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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方会审

洛希似乎已经陷入了死循环的苦恼之中,与自己亲如姐妹的菖蒲大仇未报,但直觉告诉她严见斋并不是阴险狡诈的人,昨天的机会那么珍贵,敌人近在咫尺,在那么近的地方她大不了就是抽剑一挥,却又迟迟没有动手,在严见斋薄唇吐出那一句“放她走”的话里,她无地自容,落荒而逃。

“你到底隐藏了什么…”她坐在小院子的莲花池边轻叹着,为自己猜不透严见斋而陷入苦恼,想起菖蒲有愧疚感涌上心头,无奈仰靠椅背,她迫切急需一个为出谋划策的人。

宋延皓忽然出现,他的身影丰俊高挑,穿着宽松的瓦蓝色袍衣,忽然伸出手,为她遮掩刺眼的阳光,低下头笑道,“昨儿听说牢狱里有人闹事,制造坊的人线索断了。”

“宋大人,这么着急就要来兴师问罪吗。”她笑了笑,坐起身来,“他们内部自相残杀,基本可以确认,是天宗院的人了。”

“他也是?”

“嗯。”

洛希轻轻的点了点头,敛着眸光深深的注视远处的那两支迎风的睡莲花,“还记得十年前夜晚,天宗院也盛开过殷血的彼岸花…”

宋延皓听到这里,心中默默的算了时间,不偏不倚,今年正是天宗院十年一届的宗主换选时机,三个门派的门主都会参与其中,最后胜出的人,统领未来天宗院的时间,在此期间,所有门派都不得违抗宗主。

“京城附近山崖,发现了天宗气功门主白羽的尸首,遍体鳞伤,可想而知生前经过激烈的打斗,最后对方给应胜他一筹,致命的伤口在他的脖颈上,一刀毙命。”他也如数说出最近得到的情报,情况越发严峻。

洛希抿着唇,脸上泛着冷意。

天宗院的刺客武功高强,非寻常组织可与之抗衡,现任天宗院的宗主冷如霜也是个聪明人,八面玲珑,黑白两道通吃,背地里只手遮天清扫敌人,明面里可以为官府合作,收取雇佣费用,任意由官府派遣驱使。

“他有可能是冷如霜的人,也可能要成为替代冷如霜的人。”她实在难以琢磨透严见斋的为人,微眯起眸子,手中已经不自觉的握紧椅子把手,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恼火。

宋延皓知道她还在愧疚菖蒲的事情,望着她喜形不怒于色,到嘴边的话又再次咽回去,他不能把自己回来的目的说出来,这让任务暴露,同时也会置她于万劫不复境地。

忽然,他听到一声异响,手中弹出一颗碎石,击在厚重的大门上发出沉闷声。

“怎么了。”

洛希这才回过神来,往外头看出去,大路上宽敞的并没有太多行人,见宋延皓也一脸沉色,笑了笑,“罢了,就算是他派来的人,也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逃不掉的。”

“你要等着他上门?”宋延皓脸色更差,他知道洛希已经不想找任何退路,只想与严见斋争个鱼死网破,她要报仇的心,是谁也无法阻拦的,甚至是天宗院都无法阻止。

顾书亭已经隐藏在街角一隅,黑色斗篷下身形一闪,没入人群,疾步回到州府。

他没想到这趟监视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进屋内见到严见斋正在和安翁商谈事宜,立马禀告,“公子,属下在跟踪洛希的同时,发现了工部侍郎宋延皓的踪迹……!”

严见斋听到这里,微微拧眉,“书亭,我吩咐过你不许跟踪洛姑娘的。”

顾水亭自知理亏,他上次失误,居然被宋延皓被他顺利回到扬州,如今也只不过想戴罪立功,白净小脸上气的发红,幸亏安翁连忙站出来圆场,“公子,书亭也是担忧我们的身份暴露才去监视洛姑娘,如此一来,是不是说洛姑娘的人实际上为官府工作呢?”

“宋延皓在京中并未与严相公有交情,与齐相公的关系也一般……”严见斋的怒气消减,心中想到了另外一层不确定的关系,眸光复杂的盯着从县令府取回来的卷宗,“程实的卷宗显示母版正是铸造监提供给州府的那份,说明早已经有内部的人泄露消息…”

“会是两院楼的人?”

“窃贼不会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偷了东西,只有丢了东西的人才会急着报官。”严见斋冷冷的合上卷宗,吩咐安翁,“何监要来扬州,程实一定会跟着来,吩咐下面的人,一定将他捉住,不能再让他亲自的跑了…”

安翁恭敬的点了点头领命。

顾书亭也正欲跟出去。

“书亭,今后你若再违背命令,也不必再跟在我身边办事。”严见斋忽然冰冷的补充了一句,听的顾书亭头皮发麻,连忙应事。

铸造监何启赋很快就在三日后亲临扬州城,他任职地方铸造监已经有二十七年,阅历丰富的官场生涯让他气质老成持重,两眉横秋,同为四品的褚能良见到他都不免恭敬有加,亲自离开官衙中央正位下来迎接他。

“那钦差大人如今也不来了露个脸?”何监吭了一声,转身坐在椅子上指着牌匾“青天可鉴”毫不客气的说道,“铸造监杜工惨死牢狱中,仵作证词,连同监犯人都说如此,知州大人如今还要包庇那位钦差大人?”

褚能良哑口无言。

“何监不是判官,又不是大理寺丞,到底是如何有权利审问仵作和监犯的?”黄沛正好从牢狱回来,遇见何监发怒却无动于衷,反而对躲他背后程实笑道,“现如今连小小的县令,都有本领来上门质问州府长官了…”

“我乃据实禀报,有、有何不妥!”程实气势汹汹,实则说着就躲在何监后头,“若是知州不能为民办事,那才是天下大不幸!”

黄沛冷眼相待,知州褚能良向来性子软,平白无故的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也没有发火,反而忙着平息众人怒火,对何监道,“严大人如今在提县查案,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至于杜工的事,将有通判黄大人来审问个清楚,会还给铸造监一个公道的。”

“老夫来给铸造监一个说法。”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安翁淡定的声音,众人一看是他,翘首以盼,却等不来严见斋的出现,就听见安翁转头对程实道,“听闻杜工的尸首已经被火化,查无踪影了对吗?”

“我、我怎么知道!”程实满头大汗,都不知道安翁为何突然问他这个非知州官府的局外人,“要问,就问知州府的人——”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一个粗布麻衣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他的县丞,再往后面看,仵作也瑟瑟发抖的低头走进来,两人一字排开,跪在地上,脸上的惊恐有目可睹。

“对了,还有两位证人没到呢。”安翁老眉舒展,笑了笑让人将的制造坊正副首领的尸首带进来,掀开其中周凯的白布,他面露凶相,死不瞑目的模样顿时吓坏了众人,安翁反而淡定道,“忘了告诉诸位,这位昨日在牢中大闹,承认了自己是天宗院的人,为程实所驱,和我们的侍卫一番厮杀后毙命了。”

“那、那是你们杀人灭口!”程实心知道现在死无对证,便迫切的指着安翁,“你杀了他们两个,说什么都是你们话了……!”

安翁听到这里,不置可否的一笑,恭敬的朝着何监作礼,“何大人,死人是说不了话的,那我们听听活人的话如何?”

何监也是个公明正义的人,看着程实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便点了点头,同意了设置公堂,自己坐在褚能良下首的位置旁听。

“县丞的签字画押,承认县令库房私藏红铜火药,他收人钱财,替人卖命,急急忙忙的也想着学程县令逃走……”安翁说着就呈上签字画押的证据,回首看了看县丞,叹了一声,“很可惜东窗事发,他逃的太急,又舍不得老母而返,忠孝难全,自然认罪得快…”

程实无话可说,一度想说县丞定然被屈打成招,却又不见他身上伤痕,连仵作也立马冲上前一跪,“大人,我也认罪,是程实让我改了证词,并且命我我去烧了尸体,化作灰,就可以没有证据,好让钦差遭罪。”

何监震怒,未曾想会听到这样的话,程实连忙跪下来大喊冤枉,几乎撕心裂肺。

“杜工确为中毒而亡。”

忽然一声沉稳的女音传来,连安翁也未有意料得到,回过头见身穿斗篷的女子缓缓走来,走到公堂前,取出一包剧粉末从容的递给仵作,“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砒霜。”

仵作只需要轻轻闻一下就得出结果。

那女子听到心满意足的答案,转过头来,又将手中的另外一包沾有泥土的黑色粉末打开,说道,“杜工虽然化为灰烬,但骨灰呈黑色,生前必然有大量中剧毒砒霜才会如此,他虽然丢了一颗后槽牙齿,四肢骨骼并没有裂痕,虽有人为,也绝非殴打致死。”

“你、你居然敢掘尸!”程实已经有些害怕,指着她藏在斗篷之下不敢露脸,“非官府命令行不轨之事,鬼鬼祟祟,巧言令色,说不定你也是个被收买的!”

众人也觉得有些道理,这位女人忽然伸出手,往后一拨斗篷帽子,露出脸来,将手中腰牌一露,“京都大名府仵作:程四娘。”

“若我的验词都有假,那大人可以直接去上报给刑部,再不然去见见齐相公如何?”四娘报出来自己的顶头上司,众人哑声,齐相公与严相公是两派人物,必然不会相互包庇,这下子程实的罪证等板上钉钉了。

安翁恭敬的朝着褚能良拜了一礼,慢悠悠的道,“如今杜工的死昭告天下,那接下来,他生前收受贿赂,里外通联,又与提县县令狼狈为奸,私铸官币的罪行,请知州可以即刻缉拿,按我朝律例,可斩立决。”

程实一惊,连忙想跑。

洪武忽然从府衙屋檐一跃而下,将他一脚踢倒,拎着他的后脖颈往回走,气的程实破口大骂,“我乃朝廷命官,你们没有实证胡乱胡诌,怎敢开庭、又怎敢审问本官?”

“这不就是证据么。”

安翁轻轻的抖了抖衣袖,拎出来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盒,程实一见,眼神惶恐,彻底的败下来,双腿一软,无力的坐在地上。

“铸造母版被窃,却在你家中小妾处搜出来,人证物证俱在,不容你狡辩。”安翁的话正说罢,正欲命令洪武将他押下去,褚能良是愤怒的拍案而起,痛心疾首,没想到自己下辖的地方官员如此作恶,“你应该做个爱民如子的清官,如今却这般吃相难看!知法犯法,你、你真的让本官失望透彻,命驿臣三百里加急报命刑部后,立刻斩立决…!”

程实一听,两眼一翻当场昏厥过去,何监也气的抚胸叹气,也并未多言任何话。

“本官舟车劳顿,心力憔悴,剩下的事情由知州大人来处理罢了。”何监的声音一下子衰老了半辈子,摇头叹气,又对安翁道,“钦差大人奉命巡视扬州,终究因意外弄丢了铸造监的母版,我与严见斋公子也曾见过两面,这次的事情我便不再深究,到时候,他需要自己到陛下面前,认了这一罪……”

“小人知道。”

安翁双手作揖,目送何监到书房后面休息,半晌,又忽然追了上去,问道,“铸造母版丢失的事情,到底是谁告诉您的…?”

何监吸了一口冷气,面露难色,心想自己说错了话,安翁背后代表的是严见斋,洞察一切,为民除害,思来想去便道,“两个月前,有一封无名的密信寄来铸造监官衙,写明了知州失火,母版被盗的事情……”

“那、那你有上报给文思院吗?”

何监摇了摇头,说到底他也曾经在京都铸造监为官数载,识得严相公,“毕竟是故友之子,又怎可轻易为难,只当做不知道。”

安翁听到这里,肃然起敬,挽了挽衣袍朝他一礼,目送他进到内堂休息,再走出来想要会一会方才大义相助的仵作程四娘,已经不见踪影,心生疑惑,洪武便过来低声道,“安翁,公子已经在外头等你许久了。”

他唯有告别了褚能良,一身轻松,离开官衙,走到路上边一辆马车,跟着随行。

“公子,如你所想,大鱼出来了。”安翁淡定的将何监的话全部复述一遍,“除此之外,齐相公似乎,也派了人到扬州城。”

车帘微动。

严见斋的脸上毫无波澜,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露脸,否则身份随时随会被暴露,可听完安翁的一席话,深邃的眼眸藏光一笑,“让书亭,今晚可以在州府捉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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