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吹皱一池春水
唐丰歪在后座，本来是享受微煦的阳光和美妙春风的大好时机。
却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绿灯转弯时，被人打破了他的享受时光。
猜猜他们遇见了谁？
是唐丰不认识的，曾老师的同事。
无论是谁，唐丰应该都不会高兴。
在这样的时刻遇见额外的人，时光被破坏成为日常，唐丰不会开心。
好不容易两鱼世界，还被打搅。
唐丰保持微笑，曾老师也充分发挥自己的“绅士”品格，不好意思拒绝她的搭车。
她走到后排，伸手欲拉，唐丰降下车窗，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巧巧，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力量，却又不容置疑地，挡在她欲触碰的把手前。
唐丰笑：“后座不太方便呢。”
“我看前面副驾驶上有东西，后座应该可以吧。”
她自顾自的说话，看上去文雅端正，唐丰哂然一笑，瞧了曾老师一眼。
“不可以呢。曾小贤，开车。”
曾老师歉意地冲她一点头，将车驶远了。
唐丰耳边依旧清晰可闻来自她的谩骂声响。
系统的提示，偶尔还是烦人了些。
他优雅而婉转的开口：“曾小贤你是蠢吗？”
“拒绝这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吗？”
“你明明不喜欢她，不想答应，却又为什么不去拒绝她的要求呢？”
曾小贤在沉默，唐丰通过后视镜观察到他的状态。
胆怯、犹豫，紧张与无措，原本独处时，身上的那种愉快的松弛感从他的同事到来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了。
唐丰不知道该如何去诠释这一刻的他。
或许是被压迫久了，被动承受一切，还是连他自己都没能分辨出的，强加于他身上的“老好人”人设作祟呢？
唐丰拨弄着束在车顶扶手上，随长长丝绦垂下的小铃铛，转过头不再去瞧他。
一直到公寓楼下，他们都保持着这样诡异的气氛。
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这样过。
连子乔都觉得气氛不对。
展博在唐丰的示意下帮忙接过那一大堆东西，他十分不明白当前的状况，用清澈愚蠢的眼神看着曾老师，试图得到答案。
曾老师的眼神飘忽，像是整个人的独立意志都被远去的飞鸟所抓取，被一起带向远处的天空。
唐丰手里握着一颗铃铛，正是从曾老师车上薅下来的。
他握着那颗铃铛，什么都没说。
他握的好紧，铃铛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在这样空荡的时刻，却让人觉得，他什么都说了。
曾小贤，就是这么觉得的那个人。
他沉默地站在一侧，看他的东西被展博一趟趟不厌其烦地搬回他空置很久的房间。
展博兴高采烈，握着曾老师的手连声感谢：“曾老师你真是个大好人，太讲义气了，太够哥们了，你这哪是帮我带唐丰出去玩，你这简直就是舍己为人，大开城门啊！”
没错，曾老师之所以能从关谷手里头脱身，出来跟唐丰一起去超市买冰淇淋。
就是因为，他拉了隔壁的展博顶上。
当然，交换的就是一次帮助。
原先说的是，曾老师帮他和唐丰开心地出去玩一整天，全程精彩无尿点，绝逼不会让唐丰有尿遁的冲动。
于是展博一马当先，奋不顾身，去给关谷做model了。
蹲的腿都麻了，扶着墙才能回去3601，他也不知道，原来曾老师给他准备了这么一份绝妙的惊喜。
如果没有天花板，他能一下子蹦得六米高，因为他比高兴还高兴。
展博搬着东西进入唐丰的房间，看见唐丰的眼神，听见唐丰的讲出的话。
简直是喜从天降，他知道曾老师不会骗人，但也没能料到他能这么舍己为人啊！
展博：(′?w?｀)两眼冒火星。
帮曾老师搬家，舍他其谁！
曾老师舍己为他！帮曾老师舍他其谁？！！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展博搬东西搬得热火朝天，让他整出了一种“欢送”的感觉。
一菲站在曾小贤的身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问：“你怎么惹着他了？他出了名的随你，一样的温柔包容又好脾气，你能把他气到这种地步，总觉得不太可能……”
“随我？包容？到底是温柔还是懦弱？是包容还是胆怯？是隐忍还是好脾气？”他像是在回应一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异样一菲尽入眼底，只是……她只能拍怕他的背，留下一句：“你自己心里有答案，自己去拿吧，选择你认为对的那一种。”
曾老师久违的回到自己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讲来可笑，他现在能记住唐丰的房间里，每一处放着什么东西；能记住和唐丰一起的每一秒经历过什么事情；能记住唐丰摆弄铃铛时每一次拨动着什么节奏。
却记不住。
原来自己有房间。
原来……
曾老师忽然想起千千万万个瞬间。
是从前。
没有唐丰。
他脑海中的画面，瞬息万变。
是过去。
没有唐丰。
那些画面逐渐汇聚成一张模糊的图片。
他好努力好努力地去看。
看了好久，画面终于清晰。
原来是，唐丰。
是什么时候的唐丰呢？
是今天的唐丰。
是他在阳台上，调戏刚冒头的嫩芽尖儿。
是那时顷刻而下的阳光，将他的脸庞映衬的如梦似幻。
如梦泡影。
…………………………
唐丰用完人就丢，他向展博道谢之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门就被关上了。
这动静把展博的“不客气”，一下憋回肚子里。
他，不知所措。
他能做的，是给唐丰一个安静的空间。
唐丰换了睡衣坐在地毯上，厚重的窗帘隔绝外面的阳光与声音。
他倚在床边，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往日充实安稳的房间，因为一个人的离开，空旷了许多。
他的耳边响起无数声“唐丰”，这些声音不断重叠，交错。
里面夹杂着“小咸鱼”的调侃声。
好热闹。
地毯上只有一个他。
在沉寂中清醒的唐丰，问系统：“系统先生，老好人真的好吗？”
系统避而不答，他只是问：“你在生气，为什么？”系统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线，没有去摸鱼，这样的概率低到极致。
“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我好像，好生气，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这样生气过。”
“但是我不记得了。”
系统的声音清晰又明朗：“你在梦里，也曾为曾小贤的性格和行事，而生气。”
“所以，你记得，又忘却情绪发生的时间。”
唐丰的眼睛里，汇聚着仿佛已经在雪山下埋藏了数十年的寒意。
很久之前生气，不是因为曾老师。
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他的爸爸。
好脾气，包容，温柔，是老好人。
传说中，年轻时的爸爸，在遭受第二次背弃前，是与这些词汇完全相反的人物。
因为感情，他用好色、猥琐、对金钱的狂热，筑成坚固的城墙，来保护自己。
因为感情，他变得平和，温柔，包容，袒露出善良与热心，任由人伤害他。
人人都说他好脾气。
爸爸也在笑。
可是爸爸快乐吗？
唐丰的眼睛里，爸爸不在乎。
不在乎评价的内容，他只是不在乎任何人对他造成的影响，无论是伤害还是什么……
对他而言都一样。
……
唐丰的记忆被抹去。
无数人欺骗他，让他忘记，帮他忘记。
他们希望他快乐。
可是忘记真的快乐吗？
他在很久之前，为了不被改变，留下的“钥匙”被启动。
禁锢记忆的枷锁在一瞬间解开，唐丰的心里仿佛有一场雷暴过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显露。
可是数据会有波动，即使是微不可查的波动。
失去记忆的日子里，系统在观察他，在隐瞒他。
他们会遇见那个女生，也是系统的手笔吧。
他怕他记起，所以在试探吗？
所以说，有本事真好啊。
可以轻而易举抹去人的记忆，让人毫无所觉，忘却前世今生，忘记最重要的，悲苦的回忆，只记得最快乐最好的回忆。
他们想让他快乐。
可是他不快乐。
唐丰的眼睛一眨，在系统面前，他的情绪从不外露，他低着头，说：“梦境啊，你们原来还可以看见我的梦境啊？”
系统无法观测到他的面部表情，只道：“你在说梦话。”
是了，有梦话这种屁借口。
一句两句梦话，确实是最好的解释了。
唐丰抚摸着地毯的花纹，将眼里的寒意尽数收起。
他抬起头，问系统：“曾小贤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用世界线的数据来看，他不会做出选择，他只会无休止地延后，略过这些问题，直至世界线最后，在足以毁灭他整个人生的痛苦下，做出改变。”系统为他调出数据粒子，在虚空中为他演绎世界线的走向。
唐丰伸出手来，那些数据在系统死一般的沉默下，围绕着他的手指。
唐丰突然笑起来：“你知道吗？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数据会这么喜欢我。”
［叮咚！系统已下线！］
“哈哈哈哈哈哈！”
唐丰粲然一笑，他的笑声如同一杆喜称，将系统费力掩盖的真相，如同一场戏剧的幕布一般挑起。
……
曾老师在门外，听见唐丰的笑声。
他突然想起一句诗：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曾小贤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他想告诉唐丰，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