后不久，她就嫁去了仙阳，没两年就生了孩子，这山高路远的，她想回来也没这个机会。
赵夫人对三娘子一向不错，在闺中的时候，便不曾亏待过她，她出阁时候的陪嫁，甚至比上京城一些小官人家的嫡女还要丰厚些，李荃也是个懂礼数知感恩的，这几年里，虽说她人来不了，但每逢年节或者长辈们的生辰上，她都会记得让人送礼过来。
一来二去，赵夫人自然也对她越发上心了，凡是做衣裳首饰，总免不了要带上李荃的一份。
“正巧，我这儿绣了几块流光锦的帕子，大伯母帮我一道给三姐姐捎过去。”李若笑道。
赵夫人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夫人。”吕嬷嬷的声儿从外头传来，打断了屋内两人的言笑晏晏。
“什么事儿？进来说。”赵夫人微微扬了扬声音，这会儿，她眼角眉梢连带着头发丝儿都是笑。
吕嬷嬷应声而入，打眼一瞧赵夫人这笑意盈盈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朝李若纳了个福，“是老爷回来了，这会儿三郎陪着在书房那头说事。老爷听说四娘子来了，特意打发人来，叫四娘子去书房说说话。”
“嗯，你大伯许久没见你，这是挂心着你呢。”赵夫人拍拍李若的手，笑道，“去吧，晚上也别急着走，在府里用过饭，再让你三哥哥送你去寺里。”
李若笑着应下，跟着起身和赵夫人又说了两句旁的，这才跟着吕嬷嬷往书房那边去了。
大伯的书房在前院那头，吕嬷嬷陪着李若从抄手游廊一路往外走，这个时节，园子那片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开了一大片，荷香盎然，打眼一瞧，正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
吕嬷嬷落后李若小半步，抬手指了指东边一片荷花，笑盈盈道，“四娘子从前可最爱吃着一小片的莲子，回回一到时节上，您就带着人，偷摸往池边去，有一年还差点儿落到水里头去，把大夫人和二夫人吓了一跳！”
这是她八九岁那年的事儿，李若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可听吕嬷嬷一说起，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阿爹阿娘还没出事，她带着丫鬟婆子，偷摸去池边摸莲蓬来剥莲子吃，泛着丝丝凉意的池水打在她的手腕上，阿娘身边的奶嬷嬷紧张得大叫，“四娘子，四娘子快过来些，仔细落水里头去！”
阿娘最惯着她，事后知道了，虽然又气又急，但也只是象征性打了打李若的胳膊，然后便温温柔柔地和她讲道理，阿娘说，池边危险，她年纪小个子也小，要是落进去了，她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阿爹那会儿还没调往幽州就任，他下了衙回来，听阿娘说起白日里的事，也跟着板脸教训自己一通，等阿娘一走，阿爹就偷偷和她说，等过两日带她去庄子上，那边庄头家的的小子擅凫水，到时候，让他们陪自己摘莲蓬去。
阿爹阿娘，一直都是极温柔的人，幼时，他们俩每年都要带她去城外庄子上小住一段日子，阿爹说，姑娘家也不能整日困在闺阁之中，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可就不好了。
他们夫妻恩爱了一辈子，阿爹屋里头也没有旁人，阿娘身世不算好，又是家中独女，娘家那边从外翁走了以后，便已经没了人。阿爹心疼阿娘，怕阿娘难过，所以不肯纳妾，祖母还健在时也说过几次，阿爹总说：
“夫人远嫁于我，如今无家人亲族可依靠，我便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能让夫人寒了心。”
祖母见状，也只好不再劝了。
阿爹待阿娘一向极好，她幼时便羡慕非常，七八岁上头，还和阿爹说，自己以后也要嫁一个像阿爹一样的人。阿爹看起来不高兴，嘟嘟囔囔说，楚楚还小呢，嫁什么人，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他也养得起！
想起阿爹阿娘的音容，李若眼底的泪意瞬间涌了上来，无数的过往跟着翻上来再落下去，只翻腾得她心如刀割。
吕嬷嬷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哎，一转眼，四娘子都这么大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这七八年，真是一眨眼就过去！前儿个夫人还和老爷说呢，今年里，要去相国寺给二老爷和二夫人再做场法事.......”
对吕嬷嬷来说是七八年，可对李若来说，她与阿爹阿娘，整整隔了二三十年的时间！
想到自己糊涂又蠢笨的上辈子，想到阿爹阿娘的死与顾遂远有关，李若心里那股酸涩之气便一阵接一阵冲上来，冲得她几乎站不稳身子，快要哭出声儿来。
吕嬷嬷自是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但也只当她是想爹娘了，忙不迭伸手拍了拍李若，“四娘子快别哭，哎呦，瞧老奴这张嘴，你看看这是......四娘子快别哭了，二老爷二夫人要是见了四娘子如今的样子，必定是高兴的。”
“我知道......我没事，就是，想阿爹阿娘了。”李若低头由着吕嬷嬷拿绢帕给自己擦了擦眼泪，她如今很是后悔，后悔自己醒悟太晚，居然还让顾遂远那畜生不如的东西拿着自己的嫁妆过了这么久的日子！
这一回，她必定要揭了顾遂远那层伪装，要替阿爹阿娘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