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罪己诏》
皇后离宫的第四十八日。
夜,椒房殿。
苏幕遮手中捏着罗衾。
自姜锦夏离开,这一床被褥再没清洗过,只是他又吩咐不许熏香,不许打扫,这偌大的椒房殿弥漫着一股汗臭味,如今盛夏,招惹了一众蚊虫。
夜,烛影摇曳,蚊虫叽叽喳喳,此起彼伏。
“还没有消息吗?”只听他问。
椒房殿未曾打理,苏幕遮他自己也未曾打理。
此刻正邋里邋遢躺在姜锦夏曾躺过的床榻上,忽然又觉得后背痒的厉害,伸手,寻到一只跳蚤捏在手中,一指弹,弹出去好远,又继续挠着身上瘙痒的位置。
眼前女官答着:“奴婢已按照陛下的吩咐派人前往安乐州,只是此行路途遥远,需得一两个月才有消息。”
他点点头,遥望远处一轮月。
起身,他在那案几之上坐下,思索,提笔:
“朕以微薄之德,得此至尊之位。继位以来,夙兴夜寐,唯恐天下不效、政绩不显。然今虽国有治,却家不治,致使皇后被掳,至今未归........”
落笔,罢!
近几日苏幕遮除去上朝之外,日日夜夜便在椒房殿中窝着,那一众的奏章也顺道在椒房殿处理,玉玺之类也皆放置在椒房殿。
他只拿了玉玺,将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四字印上,交托于女官:
“将《罪己诏》昭告天下。朕要微服私访,亲往安乐州一趟,你去安排!”
那一纸诏书沉甸甸的,女官手捧着似有千斤重,眼泪几近簌簌而下:“陛下........”
“去吧!”
他将手托着头,头晕目眩。往事依依,历历在目。他与她曾经那么要好,却是亲自对她动了刑。
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再不会逼迫师父、禁锢师父、为难师父,徒儿求求师父,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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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安乐州。
《罪己诏》下,各州府郡抄录印刷,百姓拜读,四处传唱:
“然虽国有治,却家不治,致使皇后被掳,至今未归?”
“朕本草木之人,生于皇宫、长于离乱,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上无父母教养,下无兄弟姐妹帮衬,亏得师父舍命相救........”
........
白云山上,篁竹之中,姜锦夏停剑饮酒,一旁白飞读着其中云云诸语:
“.........
上书其诸罪云云,望诸百姓怜朕思妻之苦、寻妻之痛........”
呵~《罪己诏》?
其上诸多言语皆是言他当年如何听信小人之言,致使她担上通敌叛国之罪名。
可是未央宫中他将她囚禁加以种种酷刑他只字不提,铁槛寺内他逼死凌大哥及徐老将军等诸位将军,《罪己诏》中没有只字片语。
小人,那小人不是他自己吗?当年诸事:凌云之死、她被诬陷叛国........不都是他与他那位好父皇一手策划的吗?
这《罪己诏》到底是在知错认罪、罪己责己?还是寻借口开脱呢?
“姐,我看这狗皇帝对您倒是挺上心的,这夫妻之间........”
她眸子霎时间凌厉:“血叶之毒,难不成是我在扯谎吗?”
她可以不计较血叶之痛、亦可以不计较囚禁之苦,但铁槛寺中逼死忠良........此罪,罪不容恕。
白飞将头缩回去,没再多言。
“他之罪行,罄竹难书,其《罪己诏》之行,唯有皮毛而已。”
姜锦夏接过,只见其上白纸黑字,字字恶心,随即抛置空中,剑起,“咔咔咔”........
诏书成了碎片,如雪一般,随一众枯叶飘飘洒洒落在林间.
此非《罪己诏》,而是《推罪书》。也是只有他那般无耻之人,才能将罪行说得这般理所应当、推得这般干净利索!
“对了,他呢?”
他,那位日日向她说着暴君诸多好处的生父。
“老姜说........”他支支吾吾,“在山上闷,想下山玩玩。放心,我派人跟着呢,出不了事。”
不说姜锦夏也知道,他是去寻他那夫人及一家老小了。只是他心下有的只是他一家老小。与他那一家老小相比,她微不足道、可有可无。
罢了,还有大事要做,顾不得他。
正要提剑之际,忽见得一个童子上来:“姑姑、少族长,出事了。姜老爷杀了人,现正于府衙开堂受审呢!”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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