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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多管闲事

洛希睡眠浅,不喜欢有人打扰,不到辰时鸡鸣,两只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一阵一阵的撕心裂肺哭喊声,仔细听是不断的重复着“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听的她耳朵都快要生茧,猛的坐直起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光着脚就走到外房看看情况。

她看了一眼菖蒲,她两只耳朵都塞着棉花,正在外头的桌子上吃着早点。

“你没听见外头有人在哭?”

“齐二小姐在打她的丫鬟,摔了她一个端州砚台,打的她死去活来的。”菖蒲淡定的解释道,又瞧了瞧外头的小厮仆人正在预备贴红联,挂喜绫,一台又一台的大红嫁妆堆进来,金钏、金镯、金帔坠一样不少,菖蒲又道,“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齐家二小姐出了名嚣张跋扈,多管闲事易招报复的。”

洛希觉得她言之有理,坐下来一同用膳,没过多久那哭声越演越烈,尖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丫鬟被人要烫下油锅了呢。

“那厮是阎王么?”

洛希实在是忍不住,直接丢了筷子,站起身来往后院里去,菖蒲也紧跟着,果不其然,齐芸的贴身侍女锦绣正在负责处罚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用的正是一种私刑拶指,专门让人夹住她的十根手指,往外一扯,全痛归心,难怪叫的那么凄厉可怖了。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锦绣连忙躬身过去行礼,眼神示意小厮停下动作,大家多少是对刚刚回府的洛希有些畏惧之心的。

洛希瞥了一眼那丫鬟的手指,都已经变得青紫一片,不爽道,“你们没有爹娘生养的?一个小小的砚台,下这么重的手!?”

七八个小厮家仆顿时跪在地上,锦绣欲言又止,后院里就传来一声冷冷的话,“她是我房里的奴才,用得着大姐姐管…?”

大家一见是齐芸,纷纷就把脑袋都磕的紧贴地面,她是侯府嫡女,侯爷唯一的亲妹妹,嚣张跋扈惯了,自然都不敢多惹她。

洛希见她穿着一件对襟的海蓝花上袄子,手里捧着一个青瓷暖炉,梳着双鬟,头上有一支金丝缠出来的数朵芙蓉花争艳,富贵堂皇,倒显得她整个人都是娇俏傲气。

“丫鬟做错事的确该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妹妹也应该消了气,饶了她吧。”洛希也不得不低声细语起来,毕竟别人家,自己说的话别人也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

“……姐姐在教妹妹做事?”

齐芸冷的了一声,两个小厮立刻为她搬来一张黄花梨玫瑰椅过来,她往后一坐,鄙夷的望着洛希一笑,“恕妹妹不能听教了。”

洛希压制住心里的一股无名火,又道,“我有一尊砚台也不差,送你如何?”

“妹妹受之不起。”

齐芸连眼尾都是透露着一股嘲讽的意思,府上只有她和齐贡知道自己是商贾女子的身份,洛希一进府就是侯府唯一嫡长女,曾阳群主独女,抢了一向爱面子的齐芸风头,她又怎么能咽的下去这一口气呢。

洛希最好就是现在闭上嘴巴,离开齐芸的小院子最为妥当,不会踩着她尾巴。

又是一声凄厉叫声。

洛希连忙回头看,那小女娘被夹得死去活来,满头冷汗,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就快要凸出来似的。

齐芸听厌了她的哭声,命人一团抹布就塞了进去,让她呜呜小猫儿似的求饶。

“小姐。”丫鬟彩屏连忙按住了洛希正要发作的手,摇了摇头,低声道出了实情,“二小姐爱慕忠国公的小公爷文贤,那被罚的丫鬟叫池妏,本是她房内的人,常常陪着二小姐出去赴宴,常常见的小公爷,一来二去的,居然和小公爷混上了,小公爷今日一早,就偷偷遣人来说想要讨池妏做小妾……”

齐芸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人背叛,直接把池妏往死里罚。

洛希听了这么一场前因后果,顿时觉得高门大户还有这种狗血的事情发生,也不知道该不该管,就听见齐芸冷的一拍桌,吩咐小厮,“给我用力的夹,夹断她的十根指头!她不是想要嫁到公府做少奶奶吗?!夹断了手也有人吃饭供奉着,就让她尝遍滋味!”

“等一下!”

洛希断不能忍这样的事,直接就推开了彩屏走回去,对齐芸道,“你疯了不成,她是个小姑娘,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断了十指就是个废人,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齐芸被她当头一棒,直接就站起来,到嘴边的话又噎住,不过是个商贾女子,居然敢呵斥侯门嫡女,怒道,“好姐姐,你骂的可真舒坦,你也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

洛希将她一军。

“你!”齐芸大怒,碍于洛希是皇帝赐的身份,强忍着,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姐姐明儿出嫁,是我们齐家出的十里红妆,陪的是我们家的庄子,土地,奴仆,可如今都还没有嫁出去呢,就已经要这样偏帮外人了?”

洛希真的佩服她这个神奇逻辑,这份嫁妆里皇帝是出了最大的钱,送给齐家大量的田产和庄子,如今被倒打一耙,她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也赖了一把,“我母亲是曾阳群主,我是她的嫡长女,齐家出钱做嫁妆,管你什么事?这钱是你出的么?与你何关?”

齐芸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才挤出一句只有她们俩才知道的话,“你是从别处回来的,来这里就是来霸占这一份嫁妆的!”

这一句话听的是众人皆迷,大眼瞪小眼,齐贡这个时候也因为后院的动静赶过来,也是个心软的人,责令齐芸立马放了池妏,又命管事的妈妈找出来池妏进侯府做工的卖身契,叫她自己去找小公爷罢了。

这一场闹得大乱,池妏哪里敢再去找小公爷,公侯两家都是有爵大户,脸面最为重要,用脚趾头想想他也不敢娶自己,立马就跪在地上,求着齐芸,“二小姐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自愿到山上去,做姑子,为二小姐祈福,终生吃斋念佛,不敢再犯…”

“滚出去,别碍我脸面!”齐芸正愁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趁着池妏的台阶赶紧下。

小厮忽走了进来,低声道,“小姐,府门外有位叫水月的姑娘求见,说是你的故人。”

“水月?”

洛希一愣,猛的反应过来,直接叉起腰傲气道,“瞧瞧,给我送棺材的人来了!”

这一句话十分不吉利,连齐贡听着都皱眉头,摆了摆手吩咐小厮,“既然是姐姐认识的人,快请进来后院来坐,别耽搁了。”

齐芸还未气消,执拗坐在那张玫瑰椅上不理会客来,等水月慢慢的走进来,无意一瞥见她怀抱着一支琵琶,她从前跟着宫里的魏妃娘娘学过两三次南音琵琶,猛的坐直起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支前朝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绘有兰花骆驼,通身都是由螺钿镶嵌打造而成,价值连城,堪称无价之宝。

洛希和水月似乎不大熟,认真的瞧了瞧她,思索了一下,“……真是水月么?”

“是。”

水月躬身一礼,又将琵琶递给她,“姑娘不信我,也应该记得这一把琵琶才对的。”

洛希其实不善琵琶,只能翻转了过去看背面,果真是刻有一个“鸢”字,的确就是母亲的东西,看着多年未见的水月,满心欢喜道,“多年不见,你长得好漂亮…”

齐贡看的云里雾里,便让丫鬟奉上茶后,通通都退了出去,邀请洛希和水月坐下,“想必是大姐姐的从前扬州好友了……”

“她是我买来的奴婢。”洛希忽然一开口就打破了齐贡的话,又笑了笑,这才继续道,“不过,如今不是了,她是个自由人。”

“奴婢永远都是姑娘的人。”

水月不卑不亢的又躬了一礼,洛希见她和从前还是一样,不枉她那年大冬天的从水井里打那么大桶的水,又道,“你既然如今自由了,称自己为我,我不喜欢你称奴婢。”

“水月遵命。”

水月真的是个极为灵活应对的人,两人之间把话家常,角色转换的让人措手不及。

齐贡是丈二的脑袋摸不着头脑,眼巴巴的等着洛希解释,洛希一点儿也不急,对他反而道,“我既然占了你家名字,就没必要占着你家的嫁妆,我母亲从前早给我预备了一份嫁妆,就怕我到了夫家不好过,好撑腰。”

“可、可毕竟是皇家的婚礼……”

“你怎知我母亲是个没钱的呢。”洛希眸光幽幽一笑,齐贡这样着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嫁妆又是皇帝亲赐的,他没有贪了的道理,便安慰道,“我母亲从刚出生起,就已经给我预备好未来一生要用的东西,连通我到了夫家那边亡故后,棺材也备好了……”

秦鸢一生峥嵘,是秦家的独女,昆山的女才人,嫁的是江南的首富,从洛希出生起就为她预备十里红妆,大的物品如妆匣、拔步床、闷户橱、樟木箱、压箱底和子孙宝桶,小的物件痰盂、红尺、花瓶、铜盘、银包皮带、龙凤被和龙凤碗筷都一一备好,生怕她哪一天不如意的,都可独自过得很好。

“齐少爷,你或许对我的家世一无所知,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也。”洛希淡淡道,这份嫁妆里面,洛贺州也做了很大的贡献,也正是因为有他的贡献,洛希当年才不屑于去动里面的一分一毫,母亲的贴身女侍永安娘子,一直替自己攒着这笔钱,并未动过,如今她成亲婚娶,总该要拿出来用掉。

齐贡见她这样说,仍然是不放心,“那不如再陪着陛下赐的嫁妆送过去吧。总不能留在侯府里,让我们用了去,不合道理。”

“齐家二小姐不是眼红么?”洛希突然点题,歪着身子斜斜着看着远处齐芸。

“谁、谁稀罕!”

齐芸气的小脸通红,从那把琵琶就能看出来洛希的家世背景的确不差,不过士农工商阶级之间的鄙视链存在已久,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侯门独女,自然看不起商贾女子。

洛希是无所谓的,看着齐芸头也不回的负气离开,又不好落齐贡的脸面,就答应了他,也带着皇帝给的嫁妆,一并嫁入王府。

她左手拉着水月,右手拉着菖蒲,心情是极为畅快,回到暂时居住的碎月居,就亲自给两位小女娘斟茶,“他乡遇故友,最是开心,给两位都满上,以茶代酒喝一杯~”

菖蒲是不太认识水月的,但不妨碍她喜欢水月,这种不卑不亢的性格她最喜欢。

“差点忘记介绍了,水月是我那一年回洛府,阴差阳错捡来的小女娘。”洛希隆重的为菖蒲介绍起水月,又为水月认真的介绍菖蒲,“我们家的小可爱,可以一打七~”

水月就和菖蒲碰了杯,淡淡道,“我的名字是姑娘给起的,这条命也是姑娘给的,从今往后,我都是姑娘的人,不会害她。”

“我也不会。”菖蒲也笑着回答。

洛希怎么感觉这个场景有点像誓师大会,自己也端了一杯茶,信誓旦旦,“两位放心,我也是你们的人,绝不让别人害你们。”

“可姑娘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认识的水月,她手上怎会有你的嫁妆呢?”菖蒲有预感接下来要听故事,脖子都仰直了凑过去。

水月淡淡浅笑,她不擅长讲故事,反而洛希替她开了口,“是真的,水月捡来的。”

那一年,洛希十七。

洛贺州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误,就是在秦鸢死后,他听信道士谣言,认为是因为有洛希在,克他无子传宗,他那时已娶了继室张氏,以为自己再娶两房妻妾就可以生出儿子,但他也没想到那三房的太太们什么都生不出来,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六年,他猛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无儿送终,赶紧就让人去乡下把洛希接回来,说什么都不能丢了唯一的女儿,几乎是搜刮了整个扬州城来找人。

洛希去茶园进货的路上,就被他的人强行带了回去,若非不想轻易动刀剑,她都想直接提剑削人,怎可能乖乖的跟回到洛府。

物是人非,原本属于母亲的房间里,是穿金戴银的张氏,她趾高气扬,对洛希道,“你如今既然回来了,按理要叫我一声母亲,别穿的那么破破烂烂的,丢了脸面。”

“你是个什么狗东西?”

洛希那个时候就直截了当的不留好脸色,转身就走,这一次回来,她也不过有自己的想法,夜深人静时,带走母亲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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