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主母院落
次日一早,赵梦娴坐在镜前装扮。
给她绾发的是她的陪嫁嬷嬷,宁嬷嬷,上妆的是绘娘,她的陪嫁丫鬟。
由着她们二人折腾,赵梦娴脑子想的都是昨晚与女儿所谋之事。
如今菲儿已及笄,提出议亲之请也不算贸然,可这苏氏在府里虽是宽厚大方,在外可是出了名的循规蹈矩,因是庶出,菲儿经由她手议的亲,怕是不会如愿。
这事赵梦娴是越想越没底,低头看了看这身绸红百褶如意裙,沉思了会。
“绘娘,将那套柔绢月牙罗裙拿出来换上,那身更素雅。”
绘娘跟了赵梦娴几十年,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也并未多问,只是照做。
宁嬷嬷闻言也是将方才插上的步摇和发钗取下,重新挽一个与衣裳相衬的简约发髻。
主仆三人早有默契,她这些年过得如此舒心的原由之一,也是得益于绘娘和宁嬷嬷的可靠。
换好装束,她便往主母院里去。
每次来这院里,赵梦娴内心必起一番波澜,这是她觊觎了十六年的位子和院落。这个主母院落并不出彩,甚至与寻常院子无异,中规中矩,可这院子坐落在这个地方,就是当家主母的象征。
这些年她也算过得体面安稳,如果没有深究妾室的名分的话。
只是,妾始终是妾。哪怕吃穿用度快赶上正房,自己也只是妾。就像上次在正厅,徐知颜说的,妾,贱籍也。此生无法更改。
前些年,苏挽偶然染病,养了大半年才好。那半年里,老太太将府中中馈交由她暂时打理,那段时日,是她觉得嫁入徐府后最得势的日子。府中大小事,一律要经过她手,那种决断发话的权力让她沉迷不已。连张管家和管事嬷嬷对她都礼敬三分。
她的母亲就是一府主母,她尚在闺阁中时,就暗暗发过誓,日后自己嫁了人,一定要过得比母亲风光、华贵。只是天意弄人,她现在过得还不如三十年前的母亲。
上次因那个武隶的事,也不知苏挽会不会心存芥蒂……
她走进院门,远远就看到在屋内的苏挽,身穿蹙金牡丹彩蝶戏花罗裙,衬得肌肤胜雪,加上淡妆点点,尤为娇媚动人。同是年近四十的妇人,苏挽多了丈夫的娇宠疼爱,活得恣意。而她,还在苦守着这点施舍,心中不免一阵苦涩。
敛下所有复杂思绪,赵梦娴拨了拨鬓发,换上一副温婉浅笑。
苏挽正在屋内翻看上月的账簿,账簿才看一半,她思绪不稳,一直为萦儿的病情忧虑不已。此时,手中这页,还是半个时辰前翻的。
管事嬷嬷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夫人,赵姨娘来了。”
苏挽闻言停下手中翻着篇的账本,立即起了身,露出笑容,只是笑未达眼底。
她走上前去,唤了声:“妹妹今日怎么得空往我这来了。”
赵梦娴脸上笑意一滞,但很快恢复。
不知苏氏是在有意敲打,还是顺口之言。在天旭,妾室是得在每日清晨到主母院里请安的,可她自入门之后,仅是来过几次。
她柔身一礼:“妹妹见过姐姐。”
苏挽快步往前,虚扶一把。看着赵梦娴这身装扮,心下了然,也顺着她的意说道:“甄嬷嬷,近来各院的份例都未曾短缺过吧?”
一旁的甄嬷嬷恭敬应道:“回夫人,各院份例未曾少过,每一月、每一年都已如数发放。”
“既如此,那赵姨娘怎还是穿着几年前的旧衣裳呢?这要是传出去了,该说是我这个主母持家不公,苛待了府中人。”
苏挽心中冷嗤,这赵梦娴平日里穿红戴绿,奢靡斐然。偏是来见她的时候一身素衣,生怕别人不知。
看来萦儿颜儿所言不假,这二房心思不浅。
甄嬷嬷原本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更是双腿一弯直接跪下:“夫人明查,老奴断然不敢克扣主子们的份例。”
赵梦娴见此场景,忙赔笑道:“姐姐勿怪,是妹妹念旧,不舍得丢弃而已,可别冤了甄嬷嬷,并未有什么克扣份例的腌臜事。”
目的达到。赵梦娴虚扶着苏挽落座上首,自己则是坐在下边的椅子上,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茶,轻抿一口,才缓缓吐声:“整个皇城内,众人皆知,姐姐宽厚。这些年来,我和菲儿都得了姐姐的照拂,妹妹自是感激涕零,只是,这眼前又有一桩事,想来劳烦姐姐……”
说话间,她姿态放低,掩在袖下的手指却紧紧抓着椅子边上的扶手。这些年,她将苏挽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这人一贯吃软不吃硬,只要她稍稍示弱,就能在她这求到想要的东西。
苏挽正在归置账本的手停下,唇角略略一弯,故作不解垂问道:“何事烦扰妹妹,但说无妨。”
她心里没有多少意外,赵梦娴几年都不上这院里一趟,每次一来,必定有所求,而纵观她的现状,所求之事无非就那几样,一来是女儿的婚事,二来或是她又要出门祈福或避暑。
赵梦娴用余光观察了坐上之人,恰好苏挽正凝着笑望向她,二人目光对上,苏挽神色无异,她心里反倒一阵嘀咕,年岁相当,但为何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下和眼周的细纹,竟那么少。
她收了收心,回到正题:“禀姐姐,菲儿已然及笄,常言道,女大当嫁,加之又是庶出,这年纪正好,要是再拖个一两年,怕是不好找个如意的夫家。”
苏挽一听。果然,无非就这两个事之一。
“妹妹放心,这事就算你今日不提,我过两日也是要去寻你一同商议的,咱们府中就这三位小姐,萦儿如今身体未恢复,颜儿尚未及笄,只余菲儿,必是要上心的。”想到萦儿,苏挽只觉一阵忧思。
“我也会将此事告知老爷,让他一同为菲儿物色一位上佳夫婿。”
得了苏挽的话,赵梦娴面上稍霁,心里却并不见得有多高兴,每次一遇上这种需要主母点头做主的事,都再次显现了,做妾的悲凉。
赵梦娴走后,苏挽的账也对得差不多了,原本是要应林阳侯夫人的邀约外出。她此时也没了心情。
就领着甄嬷嬷一起,去了萦芳院。这些天来,两个女儿为了不让她担忧,谎称萦儿的病情已大有好转之象。
作为母亲,她又怎会不知,近来,见到萦儿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前些日子还是五日一见,最近,只是昨日才见,面容便憔悴许多。