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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过门是客

忽然,密密麻麻的衙役脚步声在不停地靠近,为首的县丞发现屋顶的情况,朝随后而来的弓箭手吩咐道,“他在屋顶!预备弩箭,别让他们有逃走的机会!”

羽箭瞬间漫天飞舞。

洛希眼见情况不好,自己有伤在身,不能久战,纵身一跃,迅速往外墙离开。

洪武虽然被她的内力震裂骨头,也能抽刀打落不少的弓弩,坚持了一会儿后,他看到严见斋房内突然漆黑熄灭,似乎到了关键的时间点,往后一跃,也跳落外墙离开。

“大人,不好了,我们的火药库被人打开了!”衙役慌慌张张的赶来,见到安翁出来查看情况,却又不得放慢步伐,不小心翼翼的附过去县丞耳边,“红铜,倭铅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

县丞大惊失色,风风火火的带着衙役们到火药库,见到被搜刮一空的库房,僵在原地,同行的安翁若有所思望着被这个情况吓得失神的县丞,见他腿一软,淡定伸手去扶,道,“大人,地上滑,小心摔着。”

“是、是的…”县丞的脸色极为不自然,扶了扶官帽,对安翁恭敬道,“程县令因事出城了,如今是要去汇报给钦差大人知道吗…”

安翁老眸一笑,学会了严见斋的风轻云淡,“公子舟车劳顿已经睡着了,这会儿惊醒他不好,明儿再把这事情汇报给他吧。”

县丞连忙点头答应,感恩戴德的请了安翁离去,武将出身的人方才还指挥的有条有理,如今库房失物吓成这般瑟瑟发抖,就算是局外人都能看出来藏着掖着的猫腻。

安翁顺着原路返回小院。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缓缓走近跟着他,两人步伐一前一后,速度出奇的保持一致。

“怎么不是洪武来?”

“出了点差错。”

“你师父真被那些箭射中了么?”

“没有,他被一个突然夜袭的女子伤到了骨头,正在郊外追踪那女子来历。”

安翁听到这里,步履渐渐慢了下来,藏在衣袖下的两手交拢,发出一声轻问,“你师父是武功高强,也会被人所伤?”

“意外。”

“盯紧程实。”安翁摆了摆手,已经是到了严见斋的房门口,半晌,转过身对随从道,“洪云,你是知道公子的性格,他不喜欢意料之外的事,碍事者,你知道如何处理。”

洪云领命,离去。

这夜的月亮似乎比昨夜的还要亮,洛希穿梭在郊外的树林,来到和菖蒲曾约定见面的地点,林东茶园,属于两人的秘密基地。

茶园中央一座古塔,塔下有个小孔门,年久失修已经不会用来燃灯,她伸手进去,一摸,是略有干透,仍是黏糊糊的感觉。

月色忽然惨淡无光。

她手指尖上的暗色血迹斑斑,还有一张小纸条,血书五字:严见斋,有诈。

“我说那小娘子负伤了还要跑那么远,原来是在这个地方藏了小秘密。”忽然远处走出来一个黑影,他手中轻轻摇曳纸扇走近。

洛希迅速将血书藏在衣袖中,握住软剑,那人长得高大,紧身黑长衫,模样鬼魅,额角两缕长须刘海,无异于是一只大蟑螂在夜里横行霸道,审美多少有些问题。

“阁下对我朋友做了什么?”

她起唇轻吟,屹立不动。

那人一扇子飞过来,尖端上瞬间迸发出几支银针,映过青光,洛希立马意识唐门剧毒,正顾着躲闪,那人一掌就贴过来,她用尽全身力气迅速一跃,迅速逃到茶园之外。

“还差了点火候。”那人冷冷一笑,他轻功极好,腾空一跃就跳在洛希面前,“那小娘子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你知道吗…?”

洛希感觉到手臂一阵发麻,原来伤口正在大量的流血,方才和洪武的打斗过程就没来得及止血,现在握剑的手已经快要拿不住,颤抖的将青剑转到左手握紧护在胸口。

那人再次赤手空拳的打过来,他似乎擅长贴身近战,能走太极八卦阵,强有力的大手贴近她的左手突然朝上,如毒蛇缠绕掐住了她的白玉脖颈,冷声说道,“永别了。”

洛希说不出话。

她喉咙里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大口大口的想要呼吸新鲜空气,耳边是那人的一句刺激,“那受伤的小娘子,也是这样死的…”

菖蒲往日里那可爱的,乖巧的,生气的模样涌现在洛希面前,仿佛临死人都会回忆一些过往快乐时光,以此度过痛苦的瞬间。

洛希记得那一年是元宵节。

扬州城内都是张灯结彩的快乐光景,她那时十岁,跟着姨奶奶卖茶结束,在路边那个角落里,一盏破烂发着微亮的灯笼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慢慢走过去,看见了的菖蒲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像一头失去母兽的幼兽,警告自己,“不想死的话,走开!”

菖蒲那个瘦弱的模样,脸色青白,她应该吃错东西中毒了,不然谁会有那种脸色?

姨奶奶会点医术,也不敢靠近菖蒲,拉着洛希的手,又不想就这样抛下另外一个小孩,壮胆子问,“小娃娃,你家在哪里呀?”

“滚开!”

那是菖蒲第二次发出低吼的呐喊,洛希在那一瞬间就喜欢上这个满身戾气的小可爱,她在菖蒲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一样的性格,生人勿近,这般臭脾气的确不好。

好多年以后,洛希都会想起想起菖蒲吼她的模样,当然,姨奶奶也会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洛希时候,她也是躲在柴房里,吼了她一个晚上不愿意吃饭,还不知道在那里捡来一把破刀子,壮气势说靠近就不客气了。

年幼的菖蒲昏倒后,被姨奶奶背回了家,那时正好有个致仕归来的老太医,路过扬州,阴差阳错救了菖蒲的小命,嘱咐洛希,“这小娃娃中了唐门的慢性毒,是个很阴险的招数,如今毒清了,千万可要小心。”

老太医没留多久,又再次云游天下。

洛希按照老太医的药单,天天去城里给菖蒲抓药,姨奶奶的积蓄都快要被掏空时候,两人都没有放弃,菖蒲好起来了,终日一言不发,姨奶奶以为是下药太猛,直接把人弄哑了,问洛希,“怎么办,送官府吗?”

“她受伤了都没有去官府,可想而知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小小年纪的洛希分析的头头是道,推着姨奶奶出门道,“我想要吃鲜笋粥,姨奶奶给我做一顿嘛…求求你…”

姨奶奶拗不过她,点头答应出门,又不忘叮嘱洛希,“可小心点,别闹出事。”

洛希点了点头,门一关,她就直接爬上木床,挨着菖蒲靠在墙边坐着,“呐,你也看见了,咱们家可是家徒四壁,别偷东西哈。”

“你怎么知道我拿了钱?”菖蒲终于肯开口,气势沉稳,说出来的话却是奶声奶气的,确实偷了两锭藏在柜子里的碎银,那是姨奶奶唯一剩下的钱,她要逃走,钱是必须的,却只是愧疚是否应不应该这样做。

“那柜子上嵌入一枚铜钱,有人开过门,铜钱就会掉在地上。”洛希说着就指了指地面的一条方孔铜币,“咱们家穷,东西都要藏着掖着,就怕有小偷,以前就遭过一次呢。”

洛希一口一个“咱们家”,熟络的本领让年幼的菖蒲逐渐融化内心的冰冷,她感觉到愧疚,将钱还给洛希,起身就要离开。

“别走呀,姨奶奶挖笋去了,等会就可以开饭了。”洛希盛情的邀请菖蒲留下来,打开柜子上拿出来一个南福家的松子糖,“这糖我都舍不得吃,就请你吃一颗充饥先好不?”

菖蒲愣在原地。

看着家徒四壁的洛希还要这么大方的分享仅有一颗糖给自己,若有所思,接了过去尝一口,陈年旧糖,味如嚼蜡,极为难吃。

“你放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洛希尴尬的说,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走啦,给你下毒的人肯定以为你活不下去了,不如你就留在我们家长住吧。”

菖蒲这几天和洛希的朝夕相处中,的确感受到来自于家的温暖,虽然贫穷,却也倾囊相助,她从小被训练成为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隐姓埋名这个想过只在脑海里闪过一下,就冷静下来,“我要替师傅报仇,我不能就这样留在你家,我一定要离开。”

“那我帮你。”

洛希小心翼翼的从柜子里再次拿出来一团用纸包着的东西,打开后里面是淡白色的粉末,递给她,“这东西有毒,能毒死两头牛,我找小老三的爹爹给我的,有用的。”

小老三的爹爹是茶园的看护,为了预防山猪野牛等践踏茶园,特意制造的“毒药”。

菖蒲接过去仔细的闻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信誓旦旦的洛希,她连自己来路是什么都不清楚就决定帮自己,也不忍心让她失望,“你这是加强的麻沸散,杀不死人的,最多能让野猪昏倒在地两三个时辰。”

“好吧。”

十岁的洛希叹了一口气,学成大人的模样摸了摸下巴,沉思一会,邀请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九岁的菖蒲似乎真的觉得她能想出好主意,坐过去听她开始天马行空的计划。

姨奶奶回来时看到两人和好相处,心情开朗,熬好粥一家三口吃个痛快,洛希后来问姨奶奶,养多一个人要多花钱,那为啥还要同意我把菖蒲留下来,姨奶奶乐呵呵的笑,在躺椅上摇着蒲扇道,“世道艰难,能救一个是一个,你是一个,她是一个。”

洛希一想到这里,顿时涌起对生命的渴望,菖蒲已经是等同于她的亲生妹妹,她就算要死,也要帮她手刃仇人,不禁吃力的伸手去拔下头上发簪,朝那人脖颈刺下去。

那人反应过来,一手握住洛希手腕,另一手继续用力捏紧她的脖颈,置她死地。

忽然,丛林中一支长箭射出,“咻”的一声,瞬间刺破那人胸膛,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两缕霸道发丝无声无息的垂着,临死前痛苦的发出一声,“你居然、居然使诈…!”

“呸,我都自身难保。”

洛希白了他一眼,无情的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她虽然留意到丛林的一点寒光,但是敌是友,她也分不清楚,伤口的撕裂感越来越强,若是敌人,她真的要身首异处了。

两个黑衣人缓缓从林中走出来,看衣着是严见斋的近侍,武功绝对不低于她。

“你们真的没必要捉着我不放。”洛希捂着失血量越来越大的肩膀试图后退逃跑,没想到后面也一跃而下两个黑影,这一次她属实插翅难飞,不禁低头望向手中紧握的剑。

“我家公子请姑娘见一面,请姑娘给个面子。”忽然,说话的磁性的嗓音还是那般沉稳,“不然,只能在这里送姑娘一程了。”

“好。”

洛希听罢,选择了束手就擒。

她不是傻,该认怂还是要认,洪武示意洪云向前过去,封住洛希的血脉,用麻绳捆住她的双手押上马车,洪武和洪云一左一右坐在里面,命令外头的黑衣人立刻赶马。

“不摘我面罩吗?”洛希打趣的问道,虽然洪武好像已经从什么地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急于行动,“你家主儿,难不成是极为好心的下了命令,不让你们伤害我?”

两人的脸色显然有了变化。

洛希心领神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难为自己还装了这么旧的无辜路人形象。

“你们主儿是不是有什么神志不清大病,这么能演?”洛希瞥了一眼左边的洪云,见他不出声,又瞥了一眼右边的洪武,“给他办事,是不是特别累,胆战心惊的那种?”

“不许乱说话。”

洪武轻了轻嗓音,侧脸掀起车帘子往外一瞧,回到扬州城内,勾栏里还做着生意。

安翁双手藏在衣袖之中,远远的看着马车走近,挑灯的人站在身旁,清瘦如竹,他穿着银白色的衣衫,出现时是寂静无声,却能感染周围的一切,让安翁也低下了头。

“公子会担心,马车里的人会是洛姑娘吗?”安翁陪着严见斋这么久,他的性格自己可以说得上一清二楚,不禁低声感叹道,“老奴猜想,公子这一次还是会对她格外开恩。”

严见斋手中的灯笼轻轻晃动。

犹如他的心在动。

“安翁,你话从来就不多。”严见斋避开了安翁的话,转身就走回了内院屋子,浅浅的留下一句,“过门是客,不许伤人半分。”

啊?

安翁冷不丁的张大嘴,双手就从衣袖里掏了出来就要仰天发问,是不是上次的高烧把他主子烧的头脑不清醒,今居然把入门是客,不许伤人半分这种鬼话也说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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